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中学斑驳的高墙上，一个灵活的人影鬼鬼祟祟地翻过墙，恰巧落地，拍了拍屁股，对着卡在高墙上迟疑的人张开手臂：

“沈知念！下来！我接住你！不要怕！”

坐在墙上的男生面白清秀，他看了金袁宝一眼，利索地跳了下来，惊得少年诧异地摸了摸脑袋，像小猫一样凑上来：

“你会翻墙啊！我还以为你这种乖孩子不会呢...”

昏暗路灯下，金袁宝瞳仁明亮，小脸白净，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富家少爷此刻满眼晶莹，亮亮地望着他，好像全世界只看得到他。

沈知念迟疑了片刻，垂在身侧的手指一动，如同鼓起了全部勇气，他慢慢牵起金袁宝的手。

金袁宝浑身一震，眸子倏然发亮，反握上他：

“沈知念！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沈知念望着他，不舍的涟漪在眸中翻滚，最后，他松开了与少年交握的手，背着书包，后退了一小步。

金袁宝错愕，瞪大眼不解地看他。

“袁宝，你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像，我今天可以陪你翘课，是因为你要在游戏厅一掷千金，而我要去奶茶店打工赚钱...”

金袁宝立刻倒贴：“我有钱！”他说着，就从书包里掏，一叠丰厚的钞票瞬间递到少年面前，他咽了咽喉咙：“你需要多少钱...我可以给你。”

沈知念盯着那鲜红的钞票，是他辛辛苦苦三个月都赚不到的钱，是他妈妈一个月的医药费，他眼眶一酸，莫名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你陪我，我给你钱，我哥哥有很多很多钱！你每天这么辛苦才赚那么一点，有什么用呀，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就——”

富家少爷不知人间疾苦，言语间溢出的优越感便让他针扎般难受，而偏偏…这就是事实。

啪！

他拍掉了金袁宝手里的钱，钞票像满天星花飞散，一张一张落下，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他难以自抑地朝少年吼了一嗓子：

“金袁宝！你和我是不可能有任何关系的！你家里人也不会同意我们的，你是一时新鲜，但我耗不起！”

金袁宝被凶得发懵，不知所措地怔住。

“我每天要打很多份工给我妈赚医药费，我每天凌晨才回家，还要保证成绩不下滑，我要考上大学...我真的很累，你这种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能不能别找我玩这种游戏？”

沈知念紧紧绷着脸，他胸膛起伏，止不住地喘气，气氛一时凝固，他望着金袁宝呆傻在原地，漂亮的眼睛逐渐湿红，嘴角颤抖，心尖酸涩起来...

他低下头：“对不起。”

“以后你作业我帮你写，除此之外，你不要来找我了。”

少年说完，就决绝地离开了。

金袁宝愣愣地转头，直到沈知念的最后一点背影离开视野，他才嘴巴瘪了下去，汹涌的泪花像滔滔江水，淹没了乌木般的眼珠，接连成片，哗啦哗啦地往下掉...

呜呜呜呜呜呜呜。

.....

赵良明坐在沙发上泡茶，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上戴着一块昂贵限量的手表，他捻着茶杯口，将茶沫切掉，时不时用暗沉的目光瞥向腕表。

咚！

客厅紧闭的大门被人用力推开，男人拧着茶杯，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眼神自始至终都黏在了背着双肩包的少年身上。

“回来了？”他开口。

金袁宝抬头，带着委屈至极的哭腔：“呜呜呜哥哥...”

赵良明挑眉，突然看见少年两只又红又肿的眼睛，不断涌出串串晶莹的泪珠，像久蓄开闸的水，顺着白皙粉嫩的脸蛋滚落。

伤心欲绝，楚楚可怜。

赵良明放下杯子，朝他伸手：“过来。”

金袁宝像是疾行千里终于寻到了安全巢穴的鸟，咬牙强忍的呜咽再也憋不住，倾泄而出，扑腾着翅膀，朝男人飞扑上去，坐到他大腿上，搂住他的脖颈，一仰头，嗷嗷大哭。

“呜呜呜呜....”

鼻尖挂着水珠盈盈欲滴，长长的睫毛被濡湿了黏在一块儿。

他哭得一抽一噎，肩膀耸动，揪住男人的衣服，比桌上的开水壶叫得还持续。

赵良明皱了一下眉，从桌上抽了几张纸，低头耐心地替怀里哭得伤心的少年擦脸，他也不问发生了什么，因为他早就知道了。

失恋了。

男人暗涌的眸落在少年奶白的后颈，他捏了捏，假装不知：“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金袁宝蜷缩着，像求偶失败的孔雀，默默收拢了自己自以为满意的花色羽毛，他咬住下唇，委屈地摇头。

他不说，赵良明也不问。

反正他心情不错。

良久，金袁宝才抽抽搭搭地憋出一句：“...哥哥，我不好看吗？”

赵良明摸他的头，话语间多了一些揶揄：“你最好看。”

金袁宝更伤心了：“那为什么...”

赵良明不动声色，眉宇一压，威严尽显：“为什么什么？金袁宝，你不要告诉我，你谈恋爱了？”

“...”金袁宝默默咽下了话头，脸贴着男人肩膀，本想模棱两可的回答，一想到自己为什么还谈不上就更戳肺管子了，鼻头一酸，哽咽出声：

“...没有，没有呜呜呜——”

赵良明没忍住，不可避免地笑了一下。

“？”

金袁宝似乎听到了笑声，抬起脑袋，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圆润的大眼睛支棱得贼大，想看对方是不是嘲笑他，而男人早已收敛了笑意，看不出一丝端倪。

“好了乖宝，别哭了。”赵良明被他这张哭得眼尾殷红、泪水打转的小脸惹得不忍心起来。

男人晦涩的脸隐在光影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少年的脊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逼仄的瞳仁漆黑无比。

是他出手，威胁了沈知念。

这一世，他一定要切断他们的联系。

....

俨然酷暑来临，提早出差回来的赵良明买了一大袋金袁宝喜欢的纪念品，瞒着他，想给他个惊喜。

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院子外，檀树下，司机给男人开门，男人一脚跨出车门，还未出树荫，双眼一望，就看见了一对你侬我侬、难舍难分的小情侣站在院子门口。

少年炯炯有神的眼睛含情脉脉，他抱着另一个短发白T的年轻男孩的手臂，依依不舍：

“再留一下下嘛！阿念！…你今天就不能请假嘛…我知道你要打工，这样！我这个暑假跟你一起去打工…我领的工资都给你…”

年轻男孩笑了笑，捏了捏他的脸，调侃地朝院子里望：“我都陪你一天了，宝宝，你难不成…还想我在你家过夜？”最后一句话，他压低声调，暧昧旖旎。

少年脸上一红，小声问：“可以吗？”

沈知念哽了一下，眼神不自然地飘起来，清了清嗓子：“你也不怕你哥哥突然回来…”

金袁宝跺了一下脚，有点生气：“干嘛！你怕他？你为了我就不能硬气一点嘛！”

沈知念垂下眼眸，没说话。

金袁宝雀跃的表情僵硬，渐渐垮掉，横眉竖眼，眼见马上要爆发。

沈知念一瞧就知道这少爷又要闹了，他搂了一下少年的腰，将他抵在墙上，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逐渐靠近……

金袁宝心跳加速，砰砰砰地，震耳欲聋。

要亲了！要亲了！

这可是他跟沈知念第一次接吻！

他瞪大眼，红润的脸愈发烧热，默默牵上对方落空的另一只手，五指相交，缠绵悱恻…

眼看着沈知念的鼻尖已然碰上了他的，他正要闭眼，就听见一声低沉得像从深渊幽井中涌出来的声音，熟悉而令他浑身僵硬——

“你们在干什么？”

暧昧的动作转瞬即逝，金袁宝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属于男孩的温度就像春风过境，春意一时，转眼就消失不见。

几乎立刻，男孩松开了他。

沈知念脸色煞白，整个人像被雷击中，僵硬不动，只是瞳孔微微战栗，大气不刚出…

金袁宝垂着头，失神地望着自己被松开的手，不高兴地奄了下去，他抬起微红着眼，就看见了赵良明威慑寒人的目光正一动不动紧紧锁定着他，怒意、失望、讥讽在交织…

但只是一刹那，对方就恢复了神色。

他心里咯噔，不知所措地站着，看了一眼沈知念，希望对方能说句话，可对方没有。

他只能默默踱步，撒娇般拉住男人的衣角，轻轻喊了一声：“哥哥…”

沈知念朝着素未谋面、蹭亮齐整装束的男性身上直直看过去，很平淡稳妥的神色，倘若不是金袁宝背在身后的手扣捏着衣裳，略微颤抖，沈知念会觉得这是一个温和的男人。

“袁宝，你们是什么关系？”赵良明问。

金袁宝小声：“…他是我男朋友…”

赵良明笑了一下，骇人的目光挪向一旁的少年，轻声开口：

“是吗？你妈妈的医药费我给你付完了，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沈知念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毫无血色。

良久，他无地自容地弯腰：“…对不起。”

金袁宝疑惑地扭头，大声：“什么医药费！”

赵良明嘴角讥诮：“乖孩子，要不然，他哪来的闲功夫跟你谈恋爱呢…我给他汇了一大笔钱，他保证过，不会再来影响你。”

他眼睛一扫，“沈同学，你和袁宝，是什么关系？”

沈知念绝望地闭上眼，掌心掐紧，无话可说。

“阿念？”

他的眼睛伶俐尖锐又倔强，他无声地盯着沈知念，半晌都不吭声，眼底那点隐约的期许让沈知念心底发寒周身僵硬。

“我…”

赵良明淡淡地看向他：“两个选择，要么还钱，要么滚。”

金袁宝扯他，委屈至极：“哥哥！”

见男人不理他，他扭头看向沈知念。

金袁宝在希望他做些什么，沈知念想。

男人也不怒不奇，他平淡的眼睛看向沈知念，似乎在等待观看着一场嗤笑皆非的闹剧。

“你看，在钱面前，他根本不会选你。”赵良明平淡地开口：“他缺钱，他最爱的是钱，不是你。”

金袁宝依旧一动不动，他入目耳闻唯有沈知念片刻的举动，他固执己见地看他，干涩圆润的眼睛里，沈知念几乎怀疑金袁宝要哭。

“沈同学，你确定要继续待在我家吗？”赵良明见金袁宝的模样，不悦地抿嘴。

沈知念胃里翻江倒海，脊背绷紧，眼底是金袁宝吞声忍泪眸光期许的脸，可心里却是不透风墙阴潮的暗色…

他缺那笔钱…

他妈妈的救命钱…

他根本不可能为了金袁宝放弃他妈妈的医药费。

那把天平称早早歪斜到某个地方，等价易货。

沈知念也觉得自己就这样走掉，太孬种懦弱和卑鄙了，但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往外走，企图将金袁宝那声颤抖悲戚的声音埋没屏蔽了。

“…沈知念…！”

砰地一声，院子的门被合上了，金袁宝被男人抱走了。

他从没有觉得自己的名字如此悲哀 。

表面无事背地破防?赵某：就不管怎么样都得跟这男的谈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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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