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外,温言和阮家兄妹俩相顾无言。
刚才温言并不放心只留宁未知在宁思醒的身边,毕竟人是她带过来的,她得对宁思醒的安全负责。
只是阮存风一句话,把温言彻底震住了。
阮存风说:“宁思醒可能是忆忆的妈妈。”
然后不止温言,就连阮存慧也懵了圈。
好半天,阮存慧才一脸震惊的:“哥,你说的是真的?”
阮存风苦笑着摇头:“我猜的,不过差不多可以确定了。”
老实说,第一眼看到宁思醒时,他是起了一点其他心思的。空窗了近一年,哪怕是他,也并不经常碰到这么漂亮的女人。不,还不仅仅只是漂亮,宁思醒的身上,有一种特别吸引人的气质,很容易吸引人的目光。
只是没想到,她是大哥的人。
“你和宁思醒怎么认识的?”阮存风问。
温言想了一下,用一句话做总结:“因为一场误会。”
温言误会宁思醒抄袭,被抄的是当年和她同期的一个小写手,只写了一篇文就退圈,但那篇文当中透露出的灵气却一直让温言印象深刻,所以她毫不客气地在社交软件上挂了宁思醒。
温言现在已经算是准大神级别的人物,她主动挂人,可以说是一呼百应。
而宁思醒却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无动于衷,即使被骂得再狠也照样每天准时更文。
温言从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甚至打算走法律途径,直接告她,结果她忽然收到了宁思醒发来的消息。对方录了进入作者后者的视频来证明,其实她就是以前那个小写手。
当时宁思醒说,她有不得已的苦衷,被迫换了马甲,请温言不要揭穿她。
温言能一怒之下替一个素不相识的退圈小写手打抱不平,自然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好人蒙冤。她又在自己的社交软件上给宁思醒澄清,然而“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可能因为她的影响力着实不小,即使到了今天,还是有一些不明真相的人以为宁思醒是个抄子。
温言很无奈,也很愧疚,反而宁思醒十分平静,丝毫没有借机和她攀关系的意思,对于赞扬和诋毁,她表现得宠辱不惊,每天雷打不动,准时更文,质量还稳得一批,完全不受任何影响。
温言无法想像这个人到底是怎样修炼到如此境界,于是直接找上门去一探究竟,意外发现对方竟然是个十分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只看脸的话,甚至还带着几分稚气,可如果看她的眼睛,却又觉得已经饱经沧桑。
温言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矛盾”的人,相处久了,温言又发现,宁思醒其实有点“笨笨的”。倒也不是智商上的缺陷,而是……形容不上来,就是宁思醒在生活和人际交往上,有种与世隔绝了很久的脱离感。
比如温言的一个发小只是见了宁思醒一面,就对她动了心,结果第一次表白时,宁思醒就告诉他,她以前有过喜欢的人,还有了那个人的孩子,只是一场车祸,让宁思醒失去了她的女儿。
发小大受打击,用他的话说,“他不是不能接受表白被拒,但是他不能接受宁思醒完全不考虑就这么彻底地拒绝他”。
这种**,正常人真不会选择第二次见面,第一次被表白时就和盘托出的吧。
然而是宁思醒做出来的,又好像十分合理。
只是温言不明白的是,明明宁思醒说她以前怀的是女儿,怎么变成一个已经这么大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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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依然一片黑暗。
忆忆缩在宁思醒怀里睡着了,柔软的呼吸一下下打在宁思醒的心口。
宁思醒亲了亲他的发顶,慢慢地在黑暗中弯起了唇角。
“宁未知,你比以前有耐心了。以前,你只给了我一天,这一次,你却给了我一年。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所谓的追求者,其实也是你安排的?如果我真和他在一起,会不会某一天,他会告诉我,是你安排他来追求我的?还有忆忆,他真的是我生的吗?不要说亲子鉴定,这个对你来说,造假非常容易。会不会我的女儿的确早就死了,忆忆是你特地找来欺骗我的工具?”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这么会骗人,要做到这一点,一点都不难对吧?”
宁未知在黑暗中沉默,好半天,他才低低地道:“你这样说,会伤到忆忆的。”
宁思醒一点点敛了笑,轻轻地抚摸着忆忆的小脑袋。
“或许吧,可是是谁造成的呢?宁未知,不得不承认,你很厉害,我这一辈子,除了央央,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了。假如这也是你的另一种报复,那你成功了。”
宁思醒的前半生,充斥着各种谎言和欺骗,而她的后半生,将永远伴随着怀疑和猜忌。
她不知道可以相信谁,不知道身边的人哪一个不是宁未知安排的。
她不会有朋友了,就连忆忆,也许这一生,她都无法确认,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待忆忆的。不管他是谁的孩子,既然你说是我的,我就会努力做一个好妈妈。”
又是长久的沉默,她听到宁未知说:“思醒,你不要这样说。”
他的声音里,意外地好像藏着痛苦。
他真的十分擅长骗人,可惜今非昔比,已经死过一次的宁思醒,不会再如从前轻易上当。
宁思醒小心地松开忆忆,慢慢爬起来,靠坐到床头。
“我们两个,说不上重新开始,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的答案是,可以,但是有条件。”
宁未知没有问她什么条件,或者是在等着她的下文。
宁思醒深吸一口气。
“第一,我要名份。我翻过以前的新闻,我妈妈从来没有在丁文泽的生命中出现过,她这一辈子都躲在阴影里,没见过一丝光亮。我不想跟她一样,所以你怎么和梁书意订的婚,就怎么和我来一次。我要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你们宁家的老宅。至于怎么说服你爷爷奶奶,那是你的事。”
不等宁未知反应,她又飞快地说了下一个要求。
“第二,我可以做忆忆的母亲,但是怎么解释他的出生日期和你与梁书意婚约的冲突,你来想办法。第三者的头衔太重,我承担不起。第三,我要出名。当年宁如玉怎么营销丁文泽的,你就可以怎么营销我。我不怕德不配位,不怕被人骂,我只要红,越红越好。我的学历是硬伤,不过我想你肯定有办法给我镀金,当然,你可以放心,我算不上草包,我这一年的表现,你应该都有看到。第四,我要钱,越多越好,至少要保证,等你玩腻了,一脚踹开我时,我下半辈子可以衣食无忧。”
“然后,最后一点……”
她慢慢地攥紧了拳头,一字一顿的:“帮我安排绝育手术,我以后都不想再怀孕生子。至于你想要孩子,随便你用什么方法。”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落下,房间里恢复了宁静。
宁未知没一口答应,也没一口否决。
死一般的沉默中,宁思醒低笑出声。
“很为难?做不到?宁未知,那你凭什么说‘重新开始’?凭你那不知真假的‘爱’吗?你的爱值几个钱啊?我已经不是小时候了,几句假话就能骗得团团转……不要以为可以敷衍我。我连死都不怕,所以别逼我再对你动一次刀。”
她用双手捂住脸,压制住想流泪的冲动。
妈妈以前偷偷地流过那么多的泪,她以前也流过很多很多眼泪,可是她们所受过的苦并没有因此减轻一分。
所以以后,她都不会再轻易流泪。
她知道条件苛刻,宁未知不可能答应,可是她本来,也没想过他能答应。名份,钱财,地位,在死亡面前,其实根本不值一提。可是无论杀人,还是自杀,都需要勇气,她可能都没办法再来一次,所以,她已经走投无路。
突然,有双手轻轻地落到她的肩上,怔忡中,她被带到宁未知的怀中。
他的身上,依然是她熟悉的气息,好像是香水,更可能是洗涤剂,是从她五岁就开始的记忆。
“除了最后一点,我都答应你。”他的声音很低,如一记小锤,一下下敲着她的心,“……如果你担心怀孕的话,我去做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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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的门忽地打开,把外面的三个人吓了一跳。
宁未知一手抱着睡着的忆忆,另一只手牵着宁思醒,一脸平静地走出来。
“大哥,”阮存风欲言又止。看来他真的猜对了。
“我们先回去了。”宁未知说。
阮存风:“……啊?呃……好。”
阮存慧的眼睛还一直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温言看了眼宁思醒,小心翼翼的:“思醒,你……”
宁思醒抬起头来。
温言心中一惊,一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她从来没有过想过,短短不到一个钟的时间,一个人可以有这么大的变化。
以前的宁思醒虽然笨笨的,很宅,有点社恐,但其实内心里还是一个温柔单纯,对世界充满了好奇的小姑娘,可是现在,温言在宁思醒的眼中看不到一丝的光。
她明明在笑,眼里却并没有任何温度。
“对不起啊,温言,存慧,明天不能陪你们去玩了。不过我觉得,清安寺那边,去不去都无所谓,那里并不像传闻中那么灵验。真的,”她眼里的笑意又深了一分,可温言却分明从当中读到了一丝悲凉,“我以前许的愿,一次都没实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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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宁未知的住处时,忆忆还没有醒。
两人一起,将他安顿到他的小床上。
宁未知微躬着腰,轻轻拍着因为姿势变化略微睡不安稳的忆忆。
卧室刻意调暗的灯光下,他的鬓角有一点银色夹在黑发当中。
宁思醒怔了怔。
“怎么了?”
宁思醒一惊,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只手心里还残留着头发刺在手心里的触感。
宁未知有白头发了。
无声的对视中,宁未知低下头来。
逃开的念头刚刚产生,就被宁思醒一把掐灭。
嘴唇叠到一起前,宁思醒闭上了眼睛。
笼中鸟。
宁思醒的余生,都将是一只孤独的笼中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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