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到了。”老梁转正后视镜,握住方向盘左右打量了一眼,苦口婆心劝道:“您何必这样大张旗鼓,先生知道会不高兴的。”
金袁宝双腿一叠,架上墨镜,四季区实际上就是归青宏管辖,又接壤西邦,在山顶往下望去,持枪的护卫竟是在每一个岗卡,堪称重兵把守。
庄严肃穆,转头看青宏庄园内豪华宏大,一望无际,喷泉的水流声淅淅沥沥,惬意松散,和四周的凝重割裂。
“这个贺高是什么背景,他生日居然能在这里办宴席?”金袁宝问。
“贺高导演的父辈是督察院的院长,子伯叔父全是华邦高层,虽然贺高不受重视,但葛会长多有拉拢,您不要得罪了。”老梁道。
“家族都从政,他在文娱圈当导演,难怪…这不不务正业嘛。”金袁宝打趣。
老梁斜睨上后视镜:“高贺连续三年拿下国际金奖最佳导演,不容小觑,高家在每一个行业都是顶尖的。”
金袁宝没啥恶意地嗤笑起来,身子前倾,趴在前座的卡槽上,歪着头:
“我还是三金影帝呢,我演技很好吗?”
老梁:“……”
“你说他是最佳导演,那你不如说说哪个颁奖机构或者评委敢不把这个奖给他?”金袁宝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不,平时人家喊我影帝,我也脸红的。”
老梁:“……”
“你说,高家和葛家,哪个势力更猖狂?”金袁宝就这么问了。
老梁大吃一惊,鬼鬼祟祟地连忙摆手:“少爷,这种话不能乱问!”
“这又没别人,你平心而论,我保证不说。”金袁宝从胸口兜里抽出一沓红包,大方地塞进老梁的口袋,暗示道:“一点小心意。”
他做好了被冷声拒绝的准备,毕竟赵良明的司机似乎格外清正廉洁,但这次出乎意料,老梁咽了咽喉咙,面不改色地收下红包,一本正经:
“您也知道这次大选咱们会长会竞选,黎院士学术水平一流但缺乏政绩,赵氏财团也是葛会长背后的支持,这次参选也是为了占名额,葛会长当选板上钉钉,但原本能跟葛会长一决高下的是高斌,高老爷子明年就退了,今年却不选了,你知道为啥吗?”
金袁宝托着下巴:“皇位都不争,为啥?”
“因为葛会长没有直系后代了!”老梁压低声音,一惊一乍。
金袁宝瞳孔复杂多变,他掌心似乎还余留着那个老人粗糙枯槁的手握住自己的余温,他黯然离去的背影还历历在目。
“葛远死的早,葛卓也算是葛会长膝下长大,怎么不能算?”
“嗐!”老梁抿了抿嘴唇,他是青宏内部的老人,这下仿佛是被问到了要害,脸上一言难尽,不太愿意透露了。
金袁宝心领神会,又掏出一沓红包。
老梁握拳抵在嘴巴清了清嗓子:“这葛家当年内斗,为了争青宏会长的位置,葛家四子,三个都没了…”
金袁宝眼睫一颤:“没了?…葛会长做的…?”
老梁糟心地直摇头:“一个在西邦街头遭遇恐怖袭击,被炸死,一个意外从高楼坠落,一个被周家刺杀死了。”
“那葛卓他爸是…?”
“葛远被周家刺杀,就是现在周氏财团的掌权人周文孑的父亲,周茂军。”老梁手抖地拿去烟盒抖出一支烟,点了火:“周茂军跟葛厚会长年轻时就是故友,这事…也不能怪咱们会长。”
“夫人当年不止生了葛媛大小姐一个,大小姐还有一个胞弟,可惜还没满月被当年葛远失手喂酒给喂死了,夫人心脏不好,一急也跟着去了,这事,会长一直耿耿于怀。”
老梁在烟圈中愈发感慨:
“原本,葛少小时候,会长想掐死他,但葛家那时已然人丁单薄,会长还是念旧情的,但如果让会长把青宏交给葛少,这绝无可能。”
金袁宝一过脑子,金光一闪,脱口而出:“所以葛厚竞选只做一届,下一届就是…”
“没错,高家,这是个互惠共赢的交易。”
金袁宝免不了唏嘘,大家族内斗惊心动魄,这个世界像是权贵的棋盘,落子皆是杀机,他随口一问:“大选不是全民票投吗?这还能提前预知?”
“鼓动、炒作、宣传,舆论是最好操控的,群众像牛,不是牵着鼻子走,就是自以为众人皆醉我独醒,自愿入围,这些…都是老套路了,但一试一个准。”
老梁低头看表:
“到时间了,大家都要上来了,总而言之,高家不能得罪,少爷你好自…”
他话还没说完,金袁宝就已迫不及待推门下车,哐地合上车门,呼出一口气,挥了挥鼻前,拧着眉头斜了他一眼:
“臭死了!以后不要在车上抽烟!不然我跟赵先生说扣你工资!”
老梁:“……”
金袁宝抱臂,抬头挺胸地跨入金碧辉煌的院门,背影卓俊,窈窕笔直,他是很得宠,在赵会长跟前那是宠妃待遇,有恃无恐。
老梁眺望着这个炙手可热、黑料缠身却丝毫不受影响,光鲜亮丽、鹤立鸡群的背影,在他纤细的腰肢上停留了好一会,直到不见,他掐断了烟头,才播了一通电话。
“先生,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事都说给少爷听了…”
那头沉闷磁性的嗓音嗯了声:“知道了。”
“我有点不明白…您如若担心少爷得罪高贺,直接说就行,何必透露葛家隐密,万一…”
赵良明此刻高坐在敞亮暗红的会议大厅上,助理在通知青宏高层开会,眼下人还没来,他悬在皮革背椅——这个原本属于葛厚会长的专属位置。
男人拇指摩擦着泛黄的照片边缘,注视着少年眉黑眼亮:“他想做什么就做吧。”
老梁压根没听懂:“啊?”
“小金出手大方吗?”
老梁急忙拆开数了数,汗颜不已:“额,很大方,少爷给一个红包五万,两个十万。”
赵良明冷哼着骂了句“兔崽子”,却随意打发了它的去路:“拿着吧,有事及时报告。”
“好好好…!谢谢会长!”
*
宴席设在了青宏酒店敞亮的楼顶贵厅,设了一大型圆玉盘桌,璞玉雕花的餐具一丝不苟摆得端正,请了一个钢琴新贵在演奏,服侍人员候在旁边,先布了几盘精致的开胃小菜。
金袁宝来的早,一进去,抬眼就看见高贺坐在主位,摆了二十几桌还空荡荡的,意料之中,葛卓也来了。
在他右手边,还有一个穿着得体富雅的旗袍美女,微笑着坐在席上,跟先到的来宾打招呼。
他直勾勾望过去,居然还发现了两个熟人,周文孑在高贺左边紧挨着一个座位,旁边轮椅上的老人更加醒目——
黎珍岚。
看着这个面目慈爱、肌肉微微下垂,轮廓走向分明,一双腿无力耷拉在轮椅上,整个人缩水不少的老婆子,金袁宝慎得慌,他几乎立刻脑子里浮现出了“倒挂尸林”,鸡皮疙瘩立竿见影,下意识就往其他方向走去。
周文孑似与黎珍岚是旧相识,两人畅谈相欢。
他一路过,周文孑眼睛跟雷达似的,起身,大步跨上他跟前,拉住他的手臂:
“小金,坐这吧。”他温柔地翘起嘴角,将自己旁边的位置拉开,示意他过去。
金袁宝抗拒,扫了主桌的人一眼,站着没动。
高贺是个捧着褐色水壶,靠在席座,冒着热气的杯口飘出茶香,他的眼睛世故圆滑却藏匿得完美,有一种文艺工作者独有的韵味。
他没作反应。
反倒是葛卓眯着眼睛,视线落在了周文孑亲密接触的手上,嘴角一翘,带了些轻浮:“这不是咱们的金影帝吗?”
黎珍岚神态不变,也没打招呼,坐定在位置上,气定神闲,静静注视着。
葛卓身边的美女却是拽紧了手帕,一下从位置上起身,竟大庭广众之下靓颜失色,还撞倒了盛着红酒的高脚杯,下一秒她就上前,抬臂一挥。
啪…!
重重给了金袁宝一巴掌。
金袁宝:?
“心怡。”葛卓慢悠悠起身,将女伴拉回,转头拾取桌上的净手毛巾,给金袁宝搽脸,动作轻柔,目光无一露骨,好似正常。
“小金,心怡脾气不好,别跟她计较。”
与此同时,宾客已然陆陆续续到了大半,一进门便听巴掌响亮,目瞪口呆,眼看着一场大戏降下帷幕,恨不得凑上前一字不漏地偷听。
FLY几人也已经到场,目不转睛地看向主座方向。
金袁宝用舌尖顶了顶内腔,嘴角抽搐,蹙眉不悦,周文孑眼疾手快,正要拦下他,但他出手不带丝毫犹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扬手,落下。
葛卓脸上就添了一道巴掌,清脆响亮!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不远处,黄骏驰却讥笑出声:“金袁宝是不是疯了?”
“那可是葛卓!”
陆祎祎不解:“是蒋心怡打他,他干嘛打葛少?那不是他金主吗?”
葛卓皮糙肉厚,这一掌扇下去纹丝未动,却脸面全失,他似出乎意料,看向金袁宝的眼神阴势而狂热,如同一只失控的疯狗,随时要发作。
金袁宝演技炸裂,眼眶通红,眼泪簌簌而下,咬唇不语,神情控诉,先发制人。
俨然一副被辜负的模样。
“葛少!”周文孑丝毫不避嫌,在一众心照不宣的眼神中,言行无碍,拦住了葛卓蠢蠢欲动的身体,好言好语:
“小金是喝醉了…小金,快道歉。”
全程一片寂静,鸦雀无声,唯有金袁宝抬了眉梢,一脸倔强,内心有恃无恐,他才知道葛卓的困兽处境,量他不敢在赵良明的地盘上当众动手。
“我总不能打女生。”
他夹带私货,其实就是单纯想打。
此言一出,蒋心怡眼眶湿润通红,在一侧不停鞠躬向葛卓道歉。
围观的群众了然,情感纠葛啊。
周文孑将金袁宝拉到身后,朝着对方举起一杯满杯的酒:
“我替他赔礼道歉,这杯我干了。”
说罢,他竟一口气连灌三杯,喝完脸色都涨了不少。
金袁宝原本想激怒葛卓,眼下看着周文孑替自己赔礼道歉,突然不是滋味,嘴边的狠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搞什么…打乱他的计划。
高贺是个精明人,他放下净手的丝帕,和蔼地朝金袁宝招手:“来,这么多年不见你了,过来我这边坐。”
葛卓心尖像被笼中之鸟一爪子勾住了心弦,施虐欲暴涨,他恨不得折断小鸟的翅膀,但赵良明的脸一闪而过,他只能掩下愠色。
“周总的面子,我肯定得买。”
众人微睁大眼,见葛家少爷神色寻常,皆面面相觑,神情复杂。
金袁宝这一巴掌存了故意的心态,他低头盯着自己发痛的掌心,他可是卯足劲扇的,内心畅快,心想,这葛卓竟真不敢冒一丝得罪赵良明的危险,还真是徒有虚名。
果真像老梁说的,他一下子兴奋起来。
蒋心怡找了个拙劣的借口离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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