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袁宝才不管,单手撑着雨伞,车门大敞,水珠飞溅进皮革座椅里,他毫不在意,一只脚还未跨入就缩回,毛发竖起,即刻咋呼:“说好的八点!你言而无信!”
“再吵你以后就别出门。”赵良明压倒性地说一不二。
又来了!他这独裁者的姿态!
他从监狱里走出来就浑身不得劲,想了想,破罐子破摔:“…你一定要弄死尚年吗?他是我哥!亲哥!”
□□上虽然是周文孑,但脑子是尚年。
金袁宝听闻快穿是将原主取而代之,但他始终觉得原主还在他身体里,一股强烈的情绪抵触反扑,扰乱他的神识。
赵良明音色寒颤幽冷:“刚才去哪了?”
金袁宝顿了顿,不接话茬:“你要怎么样才能不杀他?”
赵良明冷笑:“你给我生出个孩子。”
金袁宝尖叫:“赵良明!”他咬紧腮帮,砰地关上车门,不进去了,还用力泄愤般踹了车胎好几脚,扭头转身就跟老梁背道而驰,吓得他探出头狂摁喇叭——
“少爷!回来!”
赵良明耳力超群,他从办公椅蹭地起身,让现场开会的下属侧目,他深吸一口气,憋着火气,好言好语:“金袁宝,你别现在闹,外面很危险,你是——”
他话尾未出,就被挂断了。
青筋骤然闪上额头,他回拨,发现被拉黑了。
“兔崽子…”赵良明脸色极差,播出老梁电话让他追,还顺带喊了在附近值夜班的警察一起。
*
金袁宝狂奔几百米甩掉老梁后,一身湿透,随性丢了雨伞,在雨中闲暇漫步,捡了只翅膀受伤、倒在水坑奄奄一息的麻雀。
他将麻雀送进医院包扎,转头打车去了附近几公里地的湖面大桥上,付了车费,他趴在大桥边缘,从几百米高空往下看深不见底的湖水,咽了咽喉咙:
【穷鬼…我从这里跳下去溺死要多久…?】
系统:【一般来说,垂死挣扎5分钟就能死亡。】
5分钟…
金袁宝深呼吸,撸起湿答答的袖子,将被雨水粘在额头的湿法捋到耳后,舒展了一下身体,却被钝痛刺激得嗷了一声,揭开腹部低头一看。
该死的黄某!这青一块紫一块的!
他眼珠子一转,他现在跳下去去世,等会被捞尸验尸一定会发现他身上的伤。
脑补了一出内娱霸凌直逼退圈影帝跳桥自杀的大戏,还有自以为是、控制欲爆表的赵某一睁眼发现他悄悄去世,会不会后悔刚才凶他!
凄婉悲凉的背景音乐配适追妻火葬场,充满be美学的大结局!
他撑着双臂把身体往上抬,吃力地勾着脚慢吞吞将整个人挂在了护栏上,大雨滂沱,他屡屡打滑,半天越不过这道槛。
等他好不容易坐上去,眼睛被成片的雨水糊得睁不开,他低头一看被从天而降的豆大雨滴砸得坑洼飞溅的湖面,黑夜里像吞噬星空的洞。
嘶…
金袁宝头皮发麻,他有点下不去腿。
救命。
他默默缩回了腿,蜷在护栏上,雨水将他的衣服浸透得像水洗,紧紧贴在身上,将他弯刀似的腰线勾勒得一清二楚。
系统看在眼里,让一个寿命比肩天地的神仙体验死亡的恐惧,这刑罚是挺有意思。
它也不出声,就静静看着财神在死亡边缘疯狂试探,怂了吧唧地像条虫抱在护栏上下去也不敢,回来又不甘。
“…呜…”金袁宝突然涌上一种极致的委屈,他脸贴在雨水里,眼眶红了,分不清是什么液体,他压根腿使不上劲,第一次面对凡人的死亡。
一种□□心脏停止跳动的折磨。
在他狼狈之际,手突然被人抓住,温热的触感让他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却是一个衣衫褴褛、脊背佝偻的拾荒老人。
他怔忡地低头看着老人满是皱纹的手发抖地抓住他,黢黑的指甲和他白皙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老人带着斗笠,背上扛了一大堆废旧物品,他干枯的嘴唇动了动,很着急,却只发出啊啊啊的拟声…
金袁宝愣住,意识到对方是个哑巴。
冗长宽敞的大桥外偶有路过的轿车踩着水飞驰而过,人行道对面也有行人冒雨出行,急色匆匆。
很明显,这个老人应该是捡垃圾路途上下雨,没有带雨伞。
“…你…”金袁宝的手臂还被老人紧紧拽住,对方那双混浊的眼睛下垂,哀伤焦急地望着他,拼命摇头,似乎在无声地劝他不要寻死。
有一个瞬间,他想到了葛厚,尽管外公跟眼前这个可怜的老人有云泥之别,但他依旧想,他要死了,葛厚应该会很难过。
说不定会真跟赵良明火拼。
但没有办法,他注定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
老人将拾荒的包裹丢在一旁,一只手抓住他,一只手比手语:
不要死,活着才有希望。
有什么困难吗?
金袁宝看得懂手语,他抿了抿嘴,委屈又返上胸口,叹了口气:“没有困难,老人家,你别管我了。”
老人张着嘴啊啊地急切比划,使劲要把他从桥上拉下去,金袁宝臀上一片积水,被他用力拉真就踉跄滑回来了。
老人用手拍拍他湿漉漉的肩,正想把头上的斗笠摘下戴他头上,金袁宝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谢谢老人家!”
一遭自杀遇上好心人,金袁宝抹搽着脸上冰凉的雨水,容不得他犹豫什么,老人家执着地牵着他往自己天桥下的家走。
金袁宝推拒不成,只好亦步亦趋。
来到老人称之为‘家’的地方,尽管金袁宝有心理准备,却依旧一惊。
是一座距离湖面不远处、处于公路之间高架桥下,由一樽四五人合抱粗的承重柱隔出来的大概三、四平方的大小的空间,周遭用胶带粘合的塑料瓶集合围住,中间堪堪融入一个半成人大的空间。
里面有用几件破旧衣物垫成的床。
看得出,虽然很小很破,却被老人用尽可能的力量打理得还算整齐。
金袁宝要低头弯腰才能走进去,他没有落脚的地方,身上湿答答,害怕弄湿了老人唯一安身的地方,只好一屁股蹲在旁边,有些错愕地盯着这个狭小得有些窒息的‘家’。
[没关系,你进来,我有毛巾给你搽搽。]
老人比划着,脱了鞋,蹲着嗓子探身进去拿出了一块破洞的毛巾,不顾金袁宝反应,就盖上他的湿法,在他头顶反复摩擦。
“……”金袁宝抿唇,他觉得老人善良过分了,他的皮肤被雨水浸湿了许久,眼下□□爽的布抹来抹去,竟久违有了一点热气。
老人还从角落掏出了一个破损严重的保温壶,用布搽了又搽,才倒了一杯热水给他,继续比划:
[喝点热水,看你的年纪应该很小,跟我以前的孙子一般大,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可以跟我老头子说说,你看——]
他从床垫下摸出一个**的雕塑,掌心大小,看着有些年岁:
[这是我捡来的保护神,我年纪大抢不过其他人,捡垃圾都捡不过别人,我好几次差点饿死,但自从我捡到了这个神仙,运气好了不少…]
金袁宝接过人形大小的雕塑仔细一看,锦衣玉带,头戴胡官,左手如意,右手聚宝盆,面带微笑,刻着招财进宝四个字。
这是…
系统:【哟,这不是您吗?财神爷。】
老人比划:[垃圾也捡多了,一天10块8块,也有了落脚的窝,我眼睛不好,看不清这是哪位神仙。]
金袁宝愣愣地呢喃:“这是…世人供奉的财神,您捡的是他的雕塑,看着脸刻得不好,应该是…做坏的成品…”
老人眼珠子一亮,眉开眼笑,似乎真的高兴:
[原来是财神爷!这个好这个好,属他最灵!]
他激动地将雕塑摆放在地上,说着就跪拜,用力磕了三个响头,他嗓子呃啊,使劲比划,有些为难地转头,朝着金袁宝手舞足蹈:
[我不会说话,怕财神大人看不懂我,你能不能帮我跟财神大人说一说,我边比划你说。]
金袁宝知道老人家要求财,他莞尔:“老人家,财神看得懂手语的,天下众生无论什么方式他都听得懂…”
老人摇头,眼神黯淡,有些心酸:[万一呢,我以前一直想,是不是我不会说话,天上的神仙才听不到我的祷告,让我这样活着…]
金袁宝脸色变了变,他张了张嘴,安慰的话却一个字说不出来。
因为凡人的确自有命数,情爱、财富、健康、事业、寿命桩桩件件皆记录在册,他作为财神也是依据因缘施展财富,无一错漏。
所以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被罚,去经历这种死亡的恐惧。
“…嗯,您说吧。”金袁宝只能满足老人,多说无益。
老人点点头,屈膝跪在巴掌大的雕塑面前,虔诚庄重,缓慢地比着手语,金袁宝边看着替他念出来——
“大圣财神在上,信男刘富贵清贫一生,今在此发愿。”
金袁宝唇齿翕动,这样祈求富裕财缘的信徒成万上亿,他听得耳朵起茧,人的**比滚滚的天河还要无穷无尽,所以他的香火才源源不断。
就在他以为老人会像其他信徒一般,发愿天降横财、富足余生时,话语从他嘴里念出来——
“愿我的宝贝刘福生吃饱喝好,幸福健康,不要生病,等我走了,来看看我…就好了。”
老人犹豫了一下,继续比划,金袁宝眉头渐渐蹙紧,继续说道:
“希望好人家好好对待福生,信男愿将所有的运气都给予福生,大圣财神慈悲,今我发愿,苦于没有香火上供…等…!”
金袁宝只见老人家把自己的手指咬破,他阻止不及,只见一地鲜血滴落在雕塑面前,作为人血香。
“仅以一点血肉之躯,发愿,望财神在上,显灵。”
老人又磕了三个响头。
金袁宝:“刘福生是您孙子吗?”
老人跪得久了有些巍颤,咳嗽了两声,不好意思地比划:
[是我的狗。]
话音刚落,金袁宝竟眉心一热,周身滚烫,每一个毛孔都像打通了任通二脉,被禁锢在某处的金身神识像徒手破开了禁闭,从躯壳里逃脱——
金袁宝瞳孔一缩,他不可思议地低头,发现自己的神力仿佛回来了一点点,喜上眉梢:
【咦?我显灵了!】
雨幕下,狭窄昏暗的桥洞下,虔诚的老人和他的神明挤在一起,对着一块破木头,做了一场淋漓尽致的发愿。
[福生是六年前我在草地里捡的小狗崽,它瘦巴巴的,我看它可怜,我也孤独,我俩正好一起,去年,我去破烂回收场卖瓶子,老板见我一个人还要养一条狗,就说他朋友正好想养狗,家里条件好,让我把福生送去。]
[我是舍不得,可狗啊…是吃肉的,一想到福生跟着我一点荤腥都沾不上,我就想,我老头子能将就,福生吃不到肉会生病的。]
[我就把福生送走了,福生跑回来三次来找我,我都狠心将它送走,后来它该生气了,再也不来了…]
金袁宝尝试运气,感受着磅礴的法力在丹田打转,既然老人家当面向他发愿,他得帮一把,于是便掐指一算,探寻着刘福生的方向……
[我啊,给福生取了这个名字,还有姓,就是听说给畜牲掼上主人的姓氏,下辈子就不会轮回畜牲道…福生福生…幸福一生。]
金袁宝盯着老人脸上满足的神态,他指尖微凉,微微发颤。
系统见他脸色不对:【…怎么了?】
【他的狗,已经不在了。】
【破烂场的老板没有把狗送给朋友,是送去了…】
【狗肉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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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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