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几天，两人像两只小蚂蚁，一点点往房子里搬东西。

宁思醒不想用家来代指这里，毕竟于她，从五岁那年起，就失去了传统意义上的“家”，还有“家人”。

宁未知倒的确没冤枉她，宁思醒完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生活白痴。

她不知道正常厨房里，应该需要哪些炊具，也不知道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都有什么作用，更搞不清同样的名称下，怎么选最适合自己用的。

这个时候，宁未知就会在一边简单地给她作一些介绍，然后示意她来拿主意。

宁思醒在这时，才发现自己有非常严重的选择困难症，或许是缘于她的性格，也或许是因为她的无知，反正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花了将近一个钟，她才选了一盒5双的筷子，两只白色的瓷碗，两只白色的盘子，然后犹豫着要不要再买一个装鱼的那种盘子，以及装沙拉水果的玻璃碗。

这是她在宁未知那里看到的，且印象深刻的东西。

至于为什么同样都是白色的盘子，有些是拿来装菜，有些是拿来装牛排，她就完全搞不清楚。

宁思醒凝着眉犹豫的时候，宁未知十分好脾气地站在旁边看着她，完全没有催她的意思。

直到宁思醒慢慢将目光从货架上收回来，带着一点不确定：“这些，够了吗？”

宁未知看着推车里寥寥可数的几样东西，笑道：“两只碗没问题，反正也没打算招待客人，不过两只盘子可能不够用。还有，如果煮汤的话，应该放哪里？”

宁思醒抿唇沉默。

她没想到这些，也不在乎。

对她来说，也就百天的生命，并没多少兴趣去学这些以后完全用不着的东西。

“要不然，你来买吧。反正我也不会用。”也不打算学着用。

清醒的一天一天走向死亡，给了宁思醒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大概就是：万念俱灰。

宁未知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走到她身后，从背后拥着她，握住她的一只手，伸向货架。

“这个，刚才说的汤碗。”

宁思醒被迫伸手拿起那只碗，小心地放到推车里。

“还有再拿几只盘子。这种很平的盘子，一盘拿来盛牛排之类的，但是如果你要用装菜的盘子装，其实也无所谓，生活是你自己的，没必要被太多框框条条束缚住。”

宁思醒随着他的指点，又拿了几样进推车。

“既然煮汤，我们当然还需要一个汤勺，把汤从锅里盛出来。还有调羹，喝汤用的。”

宁思醒像个提线木偶，完全懒得思考，只负责将宁未知说的那些东西放进车里就行了。

大概宁未知在东浦时是真的累了，现在才会这么享受“做老师”的乐趣，明明这么笨的“学生”，他却教得格外有耐心。

只是选购厨房用品，就用掉了整整半天的时间。这样一来，回家做饭肯定是来不及了。

宁未知完全无所谓，将买的东西放进后备箱，他笑着捏了下宁思醒的脸。

“那就出去吃吧，你想要吃什么？”

宁思醒摇头。

小时候保姆阿姨不让她挑食，再不喜欢的东西也要拼命吃下去，所以宁思醒从不挑食，相应的，也从来没有自己的喜好。

两人最后去了一家“中西合璧”的连锁餐厅，正是饭点，里面有很多的人，不少桌看得出是一家人一起，小朋友在座位上扭来扭去，一会吵着要手机，一会又闹着要下去。

宁思醒清静惯了，只看到这幅场景就觉得脑仁疼，手心不自觉冒汗，一直到他们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边坐下，宁未知用身体将她暂时和那些人隔开，她才稍微好受一些。

桌子上贴了用来下单的二维码，宁未知示意宁思醒扫码点餐，然后宁思醒的选择困难症就再一次发作了。

那么多种类，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上下翻动了一会儿，宁思醒将手机推到宁未知面前。

“你来吧，我不挑食，随便什么都行。”

宁未知沉默了片刻，将手机推回给她。

“这件事其实很简单，或者直接盲选，点中哪个就是哪个；或者看图说话，选你觉得最漂亮最顺眼的图片。一顿饭而已，就算是选到不喜欢的，大不了再重新买一份。来，现在你闭上眼睛，随便点，我们来看看哪种东西这么幸运，会被你选中？”

完全出乎意料的思路。

宁思醒本来想拒绝这种幼稚的做法，可在宁未知期待的眼神下，她还是慢慢闭上了眼睛，一点点伸出手，顺着刚才的记忆，食指往前面轻轻一戳。

并不是手机屏幕那种微凉偏硬的触感，指尖感受到的一点温热让她疑惑。

这是什么？

还不等宁思醒睁开眼睛确认，那根手指被轻轻攥住，然后是整只手。

宁思醒猛地睁开眼睛，隔着一张桌子，宁未知正看着她笑。

两人搁在桌面上的手，正紧紧地攥在一起。

“原来是我这么幸运啊。”

宁思醒怔了怔，做了个抽手的动作，没抽出来，就放弃了。

宁未知这才拿出手机，单手解锁，打开微信，扫码，就那样一手攥着宁思醒，一手控着手机，飞快地点好了餐。

整顿饭宁未知的情绪都十分好，宁思醒总怀疑他是因为又成功捉弄了她一次才会这么开心。

饭后宁思醒照例午睡，也不知睡了多久，她被突如其来的争吵声惊醒。

因为太突然，宁思醒的心跳得厉害，整个身体软绵绵的，感觉像是魇住了。

这里的隔音不好，外面的人声音又十分尖锐，很清晰地钻进宁思醒耳中。

“你撒谎！你就是在骗我！你别以为我真是小孩子，我看得出来！”

这是……央央的声音？

宁思醒忽然就弄不清自己到底是清醒的，还是在梦中。

“订婚那天，我就看出来了，你根本不喜欢她。你从来没有真正笑过，你都不肯亲她。那么多人起哄，她都快哭了，你都不肯亲。现在……你刚刚订完婚，你就躲到这里……”央央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哥，你说实话行吗？你不喜欢梁书意对吧？你喜欢的人是我姐，对吧？你只带了她来这里……”

宁思醒越来越觉得自己应该是在梦中了。

最混沌的那三年，她就经常这样，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前一秒宁未知还笑着哄她，说他是在开玩笑，他从来没有讨厌过她，下一秒，她就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刚才的那些，只是一个梦。

而现在，大概又是她的另一个梦。

这个梦里，宁未知会怎么回答？

可惜，她没有听到。

她只听到央央的声音：“她也喜欢你，对吗？”

宁未知仍然没有开口。

后面央央忽然哭得更大声：“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宁未知继续沉默。

央央说：“要是爷爷奶奶……”

“央央！”宁未知终于开了口，他急急打断了央央，“不要这样想。我们的妈妈是他们的至亲，尤其是你妈妈，曾经是他们最大的希望，失去她们，爷爷奶奶非常伤心。他们现在是偏激了一点，可是并没有错。”

“那你有错吗？”央央哭道，“我姐有错吗？宝宝有错吗？哥……”

后面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央央的哭声也变得不真切。

宁思醒有点着急，拼命地攥紧自己的手，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她光着脚跳下床，几步走到卧室门边，一把打开房门。

客厅里是空的，没有宁未知，更没有宁未央。

宁思醒砰砰乱跳的心一点点平静下来，从梦中惊醒的后遗症让她身体发软，不得不倚到门框上。

果然只是个梦啊。

外面的那道门在这时被打开，宁未知抱着一束花出现在门边，看到她，立即笑了，快步向前，走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发。

“醒了?”

“央央……”

“央央？”宁未知抱着花笑，“她怎么了？是梦到央央了吗？她放暑假了，前天晚上还吵着要出去玩，我没答应，跟我闹了好久。”

宁思醒想到刚才那个梦，不由失笑。

原来到了今时今日，她竟然还在奢望宁未知会喜欢她。

真是痴心妄想，不知羞耻。

“还要睡吗？”宁未知的手心贴到她的额上，“看起来没精神，是没睡好，还是不舒服？”

宁思醒摇头。

宁未知这才将花递到她面前：“刚才出去了一趟，喜欢吗？”

宁思醒不置可否，视线扫过那束花后，又慢慢没了焦距。

“谢谢。不过好像没有花瓶。”

宁未知笑着将花塞到她怀里：“那换身衣服，我们现在出去买。”

宁思醒兴致缺缺，只拗不过宁未知，还是跟着他上了车。

这一趟又花了一个多钟，两人不止买了花瓶，还买了不少绿植，然后是一长排摆放到阳台的多肉。

将最后一小盆多肉摆到阳台上后，宁思醒看着阳台外发呆。

央央不会来这里的。

央央也不会再叫她姐姐。

央央不会为了她哭。

当她死的那一天，央央可能都不会有太多的情绪－－不过只是一个讨厌的人不在了而已。

“宁思醒。”宁未知走到她身后。

宁思醒怔了怔，陡地转身，紧紧地抱住他。

作者在犹豫，是该求个收藏，还是求个评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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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