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这个?”
知白估计那个男人大概是问自己看不看得懂这个符咒。
于是点了点头,一字一顿:“鸣、冤、阵。”
可惜对方没有听懂。
他不知道男人手里拿着那个发光小扁砖是什么,也想不明白那个符咒和尸体的画怎么做到如此逼真,难道自己一觉醒来以后人间的法术已经修炼到如此高的境界了?
知白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睡了多少年,受到神罚被关到昆仑山,魂魄摇摇欲碎。在意识的尽头,他封闭了五感,让自己魂魄陷入虚无中。
就这样睡到了现在。
不知道是神罚结束封印松动,还是巨大的鬼气波动让知白再次睁开眼睛,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外走,天地一片浑茫白色,寒风猎猎,他赤脚走过高山雪原,去寻一个出口。
却在路上碰到了一群濒死的人。
他们面色苍白,身体虚弱,跪下来不停向自己绝望哀求。
可惜他听不懂他们的语言。
太久没说话了 ,知白的嘴张了又张,最后终于发出几个音节:“跟我走吧。”
知白见不得人死在自己眼前,割了点血点在他们眉心,惨白的脸终于有了点人气,一行几人在茫茫风雪中奋力前行,幸好没多久就见到了其他人。
知白也彻底发现,雪原之外早就换了人间。
没想到这个名叫“车”的东西竟然如此高级,知白心里盘算着这得比之前的马车快上多少,虽然速度比不上御剑飞行,但是除了要被条带子勒着,简直舒服多了。
手里这个热气腾腾,又软又甜的食物也香得不行。
忽然觉得就这么当个人也挺好的。
还没自己享受多久,车就停在了一家店铺门口,匾额上的文字弯弯曲曲,透过透明琉璃窗子看进去,是个卖成衣的。知白早就发现这个时代的人穿着打扮都和之前大不一样,自己刚醒来的时候还穿着之前的长袍,难怪那些人看自己眼神不太对。
知白看了眼自己身上这件,凭良心说自己平白收了人家的衣服并且还这么暖和,但是和周围人比一下,确实不够美观……
想起之前在九天神境,天天磨着凤君让他给自己买漂亮衣服和漂亮簪子 ,气得凤君领自己在长安呆了一年,想回九天神境都不行。
往事不堪回首啊。
现在自己身无分文,也不知道新朝代自己能干些什么工作。
身边的男人已经帮他把身前的带子解开了。
“下车。”
这句他听明白什么意思了。
模仿着那人拉开门,又跟着他走进成衣坊,在架子前选了好几件递给自己,知白才反应过来,这个好心人要给自己买衣服!
本来只是因为他给自己传了灵力,呆在他身边很舒服才跟他走的,没想到是个大善人。
只是……
他被推进了一个小屋子,身后的帘子被拉上,闭塞的空间里站了两个人显得有些拥挤。
那人把衣服推到自己面前:“会穿吗?”
知白没听懂,摇了摇头。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那人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来脱自己衣服!
知白脑袋一怔,才明白刚才那人的意思!
他竟然能这么自然地脱别人衣服!真是……真是……轻浮!
但是,大善人他也是为了给自己穿衣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知白。
知白思来想去,最终内心的抗拒在对方一声“别动”中,立刻老实了。
“我只教一遍。”
他拿着其中一件:“首先这个叫衬衫,是穿在最里面打底的,并且扣子要一个个扣好。”
大善人边说边做,凑近了知白发现这个男人眼睛生得很好看,眼窝很深,鼻梁又高,一双眼睛落进去,像是一汪湖水。虽然整个人比较疲惫潦草,但是五官很出色,之前在九天神境的神仙大多相貌上等,但是除了凤君却没几个人能比得上眼前这个人。
思绪神游的时候,大善人已经把衬衫系好了,又穿好了毛衣,棉裤,牛仔裤,袜子,鞋……
最后用一个皮圈把自己头发绑起来。
站在巨清晰镜子前,知白觉得自己好看了很多。
被大善人领出去后,他用手比作剪刀说:“我要带你去剪头。”
只见他提起一绺自己的长发,又指了指他短到脖子的头发,用手剪了剪。
知白明白了。乖乖地点点头。
好吧,再见了我美丽的长发。
新时代要有新变化,神仙也是要跟着人间的步伐改变的,这还是凤君教自己的。
跟着大善人在外面走了一大圈,知白体验了一把新时代新生活,脑袋昏昏沉沉地跟着回了客栈。
不对,叫酒店。
一个箭步扑到床上,整个身子埋进松松软软的被子里,马上眼睛就要闭上了。
结果下一秒,后脖颈的衣领别人提溜起来了。
“脱衣服去洗澡。”
大善人站在床边死死盯着自己,知白回忆着穿衣服的样子,把衣服又脱了下来,在那人严肃的目光中把乱丢的衣服认真叠好放在一边。
这人怎么和凤君一样。
知白最开始有意识的时候,见到的唯二两个人,一个是女娲,一个是凤君。
那时候他刚被女娲点化,还是个小童,懵懵懂懂。他记得女娲牵着自己的手,来到了凤君面前。
“这个孩子交给你了,以后你替你带着他吧。”
似乎只说这么一句话,女娲便松开了手,把自己推给了凤君。
“我不要。”
眼前漂亮男人拒绝得很痛快。
“我只能交给你了。”
后来凤君和女娲又说了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那时候他正抬头看树上的五色神鸟出神,再回头时女娲已经不见了,凤君穿着金色长袍站在自己身后,表情很复杂。
“以后你就住在栖桐殿吧。”
知白觉得刚开始的凤君肯定是不喜欢自己的,不然不会这么冷漠,但是偏偏又是一个重情重义的性格,所以时常看着他冷着脸教导自己读书写字、符咒法术、带着自己游历人间,漫长的生命中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跟在凤君身后。
他曾经也以为自己会永生永世都这样跟着凤君。
霍行川看着少年走进浴室才觉得松了一口气,夜白在微信那头找自己快崩溃了,中国好人霍队长终于把电话打了回去。
“老大你总算有消息了,工作总结我发给你了,还有点其他零碎案子大家也总结好一起打包发给你了。你再失联,我都以为你被恶鬼吃了。”
“少说没用的,我下午带狼孩感受新社会去了。”
“什么狼孩?”
“你没听过吗?从小被狼养大的孩子,对人类社会一无所知那种,早知道老唐让我出差是来带孩子,就算把我开了我也得拒绝。”
“你要带孩子!”夜明一声女高音差点穿透霍行川耳膜。
他一脸嫌弃地把手机拉远了。
其实不怪夜明这么说,霍行川刚来的时候顶着一张帅脸和优越的家世,不出几日就成了局里的香饽饽,上到唐副局下到保洁刘姨都在张罗给他安排相亲,但是随着本性逐渐暴露,众人发现不能让这厮去霍霍别家好青年。
按夜明的话来说此人是个男人女人都嫌弃的生活极度粗糙的无趣男。
不懂任何网络热梗,在办公室哈哈大笑的时候总是让人解释笑点;不懂任何时尚,以为流苏毛衣是真的开线,破洞牛仔裤是真的有洞;不会任何手游和桌游;不看综艺不看比赛不追剧,二十多的脸八十的心,唯二爱好是健身和除魔;且不懂利用这张帅脸发福利,常年穿搭永远是黑色短袖配工装裤,刚开始夜明以为他是个不换衣服的奇葩,后来才知道人家居然买了十多件同款换着穿!
除此之外最恶劣的行径是,他居然是个热爱工作的卷王!
夜明觉得这人唯一和年轻人有共同点的地方,一是不吃早饭,二是熬夜。
当然,霍行川也有优点,至今队里的人对他俯首称臣的主要原因是钞能力。
霍行川充分发挥了身为世家子弟的优势,三天两头给队里添小灶,案件解决完他自掏腰包出去庆祝顺便给每人包红包,如果特案局领导是靠投票,霍行川不出俩月就能当上一把手。
综上,夜明很难想象霍行川带出来的孩子该是怎样无趣而又壕横的人。
夜明遗憾地叹口气:“那狼孩现在干什么呢?”
“洗澡去了。”
“狼孩能自己洗澡?”
“我又不能给他洗澡,我——”
话没说完,浴室传来一声“咚”,霍行川咬了咬牙,“我进去看看。”说完挂断了电话。
浴室里水汽弥漫,狼孩正慌张地坐着地上,溅了一身水珠。
霍行川走进去把水关上,把他拉起来,上下看了一遍:“没摔坏吧。”
狼孩尴尬地把手收起来,扫了扫身上的水,往旁边退了退,急的都要结巴了,艰难地说了句语调奇怪的“没没没没事。”
眼前的场景确实很尴尬,暖光色的灯照下来,给他冷白的肌肤镀了层蜜,剪了头发的少年露出了完整的面容,桃花眼里嵌着颗灵动的黑珍珠,此时正带着抹慌张和胆怯看着自己。
霍行川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重新打开了热水器,调到了合适的温度,示意他可以用了。
转身出去的时候,他听到少年又怯生生说了句:“谢谢你。”
霍行川身为男,爱好男。
从他清楚认识到自己与众不同的性取向之后,就主动的和同性异性保持一定的社交安全距离。像是给人换衣服,调水温这种事更是不可能。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像是一条若有若无的丝线,时不时来勾住他的思绪。
人果然是视觉动物。
这狼孩长得太符合自己口味了。
明天赶紧回去,把他送到老唐手里。
从北城到这里,折腾了两天没怎么睡,霍行川洗漱完沾上枕头就着了。
梦里总是闪过那双黑色的眼睛,有时是茫然的,有时是呆滞的,有时候是疑惑的,有时候是胆怯的。
最终定格在审讯室,自己为他传输灵力那一刻。
原本浑浊茫然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突然有了神采,他就那么看着自己。
渐渐的那双眼睛里布满了恐惧,然后他感到了一丝鬼气。
不是在梦里……
霍行川猛然睁开眼睛。
隔壁床上的狼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来的,正直盯着床尾站着的那团黑影。
是魔族。
霍行川手中簇起灵力,正欲向魔族袭去,只见身边的狼孩单脚一瞪,整个人猫一样迅速朝魔族弹去,几乎是一秒钟,他四指发力,掐着魔族的脖子将对方贯到了墙上。
霍行川一怔,这反应速度和手法,可不像是个灵力微弱的少年。
狼孩低声对着那团黑影说了什么,黑影发出了沙哑粘稠的笑声。
“你还以为你是……”
下一秒,霍行川灵力汇成的箭矢将魔族钉在了墙上,和刚才微弱的灵力截然相反,充沛的灵力像一股热浪灼烧着伤口,魔族眼看霍行川要发出第二根箭矢,不顾伤口奋力挣脱,化成一股黑雾消失了。
知白低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手心,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簇起大量的灵力了。
“你灵力微弱,有些魔族来吸食你的魂魄,这次是我的疏忽,等回了北城上面会给你安排师傅,你跟着他好好练习法术,这样——哎,你没事吧。”
霍行川的话还没有说完,知白就直挺挺倒下了,随后发出了平稳的呼吸。
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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