成年人喜欢欺骗自己,隐瞒折磨自己也折磨他人,杨云年不惯于向别人展露自己的情感问题,他总是逃避一切有关恋爱、家庭、未来的话题,就像杨女士从不会表扬他的成绩,也从不关心他的一切,独独喜欢为自己讨要一个儿媳妇。
他也很难不承认眼前那位实在堪比春色迷人的早晨,如同佛祖创造给世人的福祉,女孩脸上天生就带着平和、柔美,眼睛却野心勃勃地渴望得到一切,杨云年在心中喘了一口气。
“你跟她认识吗?”他认真地询问:“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是她把你送到宿舍门口的。”
刑攸看着他谄媚的微笑,说:“不认识,我下车的时候刚好碰到她,她告诉我她叫什么,然后又说是哪个班的,之后就告诉我要找一本名著去看,后续可能会有辩论赛,就这些。”
杨云年好奇道:“她是哪个班的?”
刑攸无语:“她进来听你课的时候不是告诉你了吗?”
“我本来就不喜欢别人在课堂上监视我,不认真对待她们很正常吧?”
“高三14班,她告诉我她刚参加竞赛回来。”
杨云年沉思片刻:“哦,难怪会来这里喝酒。”
刑攸挺腰抬头,“什么?为什么要‘难怪’?”
杨云年道:“因为如果你很优秀,在北京那边参加完竞赛之后会直接拿到国外学校的邀请,你就可以在你参加完竞赛的下一天到国外的学校,如果他们愿意提供给你住宿,那你只需要按时缴纳费用,如果没有,你就要考虑是自己租一间房子还是找一家比较和蔼的寄宿家庭,这些都随你。”
很明显,科普的内容已经出现偏颇,但他和刑攸都不甚在意。
“前提是足够优秀,对吧?”刑攸眼睛亮亮地问。
杨云年老气横秋地叹气,“不仅仅是足够优秀,你要在半年之间将你自己的英语水平提高到雅思的高度,但是因为附中从来就是只招收脑子灵光的学生,他们相信这些学生会自己进化,所以只会抛给你们实战,让你们在‘战争’中成长自己。”
刑攸第一次听到他正经地款款而谈,不自觉想要捞到更多的信息:“那要我们在没有任何经验的前提下去参加竞赛,那不是痴人说梦吗?”
杨云年一摊手:“每个人都有第一次,你要记住,不论好的坏的对你来说都是成长自己的机会,不要试图抱怨学校的不周到,就算你不愿意或者不敢站在所有人面前暴露你自己的短板,多的是人愿意顶替你的位置。刑同学,在会厮杀的相见中,你退缩会被你的对手看不起。”
他想了想,补充说:“而且也不算是一点经验都没有。学校会安排你们参加辩论赛,这其实已经算是在给你们培训了。”
刑攸问:“我听学姐的意思,辩论赛可能长到一整个下午,那我们课本上的内容怎么办?”
杨云年无端放松下来,只是目光并没有从长玻璃后的那个女孩身上转移,难得他有耐心为一个《没有经验的》孩子讲这些。
他说:“在这所学校的学生是用课余时间学完高一到高三的课程内容的,他们的大脑很聪明,在翻看课本和习题册的空挡时间就学会了所有,剩下不会的就自己去求助任何一个老师,难道你没发现吗?所有老师都是按学科分类办公室的,他们在这个学校会佩戴带有学科名字的名牌,上课或者下课路上随时都会有学生蹦出来问他们问题。”
刑攸嘴角没忍住抽搐两下,她又反问:“在课余时间?那平时上课都干什么?”
杨云年一摊手:“实验楼更破还是教学楼更破?”
“做实验?”刑攸更加震惊,“就这样做半天或者是一天的实验?”
杨云年努努嘴:“因为我们不知道以后的你们会不会在哪家研究所里做一天的实验,就这么简单。刑同学眼界有时候会决定一个人的思想高度和未来道路的长度,不要把自己锁在井里,机会是留给会争会抢的人的。”
刑攸有一件事不理解:“所以附中这样做的目的是给国外的学校送学生?”
杨云年眼底忽然悲凉:“不是,你进门就看到了,这所学校有很多国外建筑的元素,但他绝对不会让你们过一个国外的节日。反之,每年到传统节日,那一整天你们想做什么都可以,可以参加校内的活动也可以去校外自由活动。我们不论是哪个老师,都希望你们在以后的国外生活中,看到窗边的乔木或是灌木的时候想到家乡的水稻和麦子已经丰收了,在冬令时的时候想到家乡的福字该倒挂了。”
他偏过头,将温柔、善于教导的目光投递在刑攸的眼睛上:“我们希望你们吃的上西餐,但依旧保持着爱好中餐的口味。你们如果做、怎么选这是你们的自由,只是你要知道在拿到签证前,是你国内的父母和老师给予你们一切。虽然我不喜欢附中强逼学生的教学方式,但他的确给你们机会了解外面的世界。刑攸,不要担心潜能被激发或是被迫拥有很多时候的痛苦,没人知道一个被浑身破满脏水的人能否在未来站在伦敦学院的讲台上慷慨分享自己的人生履历,而必须认真听你讲座的人只会敬佩你的大度以及唾弃那人的粗鲁。”
“这是必须,因为你的成就迫使他们每一个识相的人认真对待你,没有人轻视你,你的一字一句都会在未来经过他人的理解和艺术加工被印出来,甚至是成为他人的座右铭。”
“刑攸,人和人之间的确有差距,但你不能在尝试证明自己的一百次之内否定自己。”
刑攸知道这件事,也感谢杨云年会告诉她这些,这人的眼界的确更远一些。
杨云年再转头,发现窗玻璃后的女孩肩上多了一只臃肿得像癞蛤蟆背上的疙瘩皮的手,他不爽地皱眉,“带着你朋友跟我进去。”
刑攸还不明所以然,跟在杨云年身后走近这家连空气都醉醺醺的酒馆,那男人似乎连脸皮都搽过一层油水,从背后看,地中海的秃头在氛围灯下闪闪发亮,刑攸掩起口鼻,从进入这里开始身边就不断冲过来一股恶臭的烟味。
窗边上方挨着吐气的制冷器,空气就比较清新,但刑攸依旧可以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像是臭水沟死去的老鼠的尸体的恶臭,伴随着闷热的被污浊后的汗臭味。
刑攸抬眼四下环顾,确认气味正出自那男人,杨云年搭上他的肩,刑攸见证了手臂是如何将头皮屑扫落的全过程,胃部隐隐作呕。
男人转头过来将三个姑娘吓了一大跳,脸面浮肿夸张,下垂到像融化的猪皮的脸,以及沟壑极深的黑眼圈,这人简直就是个性质恶劣的毒虫。
杨云年的脸色很不好看,叮嘱三人:“你们在这里守着她,我去安排点事情。”
刑攸刚坐下来,史婷柯将另一杯盛满果汁的杯子推到她面前,“呼——没想到你们过来了,你们再晚一点我就抬脚踹他的裤|裆了,再把这杯酒倒在他那颗锃光瓦亮的长鸡毛的卤蛋头上!”
“呃——”刑攸盯着那杯果汁,“这是酒?”
史婷柯顿了顿,回想了一下,失败了,她不确定地说:“应该只是甜一点的果汁,你可以尝尝,没关系的。”
季青柠一个劲儿得瞅史婷柯按着刑攸的手,刑攸笑了笑,“不了,我想喝什么会自己买的。”
史婷柯转向面前,双手托着脑袋,“哎呦,我看还是算了,这家酒馆的卫生真的很让人不爽,离开这一块你的鼻子就要烂掉了,哦,我的意思是......你懂吗?”
她翻了个白眼,无语地耸耸肩,刑攸捏着鼻尖说:“理解。”
相当理解鼻子烂掉的感觉。
刑攸和姜且、季青柠两人坐在她身边,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大概过去了两分钟的光景。
一个手指细长,胸|部丰满,腰肢纤细的女人走过来,身上唯一算得上保守的估计只剩围绕着热裤的薄纱衬衫,显然她对敏捷地挤进刑攸和史婷柯之间很满意,女人微微垂头,摸着史婷柯的酒杯,浓艳的红唇贴了下杯口,留下一个令人不爽的红唇印。
史婷柯视线一斜,目光落在她伏在桌面上的胸脯,微微一笑:“真是难为你这样出来吊客人了,抱歉,我不想加入你们的群P聚会里面。还有,麻烦你不要在我面前散发你身上那股蝇鼠一样恶臭的香水,过期了就拿着卖身钱去换瓶清新剂。”
女人脸上的表情僵硬起来,史婷柯的目光开始毫不客气地逐客,“你走不走?再不走我旁边的这几个孩子的鼻子就该跟你的一样搞迁移了。”
“嘁——”女人起身隆起胸|部还掂了掂,恼怒地冲史婷柯的后背啐了口,骂道:“杂种。”
刑攸向后仰过去,“呃,学姐,你的衣服脏了。”
“我知道,别管它。”史婷柯说。
刑攸盯着那个印上口红印的酒杯看了一会儿,将自己那杯推过去,“要不还是喝这杯吧?”
史婷柯摇摇头,将酒杯内的果酒倒进另一个杯子里,“记住,以后不管是在哪里喝酒,只要杯子离开你的视线了,就不要喝里面的东西。在外面,你谁都不能相信,你能相信你自己对你的负责程度。”
姜且说:“刚刚那个人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史婷柯很淡定:“你说的挺对,像这样来酒吧里约的多的是。他们可能不光是睡一觉那样,很有可能给你下毒,让你染上毒|瘾,所以在外面喝酒也好,吃饭也好,不要一个人也不要轻易跟哪个陌生人走。”
刑攸疑惑:“那学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心情不好。”史婷柯无力地叹气,“本来还不是一个人的,结果那群人说来酒馆喝酒然后就把我自己一个人扔在这里了,虽然我的成绩不能留下出国的名额,但是也因为比他们高就被孤立。”
姜且气愤地说:“好差劲啊。”
史婷柯摊手:“没办法,总有人会嫉妒你的优秀,所以这些都不用太在意,因为我以后会让他们知道被低成绩就遭受老师‘凌辱’的感受。”
刑攸向后看了眼处理男人的杨云年,正趴在吧台上跟后面的调酒师说笑,她无奈地抿唇,有些醉的史婷柯拉着她聊天,“你们能来这里肯定是好的,如果以后有人因为你们的优秀就孤立你,你们要更加优秀才行,最起码让她知道——低层次的人的愤怒和嫉妒在你眼中只是赞赏。”
刑攸想要搀扶她:“学姐,你是不是有点醉了?要不还是回家吧?我打车送你回家。”
史婷柯摆摆手:“不用。”
肩上又落了一只手,她下意识就想扫开,后面人开口:“也没见你这样对那个比我妈还老的男人。”
史婷柯没再转头,冷气嘶嘶地说:“你以为你爹就比他年轻了?”
杨云年轻松地说:“确实比他年轻,我爸死的时候才二十出头。”
史婷柯愣住,“......”
一分钟沉默的光景好不容易过去,她说:“对不起,我上学晚,不知道有些话不该说。”
杨云年很大方:“没关系,不怪你。”
另外三人各自都没有说话,在两人好不容易说上话的时间里,史婷柯已经忘记自己先前还跟他看不服,现在却是内心有愧。
服务员上了四杯果饮,杨云年笑说:“请你们喝的,别客气。”
刑攸盯着面前的饮料,心想,杨云年总不至于会给他们买酒,微微抿了几口,带着清淡的果香,鼻腔内呼出的凉气很舒服,刑攸没再担心,一整杯下肚,脑袋有些晕,但从制冷风箱吹出的凉风让她觉得很惬意。
史婷柯伸手在她面前摆了摆,“啊?这就醉了?这不是酒精浓度最低的果酒吗?”
刑攸疑惑地抬起头,神色迷茫,“我没醉呀。”
史婷柯跳下高脚椅,架着刑攸的肩膀,“来,你试试能不能走个直线给我看看。”
刑攸歪三扭四地走完,所有人都沉默了,史婷柯皱眉看向杨云年,他甚至伸出三根手指发誓:“我真没点浓度高的,这里毕竟是酒馆,我不可能点一杯白开水。”
他扶着头,“你们两个试着带她去外面吹吹风,醒酒了再去吃饭,我喝完这杯就去找你们。”
长玻璃前只剩他和史婷柯,杨云年从口袋掏出纸巾,扔给她,“自己擦擦,后背上面那块。”
史婷柯大脑晕乎乎地盯着那块纸巾,抓上杨云年的手腕,“你帮我擦。”
杨云年:“凭什么啊?我又不是你的仆人,拜托,大小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道理懂不懂?你别以为我会因为你手上的记录就会对你网开一面。”
史婷柯凑近,闭眼在他嘴边一吻,酒气十足,“网开一面不是这么用的,还有......去我家。”
杨云年一愣,而后推开她,“大姐,你喝醉了。”
史婷柯拉着他的手,直截了当地说:“昨天我生日,对,也就是我成年,结果刚出来,名额原本就是我的。但是有个男生是市委|书记的儿子,我没办法,我明明比他更优秀,但他能用职权把我的成绩换走。我那群朋友都在笑话我,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为了出国的名额有多拼命地学习,他们一个两个都觉得我是个傻子,被夺走名额就是我活该,你,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杨云年说:“那群人不是你的朋友,他们不配有你这样的朋友。为什么不举报他,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查出来很多事情都会清楚了然。”
史婷柯:“你不懂,那个人给了我爹五十万。笑死,五十万就能买走我的未来,如果出国机会还在我手里,我能给他带来不止五千万的财富。”
杨云年长长吐息一番,将她的头压进自己怀里,“行了行了,别哭了。不要拿钱财衡量自己的头脑,这些烂人不值得你伤心。”
“去我家,我再说最后一遍。”
“......大姐,我。”
“连你都嫌弃我笨,是不是?”
“......你家在哪?”
终于,终于要有一点感情进展了。[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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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喝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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