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区,沈烬坐在夏林身后,让他舒舒服服地靠在自己怀里。
双臂自然地环住他纤细的腰身,下巴轻轻抵在他柔软的发顶。
雪场的喧嚣被隔绝在外,只剩下彼此相依的温暖和宁静。
夏林放松地靠着身后坚实温暖的胸膛,目光无意识地投向远处。
不远处,一家三口正在嬉戏。
年轻的父母一左一右牵着看起来约莫四五岁孩子的手,在平缓的雪地上小心翼翼地滑行。
孩子穿着鲜艳的滑雪服,小脸冻得红扑扑的。
每当成功滑出一小段,便会发出清脆欢快的笑声。
父母低头看着他,眼中满是宠溺和鼓励。
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画面温馨,仿佛能驱散这冰雪世界的所有寒意。
羡煞旁人的幸福场景,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进了夏林心底最柔软,荒芜的角落。
他看得有些出神,眼神里不自觉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羡慕,随即又被更深的复杂情绪所覆盖。
他的家,从来不是这样的。
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因病去世,记忆中只剩下一个模糊不清,苍白的轮廓。
母亲体弱多病,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大多是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医院病房里度过的。
记忆里的母亲,总是躺在病床上,瘦骨嶙峋,被病痛折磨得失去了光彩。
所谓的“家”,对他而言,是沉重的医药费单据,是深夜独自守候在手术室外的冰冷长椅,是为了筹钱而四处奔波的窘迫与无助。
他一直在为生存挣扎,鲜少体会过寻常家庭的温暖与安稳。
他羡慕那个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孩子。
曾经,在他尚且对未来怀有憧憬的少年时代,他也偷偷幻想过,将来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小家。
他会成为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把自己童年缺失的,未曾得到的关爱与陪伴,加倍弥补给自己的爱人和孩子。
那该是多么平凡却又奢侈的幸福。
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他的生活早已被程燃的出现和强势介入搅得天翻地覆,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那段用身体换取医药费的过往,像一道无法磨灭的印记,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而如今,他明明不爱沈烬,却因为种种原因,与他纠缠不清。
他觉得自己卑劣又自私,利用沈烬纯粹而热烈的感情,来填补内心的空洞和不安。
这样的他,还有什么资格去憧憬一个干净纯粹的未来,去承担一个家庭的责任。
怀里人身体细微僵硬,目光落在远处久久没有移开。
沈烬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了那幸福的一家三口,微微一愣,若有所思。
他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夏林的耳廓,声音温柔,“师哥,喜欢孩子吗?”
夏林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沉默了片刻,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种仿佛历经沧桑后的疲惫与艰涩,轻飘飘的,却重重砸在沈烬心上。
“……喜不喜欢,都不重要了。”
沈烬心头一紧,手臂不自觉地收拢,将夏林更紧地圈进怀里。
他用手轻轻将夏林的脸转过来,迫使那双总是带着清冷和忧郁的眸子与自己对视,目光异常认真笃定,“重要。”
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如果你喜欢,夏林,我们以后可以领养一个孩子,我会把他视如己出,我们会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他的眼神炽热而真诚,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勾勒。
夏林看着他眼中毫不掺假的认真和期待,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发疼。
他张了张嘴,那句残酷的“我们没有以后”在舌尖翻滚,却无法对着这样一双充满光和热忱的眼睛说出口。
他只能再次叹了口气,移开视线,浓密的长睫垂下,掩去了眸底所有的挣扎与苦涩,声音低不可闻,“……别说这些了。”
他的回避和沉默,像一盆冷水,稍稍浇熄了沈烬眼中的火焰。
但他并没有气馁,只是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通过这种方式传递自己的力量和决心。
休息了一阵,夏林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
滑雪带来的短暂自由和放松让他有些贪恋,他想再玩一会儿,将那些沉重的心事暂时抛诸脑后。
沈烬刚拉着他的手站起身,夏林口袋里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
他拿出来一看,是医院科室的电话,心头莫名一紧。
接通电话,那边传来护士焦急的声音,“夏医生,您负责的37床张阿姨心率很快,伴有胸闷,周医生今天值班,但我们一直联系不上她,电话打不通。”
夏林的心沉了下去。
37床的张阿姨是一位病情比较复杂的心脏病患者,也是他一直在跟进负责的。
他冷静下来,对着电话那头吩咐,“先给病人吸氧,我马上回来。”
挂断电话,夏林无奈地看向沈烬,脸上带着歉意,“医院有急事,病人出了状况,周老师联系不上,我得立刻回去。”
沈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精心安排了一整天的约会眼看就要圆满收尾,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电话打乱。
强烈的不悦和失望涌上心头,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紧抿着唇,半天没说话。
夏林知道他为了今天的约会花费了多少心思,看他这副样子,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他放软了声音,带着几分哄劝的意味,轻轻拉了拉沈烬的袖子,“送我回去好不好?病人的事,耽误不得。”
沈烬别开脸,喉结滚动了一下,很不情愿。
他筹划了那么久,期待了那么久,只想和夏林拥有更多独处的美好回忆。
见他不为所动,夏林咬了咬唇,脸上泛起一层薄红。
他硬着头皮,踮起脚尖,凑到沈烬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飞快地小声说了一句话。
声音细若蚊蝇,带着难以启齿的羞-耻。
沈烬听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底骤然爆发出明亮的光彩,所有的不快和阴霾一扫而空。
他伸手,将夏林紧紧搂进怀里,大手暧昧地在他后腰处摩挲着。
隔着厚厚的衣物都能感受到那份灼热的意图。
“真的?”沈烬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
他低头,脸颊贴着夏林发烫的脸颊,唇-瓣几乎相触,呼吸交融,“师哥,说话可要算数。”
夏林被他搂得腿都有些发软,脸上红晕更甚,只能胡乱地点着头,只想快点摆脱这令人心跳加速的窘境,“算数算数,快送我回去。”
得到肯定的答复,沈烬这才心满意足。
虽然依旧对中断的约会感到遗憾,但有了更大的期待作为补偿。
他不再耽搁,搂着夏林快步走向停车场。
车子一路疾驰,到达医院门口。
夏林解开安全带,正要推门下车,沈烬却突然探身过来,一手扣住他的后脑,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带着未尽的渴望和一丝惩罚性的霸道,深-入而缠绵,直到夏林被亲得眼眶泛红,气息紊乱,几乎缺氧,才意犹未尽地松开了他。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沈烬拇指擦过夏林微肿的唇-瓣,眼神深邃,充满占有欲。
夏林脸颊滚烫,不敢看他,含糊地“嗯”了一声,慌忙推开车门,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急匆匆赶回科室,直奔病房。
护士看到他,如同看到了救星。
病人张阿姨确实情况不妙,血压偏低,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夏林迅速检查,判断可能是电解质紊乱加上感染引起的休克前兆。
他立刻下达医嘱,指挥护士建立双静脉通道,快速补液,抽血送检,并用了升压药。
这些紧急处理,作为实习生的他必须在上级医师到位前果断执行,为后续抢救争取时间。
处理完紧急状况,夏林试图再次联系带教老师周医生,然而电话依旧无人接听,信息也不回。
一种不好的预感隐隐浮上心头。
到了晚上查房的时间,夏林格外仔细。
当他再次来到李阿姨床前时,发现刚刚稳定下来的病人状态又出现了异常。
心电监护显示心率失常,血氧饱和度也在缓慢下降。
而病人因为无人陪护,异常情况并未被及时发现。
夏林心头一紧,立刻上前检查,发现病人呼吸浅慢,瞳孔对光反射迟钝。
“快!推抢救车!通知值班医生和麻醉科!准备气管插管!”夏林的声音冷静而急促。
他一边大声吩咐护士,一边已经迅速解开病人衣领,跪上床沿,开始进行标准的心肺复苏。
每一次按压都精准而有力,额角很快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时,程燃提着一个保温食盒,出现在病房外的走廊上。
他之前得知沈烬送夏林回了医院,猜测他可能忙得没时间吃晚饭,便鬼使神差地买了些易消化的食物送过来。
刚走到附近,便听到了夏林那声急促的呼喊,看到了病房内紧张抢救的一幕。
他没有立刻进去,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
目光穿透忙碌的人群,精准地落在那个正跪在病床上,拼尽全力进行胸外按压的年轻医生身上。
夏林的白大褂因为剧烈的动作而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光洁的额头上。
他抿着唇,眼神专注而坚定,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下的病人身上。
每一次按压都带着一种执拗,不肯放弃,与无形的死神进行一场殊死搏斗。
程燃看着这样的夏林,看着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臂,看着他额角滚落的汗珠,看着他被汗水浸-湿后更显白皙的侧颈……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见过夏林很多样子,清冷的,疏离的,脆弱的,情动的……
却很少见到他如此专业,如此投入的一面。
他天生便应该站在这里,与死亡赛跑,守护生命。
外面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值班医生带着几名住院总和其他护士匆匆赶到,迅速接手了抢救。
病房里顿时挤满了人,帘子被拉上,各种仪器被推了进去,指令声,汇报声此起彼伏。
在一片混乱和忙碌中,程燃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夏林。
他看着夏林在向上级医生快速清晰地汇报病情,看着他在指令下熟练地进行各项操作,看着他在人群的缝隙中,依旧紧紧盯着监护仪上的数字,不肯有丝毫松懈。
同病房被暂时请出来的病人和家属,聚在走廊外面,低声议论着。
“哎,张大姐真是可怜啊……”
“是啊,住进来好几天了,没见有人来探望过。”
“听说家里没什么亲人了,就她一个人。”
“平时吃得也省,看着就让人心疼。”
“多亏了夏医生心善,经常过来看她,陪她说说话,有时候还自己带点水果点心给她……”
“是啊,夏医生是个好医生……”
程燃静静听着这些零碎的议论,目光再次投向那拉上的帘子。
他看着夏林在人群中忙碌的身影,眼神复杂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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