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两周的竞赛,刑攸考下一直都顺风顺水,董老师偏心地预测刑攸会是今年的状元,刑攸很淡定,但在听到这番话,还是连忙摆手,“我没什么天赋,不可能是第一名。”
凡事都忌讳半路开香槟,董老师一下子严肃起来,“是,但是你的努力不会白费。”
竞赛分为上下两场,刑攸有几天脑子一直围着卷子和题集转,好不容易缓一会神可能就又要盯着下一本新题看。
季青柠和同房间的另一个女生也不怎么说话,只有刑攸询问她们洗不洗澡的时候,两人才会吭声。
季青柠这个当事人还没有觉得怎么样,刑攸已经想摆脱尴尬了。
两人之间没话说,她总拉着季青柠聊天倒显得会疏远另一个女孩,刑攸考虑到女生天生敏感的心思,索性整日埋在一堆书里面。
竞赛分好几种,附中的学生只有高三生才有决定权,第一轮被刷下来的学生在经过一年的训练过后,还有一次飞黄腾达的机会,抓住就能攀登人生高峰。
其余的高二学生则是趁着年轻,有气血就往前拼,所有的大小竞赛都在这半月内参加个遍。
赵秋这个倒霉催的,跟着被刷下来的学生一起参加竞赛,要知道他那副混混模样任谁看了都知道不适合上学,适合去厂子里打工,守着流水线过一辈子,但是偏偏这个附中也和有病一样缠着他。
报名是强制的,赵秋根本不知道这事,被拉过来的时候还一脸懵。
他和刑攸几个待遇一样,在C栋楼里经过每天长达十几个小时的背诵任务。
如果不是他现在身不由己,早就拍拍屁股扔下这烂摊子不干了。
去哪里都是被逼的,赵秋的住宿应该就是在呵呵笑说的书店上方的那家酒店。
很神奇,几乎是每一天,刑攸过去借阅资料都能看到童羡秋,不明白他为什么待在哪里,但总是捧着一本书轻轻地翻看,一看就到晚上九十点。
唯一一次见过最晚的那天是在凌晨三点钟,刑攸那天生理期,内心很烦躁,身外放着一堆解不开的题,和背不完的公式理论。
一怒之下,刑攸说服呵呵笑让自己出去散散心,总是闷着她宁愿自己跳楼。
“跳楼”没说出口,拿自己的生命跟别人开玩笑,不择手段达到一个自以为是的目的,这本身很卑鄙。
刑攸走在前面,呵呵笑慢步跟在后面。
天地渺茫,刑攸被冷空气包裹着,她做了两三个深呼吸,伸出手掌在掌心哈气。
水汽在掌心渐渐变冷,她攥起拳头又插进口袋,上次,李知勉握着她的手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冷。
换做是其他老师,刑攸这样半夜起来去散心一定会被他们骂一顿。
呵呵笑没有,他趁着刑攸发呆的机会溜近,“小脑袋想什么呢?”
“想出路。”刑攸老老实实地说,侧目看了呵呵笑一眼,又告诉他,“我是单亲家庭,还有个妹妹,我想知道我现在学了这些,如果真像董老师说的那样,我是第一名,那我的家人该怎么办。”
呵呵笑跟在她身边好一会儿,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说:“这看你自己,你要是觉得自己去了国外的学校照顾不了她们,那就留下。中国人嘛,生是故乡的人,死是故乡的魂。你走出去,总会想念这里的一草一木的。”
刑攸点点头说对,她也这么觉得。
刑攸心里有了打算,但是她不想告诉任何人,这在当下的潮流中看着是个很傻的决定。
深夜很静,房檐影斜,偶尔有两三只没飞到南方过冬的鸟雀乍然飞起,在刑攸头顶盘旋两圈又落回树杈上。
刑攸走到图书馆,到二楼去。
不光是童羡秋和赵秋两个熟人,还有杨云年。
她早听说负责这次高二参加竞赛的学生的知道老师有杨云年,但一直没见过。
书馆灯光柔和映照他的脸颊,静谧的房间内漂浮着轻微的呼吸声和细簌的谈话声。
刑攸走过去,杨云年身上那件深黑的羽绒服放在手边的椅子上,身上那件白色的毛衣露着锁骨,他戴着方框眼睛在查资料。
“杨老师。”刑攸唤了一声。
杨云年带着平日惯对学生体现的严肃面对她,眼皮不抬地“嗯”了声。
刑攸继续说:“我想知道李知勉现在怎么样了。”
杨云年手指顿住,抬眼看到是刑攸,取下眼睛放在桌面上,半晌没有讲话。
刑攸古怪、耐心地盯着他,问:“怎么了?不好回答吗?”
杨云年想了一个比较贴切的说法,“他最近有点嗜睡,你要是想找着他在线的机会不好找。”
“哦。”刑攸了然,非常轻地眨了下眼睛,少女的懵懂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青春期长身体嘛,我知道。”
杨云年对她笑了一下,而后,平淡的目光中掺杂起一丝干涩、悲戚的怜爱,“刑攸,好好准备竞赛吧。你一定会是所有人的骄傲。”
他的话轻描淡写在刑攸肩膀上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话虽说的满是壮志豪情,目光也足够直白,但刑攸苦痛地认为自己不能成为谁的骄傲,她更喜欢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刑攸并不喜欢这样整日待在实验室,在宿舍和餐厅、教学楼之间三点一线的生活。
她喜欢洒脱一点,像个傻子一样在暴雨中狂奔,在泥地里打滚,刑攸希望自己做一头原始的野兽。
杨云年安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刑攸回答。
阅览室角落中的谈话声消失不见,刑攸向楼梯看去,童羡秋面色阴沉,裹紧外套下楼。
稍稍站在书架内测的赵秋手里拿着一本很薄的经典名著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
过了寂静的片刻,刑攸问:“你最近有和学姐联系吗?她在美国那边生活的怎么样?”
“有联系,但是不怎么多。”杨云年恳切地说,“我问过她要会不会回国发展,她支支吾吾半天没有回答我,所以,我猜测她不会再回来了。”
“嗯,那看来她更喜欢国外的生活节奏。”刑攸回答说,她依旧安然地坐在高脚椅上,然后,她瞥了一眼杨云年面前摊开的大大书,问:“你什么时候回去睡觉?”
杨云年说:“困了自然会去睡觉。”
没意义的废话一样,刑攸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半分钟的光景,她想了不少东西。
那张平淡的脸上一闪而过很多情绪,“累了就休息,困了就睡觉”,对她的学生时代是一句少见的话,总在作比较,跟那个比,家里人比完还要跟爸妈的同事的孩子等其余人比。
她对这种比较的生活感到厌烦。
刑攸对奶奶的衣柜印象很深,里面有一件深紫色已经长球的毛衣,那是婶婶送给她的,奶奶也并没有将妈妈和婶婶的心意作比较,看着那件贵才去穿哪件,她接受一切好意和厄运,她不反抗,总是在默默接受。
长大了,刑攸才明白跟别人比较是为了掩盖自身的不足和不幸福。
我们总能看到别人的成功和幸福,却总忘了自己比以前要优秀。
我们本能地否认自身,提高他人在自己心中的地位,用自己的胡思乱想将自尊心压在脚下,然后告诉自己,她们就是天生的强者,没必要跟他们争什么名头。
多可悲的心思。
刑攸不喜欢这样。
离开阅览室后,刑攸和呵呵笑老师在空荡的大街上散步,刑攸借着仰头打哈欠的机会掩盖一闪而过的悲哀和疲倦。
“其实我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考的怎么样。”刑攸说,“但是别人好像都把我当作他们的希望和骄傲去看,她们不知道,我一定会让他们失望的。”
呵呵笑“嗯”着应声,随后挤出一个豁达、精通人生哲理的微笑,说:“不要在你觉得很累的时候去分析你的人生和未来,他们的期望源于他们对你的看好,要是一个老师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学生在人生道路上有不一样的选择,那干嘛来当老师?”
刑攸也不吭声,和被大雨浇湿的猫崽子一样。
呵呵笑说:“你需要的是自己由心而发的动力,不是别人强加给的压力,你要完完全全地忽略他们对你的期待,而只把自己放在内心中去评估。”
可是,好难。
刑攸回到旅馆,彻夜难安的灯光在窗头摇晃,手上沙沙响的纸张在摩擦。
她找出一支笔,在正在阅读的书本的封皮内页写道:
思念太冷,我不想等。
她打开手机找到李知勉的那个聊天框,思考半秒钟,最终决定试一试,“你睡了吗?”
“没有。”李知勉的回复很快。
刑攸:“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睡不着吗?”
李知勉:“刚刚睡醒,那你呢?睡不着,还是想和我聊聊天?”
刑攸觉得很反常,李知勉不像这样沉稳安静的人。
即使两人只是打字聊天,但是她能感受到李知勉身上的气质从张扬变成内敛的柔和。
她耷拉着眼皮,靠在床头,举起手机打量了须臾,“你的病好了吗?”
李知勉:“就快好了,等春天你回家的时候就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刑攸吸了吸鼻子,竟然才意识到自己鼻子好烫,眼睛也酸涩,李知勉正等她回家。
刑攸拿起手机:“那希望春天快点到来,你的病也能快点好。”
李知勉:“那真巧,我也在等春天。”
刑攸说:“你每天都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吗?”
李知勉:“不经常,偶尔做梦会梦到一些东西,自然就会睡不好,醒了再接着睡就是了。”
他又问:“竞赛准备的怎么样了?”
刑攸:“还好,董老师说她觉得我会是第一名,我觉得可能要再差劲一点。”
李知勉发送来一个小猫摸肚皮笑翻过去的表情包,说:“刑老师,怎么还有不自信的时候?”
这里面的原因只有刑攸自己清楚。
她说:“竞赛是竞赛,我平时这些练习才到哪个水平啊?差远了。”
李知勉说:“但是不管你答成什么样,永远都是我心中的第一名。”
刑攸蓦地觉得脸颊滚烫,有火一股股往面庞上扑,她说:“你就喜欢打趣我。”
时间间隔的有些长,刑攸盯着显示断断续续“正在输入...”的提醒,手机当啷一声,刑攸指尖上传来温热的麻意,李知勉发来一条语音。
语调平淡地说:“刑老师,晚安。”
完结快来,完结快来[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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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小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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