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出房门,六安就跟在岑青茗屁股后面念叨:“大当家你怎么就让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进到寨子,万一这人不安好心呢,更何况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就是个吃干饭的小白脸,不是,大当家!你不会被那张脸哄骗了吧!”
六安越想越有可能,垮着脸小声嗫嚅:“那二当家可怎么办啊……”
岑青茗被六安念得没完,深吸了一口气道:“很闲是不是,你现在就和翠翠去那小子说的地方把那鬼东西带回来。”
“我?我和他?”黄翠翠惊道:“大当家,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不亲自去?”
岑青茗看了看远处寨子的方向,皱眉道:“现在龙虎寨应该盯我盯得更紧了,你们亲自去,比我更方便。”
“那阿三和老五两个怎么办,”六安期期艾艾着:“我不在,这俩亲眷铁定要去找夫人的。”
就在前来看望李元朗的之前,岑青茗刚处理完这两人在当值时间玩忽职守的过错,自岑青茗上位以后,寨中手下都欺她年纪尚幼,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岑青茗也知自己能力尚浅,对于寨中老人也颇为忍让,这两年时间她一心练武,只想最后凭借实力说话,倒没想到让这些手下平白看轻了她。
今日对于这两人的发落,寨中老人定有微词,找上母亲也未可知,但在岑青茗看来她只是小施惩戒,母亲也该会体谅她的。
心下既定,岑青茗催促完翠翠和六安上路,就找了块破布蒙上李元朗的眼睛进寨了。
自十三年前的匪祸大乱,原聚义寨寨主也就是岑青茗她爹岑起寻遍山里各地才重新找了个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的位置,现在外界少有人知道聚义寨的具体位置,才能让原本岌岌可危的寨子休生养息了这么久,这也是六安不放心让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子进寨的原因。
岑青茗手里拽着着一条麻绳,另一头捆着李元朗双手,山路难行,李元朗身子虚弱,步履艰难,更是走的磕磕绊绊,不过即使是这样,岑青茗看向身后这人,他也只是嘴角微抿,没有说过一个不字。
“休息一下吧。”岑青茗示意了一下位置:“就坐这,嗯,腿放下来,对,就这样。”
李元朗按照岑青茗的指示亦步亦趋的跟着,虽然早已知道进寨不会那么顺利,但缚了双眼,走了这半天绕了数道圆,就算是记忆力再佳,他也无法复原,这到底是让李元朗略感暴躁,他有些怀疑这些路根本就是原地打转,直到岑青茗让他坐下时,脚边的碎石无声无息的滚入了他垂下的双腿。
扑面的山风愈加凌冽,李元朗甚至能听到两边山壁对冲的呼啸,他脚下便是悬崖,这是他第一次清楚的认识到他身下便是万丈深渊。
“这位姑娘,请问我们何时才能进到寨子呢?”
岑青茗听到李元朗终于忍不住出声,挑眉轻笑了一下,她食指轻点了两下下巴,用略带无奈的口气道:“不知道呢,哎,主要也得看六安和翠翠什么时候回来吧。”
“姑娘这是何说法?”
“你说的那地方离这不算远,估摸着两个时辰他们就能回来,如果他们没带回来那件东西呢,嗯,你就干脆待在这里吧。”
果然是山匪头子,行事做事完全没有顾忌,李元朗听着对方略带调笑的话语,干脆借着自己现在的身份形象痛斥出声:“姑娘,初遇至今,在下就一直在被你们百般刁难,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千手佛就在那,他们去就一定能找到,但你们既不信任我,我又何必入你寨门!”
“哎,别动,别生气啊,我说你还没进寨呢现在就想退出了?那可没有这么好的事。”看着对方惊惧的表情,岑青茗笑得更开了,果然,还是外面的人好玩点。
“我也不欺负你,你说说你一个清清白白读书人到底为什么要跟山匪同流合污,你不是还想着赶考吗?”
李元朗嘴硬道:“原因我都说过了,我东家对我很好,我要为他报仇!”
“这样啊,那你可真是一条孝顺的好狗。”岑青茗这样说着,左手的一根手指却抵在了李元朗的后背,没带什么力气,但这不知何时到来的后果却更是让人心焦。
岑青茗就眼看着那白净的青年被她逼出了哭腔道:“我说我说,其实我在外面实在无处可去了,我父母都不在了,家产也被族叔给占了,东家当时图我便宜让我当了账房先生,但其实他一个铜板都没给过我,我没钱没去处,实在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所以你就干脆跟我们一起落草为寇?”
李元朗点点头,支吾着:“我想着最起码也有口饭吃。”
“可那千手佛可是价值连城啊,你怎么不拿着跑呢?”
“我不是被你们捉住了吗!”李元朗气道:“你们难道会因为我不说出千手佛的下落就放了我吗?”
岑青茗恍然大悟:“哦也是,你小子还挺聪明的。”
李元朗嘴角忍不住往上一勾又马上放平,他看着像是松了一口气又继续道:“其实我拿到也不敢出手,我虽然不知道它到底值多少钱,但这一路上不知多少人为它死于非命了,我也怕。”
岑青茗这会倒是完全放下了戒心,有点小聪明又怕死的读书人,完全不足为惧,看他还傻呆呆坐在大石头上的样子,岑青茗直接拎起他的后脖领处,等他摇摇晃晃站稳了身形,将他眼罩扯了下来。
日光甫一入眼刺激地李元朗闭了目,等他再睁眼发现刚才脚下恍如深渊的悬崖竟只是大岩石下的泥路,只是这摔下去,虽不至于像万丈深渊死无葬身之地,但这样下去不死也得摔成个残废,李元朗微抿了下唇。
岑青茗看得直乐:“怎么,这样也害怕?”
“害怕,我还没站到这么高过。”
岑青茗看他那实诚劲,笑道:“那你可得多适应适应,等你以后跟了我们,这些地方可得随便走。”
说完拉着捆他的麻绳继续往前走了。
“我们不等他们了吗?”李元朗问道。
“等个屁,自己回家的路还能不认识?”
在冬日的夕阳即将消失前,李元朗终于进了寨子,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后来岑青茗再没有缚着他双眼了。
自山路以来,越近这山匪老巢,就越难分清该往哪走,每次回头树和岔路口都一模一样,甚至到最后,李元朗都怀疑进到了鬼打墙,但岑青茗没有丝毫犹豫就能选定,李元朗怀疑这路应该也有些门道,但也不能急于一时,只能下次再探。
沿行的路七扭八拐也就算了,等到了一间山间猎户的屋子,岑青茗也让他走进去,他起初以为她又生疑了才带他到这,没想到这地方竟然是匪寨的据点,望风的哨点。等这之后才终于来到了寨门,旁边有人把关,看见岑青茗牵着他进来,喊了声大当家,在他身上上下多看了两眼就直接放行了。
“你好像不太好奇?”
“什么?”
“我是个女子却是山匪头子这件事。”
“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何况我们那杀猪的也有女子做事,宰起来比男人还凶猛。”
岑青茗被这个回答逗笑了,弯着腰笑了好一会才哑声道:“你说的没错,而且你也得小心点,我做事也比男人凶猛。”
她又看了李元朗一眼,把他手上的绳子给解了:“行了,你以后就跟着我了。”
——
岑青茗安排完李元朗的住宿后就想着偷偷去看一眼自己的母亲。
嶙石冷泉旁,被精心打造的砖瓦泥屋里闪着荧荧火烛色。
岑青茗站在院子大门探头悄悄往里瞧,结果就看见她娘这大冷天的还大开着屋门看着外头,她直接被抓了个正着。
“你也知道要来看下我?我还以为,你心中已经没有我这个做母亲的了。”
岑青茗嘿嘿讪笑一声,忙答道:“怎么可能,我这不是一忙完事情就过来看你了吗!”
说完,关了屋门连忙跑到岑母身后狗腿似的轻锤着她母亲的肩背:“娘,你又不注意身体,这大冷天的还一直开门吹着风,也太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了,瞧您身上都多冷啊,等会又得发寒了。”
岑母今年已有三十四五,模样虽看着甚是年轻,但鬓间已经微生白发,如果说岑青茗只是看着清丽,那岑母就是性格如长相都一样的清秀婉转。
她伸手握上岑青茗在她肩背上敲锤的右手,仔细摩挲了一阵,心里又是微涩,这手已经不能称得上是女子的手了,指节虎口全是茧子和挫伤,粗糙又膈人,岑母心中平复了一会才开口道:“你还教训我,这么长时间没看我,你又把自己作践成什么样了。”
她说完从里屋拿了些药膏拉着岑青茗坐下,白色的药膏轻轻地敷在伤口处,岑母在上面吹气企图赶走自己女儿的伤痛,但嘴里仍是念着:“还痛不痛了?”
岑青茗享受着母亲熨帖的照顾,大喇喇道:“不痛,这么点小伤我还痛的话怎么统领全寨子。”
岑母听后皱了皱眉,有心想说几句,但看着孩子手上各处裂口还是先问了她身上有没有其他情况,在得到岑青茗再三保证没有以后,岑母终于问出口了她今天等了一下午的问题:“你把阿三和老五他们两个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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