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

护士小姐姐带着桑眠从小隔间里走出来，向众人报了她目前的体温。

40.6度。

高烧。

“天啊，”商巧巧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吃惊不已，下意识冒出了一句：“那不得烧傻了呀？”

众所周知，人的正常体温也才36度左右。

言思婉也轻蹙了下眉，但没有多说什么。

她坐在办公桌后敲打着键盘，等桑眠落座后，仔细询问了桑眠发病前的症状，以及还有哪里感到不舒服，有没有过敏史和既往病史之类的问题。

桑眠有些拘谨，逐一回答了言医生的问题，当被问到有没有过敏病史的时候，她想了想，摇头：“没有。”

桑眠以前小病都习惯自己扛着，大多数时候就是吞两片药，过段时间就自己好了，印象里，长这么大似乎并没有对什么药物过敏。

言医生问完了问题，便嘱咐小护士带桑眠去血液科做血常规和病毒抗原的检查。

商巧巧觉得自己作为几人里唯二的女性，同伴生病了自己理应陪着，便跟着一起出了诊室。段家越的客户半夜三更来了电话，他口头上埋怨了几句，但也不敢耽搁，打了声招呼便出门接电话去了。

最后，诊室里只剩下了言祁和言思婉。

母子二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言思婉自顾自忙着自己的工作，全然把言祁当成了透明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她芒果过敏。”

沉寂良久，言祁冷不丁冒出了一句。

言思婉敲击键盘的指尖一顿，笑了下，眼睛仍盯着电脑屏幕，似乎对此一点也不感到意外，打趣道：“家里的猫养了快十年了吧，说过多少遍了这只猫对牛奶过敏，可你倒好，总是不放在心上，每回都把不爱喝的牛奶倒给猫喝。”

言思婉说着，抬头看向自家犟驴似的儿子，笑道：“怎么？对自己养的猫都漠不关心，反倒对人家小姑娘什么食物过敏一清二楚。”

“你说说，这是个什么道理。”

言祁倚着墙沉默，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言思婉叹息着摇了摇头，知子莫若母，自家儿子什么脾性她最清楚不过。

一旦执着于什么，便绝不会轻言放弃。

“算了算了，我老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啊，我也管不着。”

言思婉放下手头的工作，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干涉你的感情和生活，下周约好的相亲你不用去了，梁教授那边我会去说。”

梁教授是言思婉导师的至交好友，也是言祁艺术上的启蒙恩师，言家对这位老教授一直都很敬重。当得知梁教授想把自家孙女梁敏介绍给言祁的时候，言思婉虽然知道言祁并不愿意，但还是想尽力撮合一下。

不过，现在却不得不拒绝了。

“谢谢妈。”这件事情碍于情面有些棘手，可若是言思婉出面，梁老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也不好多说什么。

言思婉问：“如果我不帮你，你是不是打算直接放人家梁敏的鸽子？”

言祁从墙边直起身，脊背微微弓着，显露出清瘦又挺拔的轮廓，他的目光落向门口的小窗口——透过那层蒙着灰尘的玻璃，能隐约望见走廊另一头的血液科。

“您又何必明知故问呢。”言祁淡淡道，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言思婉看着他，指尖无意识攥紧，沉默良久，轻声道：“小祁，那件事情，妈妈一直很抱歉。”

言祁抿着唇没接话，目光还停留在不远处的那道纤瘦身影上，过了会儿才转头问：“她怎么了？”

“初步怀疑是免疫力下降引起的细菌性感冒发烧，但具体情况还得检查结果出来以后才能下定论。”言思婉说。

言祁皱了下眉，“严重吗？”

言思婉弯了弯唇角，说：“严不严重，人家小姑娘不也扛到了现在，你们过来这一路上，她应该挺不好受的。”

言祁垂眸，回想起这一路上桑眠安安静静的模样，他把手机揣回兜里，作势便要出门，却被言思婉喊住。

“等会儿。”

言思婉在照顾病人这件事上，要比言祁有经验和细心得多，她提醒：“你们从机场过来，小姑娘八成没吃什么东西，一会儿空腹输液不太好。”

言祁脚步顿住，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没回头，朝血液科相反的方向走去。

-

商巧巧原本陪着桑眠去做检查，后来中途接了个电话，说要下楼一趟，桑眠便独自拿着检查报告回到了急诊室。

推开门，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却已经不见言祁的身影，衬得周遭格外安静。

言思婉接过报告，细致地看了看，她的眉形秀丽好看，此刻却微蹙着，抬眼时语气放缓，“是细菌感染引发的发烧，不是流感，不用太担心。”

桑眠听后，心里悬着的石头刚落下去小半。

然而，言思婉顿了顿，又温声提醒：“不过你的红细胞和血红蛋白数值有点低，平时该是有过贫血的症状吧？这次发烧也和抵抗力弱有关系。往后得按时吃饭，营养跟上，有空也适当锻炼一下，增强体质。”

桑眠点点头，耳根有些发热，她以前忙起来总是饥一顿饱一顿，很少一日三餐正经地吃东西。

如今吃了教训，今后自然会更加注意。

言思婉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开完药后，便安排护士带桑眠去输液室打针。

输液室里没什么人，静悄悄的，只有一个约莫**岁的小女孩在打吊瓶，陪同的家长坐在一旁玩着手机。

小女孩原本正盯着输液管里的药液缓慢下落，见到桑眠走进来，眼睛亮了亮，眼睫毛扑闪，趁护士去取药的间隙，侧过软乎乎的小身体，用小奶音稚声问她：“姐姐，你也是吃多了零食没有好好吃饭吗？”

小女孩扎了两个羊角辫，说话的时候上边的蝴蝶结会跟着晃动，瞧着怪可爱的。

桑眠弯了弯唇角，摇头，声音放得很轻：“没有，姐姐不爱吃零食。”

“欸？”小女孩眼睛都瞪圆了，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震惊不已，“姐姐，零食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你怎么不爱吃呢？”

桑眠被她认真的小模样逗笑了，不知道该怎么给小朋友解释。

门外忽然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像是塑料袋摩擦产生的窸窣声，两人朝门口望去，小女孩“哇”了一声，视线被一大袋零食牢牢吸引住。

桑眠抬眼，只见商巧巧拎着两袋沉甸甸的吃食走了进来。

“累死我了。”商巧巧把手里的东西扔到角落摆放的一张小桌子上，皱着张脸甩着发酸的手腕。

塑子敞开着，可以看到其中一袋装的是附近便利店买的零食，另一袋是打包的稀粥。

桑眠迟疑了下，忍不住问：“巧巧，这些是……”

“哦，这些都是我——”商巧巧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改了话头，“我想着你应该没吃东西，顺道下楼买的，学姐，你赶紧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吧，不然一会儿打针该难受了。”

桑眠听到这话，心里暖暖的，又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巧巧，谢谢你。”她真诚道。

“客气什么。”商巧巧摆摆手，她也不过是替某人跑腿罢了。见桑眠迟迟没有动手，猜想她应该是不好意思，便索性把粥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掀开打包盒盖递给她。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商巧巧催促道。

桑眠不好再推脱，只好伸手接过。

指尖触及到一片温热，粥不冷不烫，温度刚刚好。

意外的，是她喜欢的芥菜粥。

粥熬得很绵密，芥菜切得细碎，均匀地混在白粥里，看着卖相不错，桑眠原本没有什么胃口，闻到粥散发出的清香，后知后觉感到了一丝饥饿。

“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不过我觉得生病了还是要吃点清淡的，就随便买了点粥。”商巧巧托腮在一旁看着桑眠喝粥，随口说道。

桑眠抬头，弯了弯唇角，再次道谢：“粥很好喝，谢谢你巧巧。”

“哎呀，都说了不用这么客气了，都是附中出来的，互帮互助不是应该的嘛。”

商巧巧这人做事习惯直来直往，最受不了别人跟她这么客套。

桑眠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默默把这份在旁人看来或许不值一提的关心，悄悄记在了心里。

没过多久，小女孩便输完了液，临走之前还眼巴巴望着桌上的零食，商巧巧撇过脸，假装没看见。

在她看来，小屁孩就是吃多了零食才容易生病。

段家越工作上出了点事需要赶去处理，过来跟两人打了声招呼便匆忙离开了医院，偌大的输液室里只剩下了商巧巧和桑眠两个人。

桑眠知道商巧巧后半夜约了人，怕耽误她的时间，便提议让商巧巧先走，她输完液后可以独自回校。

商巧巧摆弄着手机，不以为意道：“没事啊，那帮人大多都是我哥的朋友，我哥都没去，我自个去了多没劲。”

桑眠闻言一怔，她原先还以为言祁离开是去赴约了，没想到并不是。

那他人去哪了？

桑眠心中存疑，但没有多问，毕竟两人分别多年，她并没有任何立场去过问言祁的去向。

输液的过程既漫长又无聊。

桑眠闲着无事，便翻出了包里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了文字编辑页面，打算把之前陈老交代的学术文献给翻译完。

输液室的灯光有些昏暗，商巧巧飞了一天的飞机，困得上下眼皮打架，但想起某人的嘱托，还是坚持陪着桑眠把药输完。

她打了个哈欠，瞧见桑眠认真敲打键盘的模样，忍不住瞥了眼电脑页面，却被密密麻麻的英文字符晃得眼睛都疼。

虽说商巧巧在国外跟着一帮狐朋狗友鬼混，没怎么正经上过几天学，但毕竟也在国外呆了几年，勉强算是个海归，英文水平也还行，起码简单的日常交流没什么问题。

但桑眠电脑上那一大串的专业术语她是真的看不懂。

“学姐，你是学英语专业的？”桑眠的专业程度，让商巧巧感到好奇。

“不是的。”桑眠摇了摇头，温声解释：“我学的专业是化学，辅修英文。”

“那你也太厉害了吧。”商巧巧忍不住称赞。

在她眼里，能沉下心读得进书的都是厉害角色，尤其是她正在追的男神，简直是优秀得万里挑一的程度。

一想到男神，商巧巧顿时来了精神，往桑眠身边凑了凑，声音带着点雀跃的期待：“学姐，你认识法学院的林北清吗？”

“林北清？”桑眠怔了下，莫名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但又实在想不起来，眼底浮现出几丝茫然。

“对，他是法学院的，现在读研二，在S大很有名的。”

桑眠抿了抿唇，思忖了几秒，摇头，“抱歉，我是九月份才来的S大，对S大的事情不是很了解。”

“啊……这样呀。”商巧巧肩膀垮了下来，掩饰不住的失落。

在得知林北清结束了国外的交流生项目后，商巧巧怀揣着一颗爱慕的少女心，不远万里追回了国内，可直到现在，她连个人影都没有见着。

说不伤心肯定是假的。

但商巧巧很快调整好了心态，俗话说得好，女追男，隔层纱，她就不信了，使出浑身解数还追不到一个林北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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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