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接着看吧，或许会发生些有趣的事情。”

左相不知想到了什么，放下尝了一口的茶，翘起腿透过明亮的单向落地窗眺望窗外，几人不明觉厉，纷纷肃然以待，不过一日之中，几人之间就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以左相马首是瞻的局面。

若是姜雪城知道了，一定又是忮忌又觉得理所应当，那是左相，是和他这不受皇帝喜爱的世女截然不同的天之骄女，还在颖王府的时候，左相就是备受颖王信赖的宠臣，权势的滋养，让左相容光焕发。

此刻，江见月正盯着窗外拍卖台下的两个人，昨天见到的恶霸薛青檀正在她的小心肝身边献殷勤，这让江见月颇为吃惊，但回神一想竟又觉得很合理，姜雪城就不是那么老实的人。

“我们家雪城，真是个勤劳的好孩子呢。”

左相笑着说，其他人虽然不明白左相在说什么，但也连忙赔笑，露出同样欣慰的笑容。

姜雪城的心情就不像江见月那般悠然自在了，虽然左相给了他一部分人手，如果他想安全的待着，那么绝对不会有危险，但他缠着左相那么久难得左相松口让他离开京都，这又是最自由的椒都，他要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危问题就龟缩在房间里吗？姜雪城当然不愿意。

他曾经是锦衣玉食的皇女，现在是地位尊崇的宗室，但还是一样逃不过被皇帝、被左相圈养的生活，他的心里依旧存着野性，存着不满，拴着一只暴虐的饿狮，希望冲破这被束缚的罗网，驰骋在自由的地方，尽情呼吸自由的空气。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身边都是能够掌控他的女人。

姜雪城听到耳畔薛青檀喋喋不休的声音，情不自禁皱眉，这种粗俗的、毫无涵养的女人，仗着知道点微末的东西就大放厥词指点江山，姜雪城在京都人杰地灵、尽收天下英杰的地方待久了，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么蠢的人了。

这对他的耳朵是一种灾难。

若不是，若不是薛家在椒都城有些地位，若不是左相说薛府有对他有利的东西，他才不会应这女人的约。姜雪城不着痕迹地避开薛青檀试图揩油的手，心里充满了对这女男不忌、色令智昏的纨绔子弟的厌恶。

“雪儿调皮。”

薛青檀无奈一笑，她现在喜欢姜雪城这种冷调调的美人，愿意花些功夫陪她，女人本来就比男人更值得人花费心思，何况这还是一位宗室的殿下，若是搭上一位殿下，往后生几个孩子，她的女儿也能拥有一个宗室的身份，这可真是远比美色来的诱人。

“这里人多杂乱，雪儿不如跟我去包间里欣赏，有瞧得上眼的我令她们送来，何苦在这吵闹的下等人待的地方受苦。”

薛青檀嫌恶地扇了扇风，大厅里弥漫着女人的议论声和男人的脂粉气，还有那么几个不守男德的小蹄子。

虽然她才从养姐何况手中抢走了她的宝贝儿，但她阅人无数，一个无甚出彩的男人哪里能让她记挂在心，能当一房小侍已经是看在何况的面子上，而且男子粗鄙无能，除了趴在女人身上吸血，靠着一二怜悯苟活，向来是没有什么气节品德的。

前有吸血拜金男，后有偷窃女子方剂用以扬名的卑劣小犍人。什么人值得她花费心思，什么人想图谋她的家产，薛青檀虽面上花心风流 实则心底跟明镜似的。

“雪儿可不要被这些野兔迷惑了去，他们心机深着呢，惯会从女人身上掏钱。”

薛青檀不太放心地劝告，姜雪城听得烦躁，他去包间做什么，唯有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才能展现出椒都的实情，探查到男人生活的方式，跟着这女人待在包间里乖乖作她的玩物跟在京都有什么区别，至少左相还是权臣。

他不是来玩的。

姜雪城直欲冷笑，说是最尊重男子的椒都，也多是薛青檀这样的顽劣小人，嘴上说些花言巧语将人哄骗到家中，得手后又把人抛在脑后，他不免为张小云感到几分不值。

他可知道他心心念念的良人是这么看男人的吗？

“你要是想去，自己去吧，我要与民同乐。”

不留情面的拒绝会让人心生不悦，然而姜雪城生得美貌，美人的欧指气使又似是欲拒还迎，这点直白也像是理所应当了。

薛青檀本就只有三分的不高兴在姜雪城状似无意补上的一句从前在家中母亲都不让他出门后完全变成了怜惜。

虽是位宗室的殿下，但家教颇严，恐怕不常见这些庶民，好奇也情有可原。

“那我陪着殿下。”

薛青檀放缓了声音道，吩咐拍卖行的人将第一排中间的好位置留两个给她，伸手作邀请状。

“殿下，请。”

姜雪城垂眸敛目，到底还是从了薛青檀的意思，他自幼娇生惯养在能达成目的的情况下有更好的选择他自然不会拒绝；二则，左相口中有意思的东西，或许还要从薛青檀这里探得一二，对左相来说稍微有趣，对他而言，就可以说得上很有价值了。

他能察觉到在左相心里，现在的他是有点地位的，左相对他或许有几分真心？

姜雪城不敢多想。

前面拍卖的珍品都是姜雪城见惯了的，他并未觉得有哪里珍贵，自然也不愿意出手去拍这些在他看来不过了了的俗物，这些东西加起来的价值都比不上左相随手赠他的短刃。

以姜雪城挑剔的眼光来看，其中略微有些价值的，也就是胎果树了。

那是一株放在花盆里被精心呵护照料的小树苗，颤颤巍巍、玲珑小巧，比不得皇室庄林上辽阔无垠、高大参天的胎果树林，绕是如此，赤红色的叶片丝丝纹路清晰可见，一饮一啄之间，仿佛如有生命般律动。

姜雪城的目光不自觉被祂吸引，无论见过多少次，他依旧会被胎果树的神奇震撼，就这么小小的一棵，却拥有让女人康健多子、男人孕育生命的奇迹，甚至于连他的出生，也是一个脑子不清醒的男人结下的孽果，时至今日，当年引人追捧的种宫明珠早已埋在地下栖身湿冷的泥土之间，他爱慕的女人仍然高高在上，作为国母享尽天下的人爱戴和拥簇，珍宝美男如流水般送入皇帝的宫殿，又被她毫不在意地抛散出去。

除了左相和大将军，皇帝似乎从来没有什么看重的东西，即使是珍惜的皇嗣。

皇帝视如敝帚的权力、财富、地位，每一样都是姜雪城竭尽全力穷尽一生都得不到的。

所以在左相流露出想要他主动的意思时，虽然感到羞辱，但姜雪城内心深处却又带着点隐秘的窃喜，您知道我这种您根本看不上的子嗣会爬上您最器重的左相的床吗，母亲？

薛青檀虽是个纨绔，却擅长博美人一笑，眼见姜雪城看着胎果树情绪有些不好，想到他身份，料想他必是因为想到家境贫困、囊中羞涩才只能对着大震宗室独独偏爱的胎果树黯然神伤，当下决定为他拍下此物，胎果树虽然珍惜，但作为赤杯的恩赐，生长量还是相当可观的，大震严密控制，只是不想一些眼见粗浅的男子得到干坏事，毕竟他们生下来就是天残，又自卑，脑子也不太好用，总难免犯些叫人不齿的蠢事。

薛青檀自信出价，看到姜雪城微红的眼眶和稍带困惑的眼神，她的大女子气概瞬间爆发。

“雪儿姐姐勿要伤神，你我初次见面，能得见姐姐这样天仙般的人物，愚妹是三生有幸，只是见姐姐身形瘦削，似有些不足之症，胎果树正适合女子服用强身健体，咱们女人担着家国重任，正是要健壮些才好，今日权当为初见姐姐祝贺了。”

她柔情脉脉看着姜雪城，她是当真喜欢姜雪城的这张脸和通身的气质，虽然行事肆无忌惮惯了，但若真成了一家人，她自然是愿意怜爱这位姐姐的，甚至不自觉换成了更进一步、往往只由家中亲属和挚交友人才会称呼的姐姐。

若是换了旁的男子，早就心动不已羞得面红耳赤了，可姜雪城性子古怪，悖逆世俗，闻言只是微微皱眉，心下暗道果然不过是又一个瞧不起男子的俗人，左相就从不会这样说这样轻佻的话。

旁边一个妆容精致、趴在女人怀里调笑的少年听了不觉投来羡慕的目光，这就是女人们的友谊，他羡慕但不忮忌，只是希望自己什么时候也能遇见个这么讲义气、豪爽又有钱的家主，那这辈子才叫如意。

稍稍气馁之后，他打起精神跟女人另一侧的男人争风吃醋，他对女人向来唯唯诺诺却对男人重拳出击，那位置上坐着的身形高大健美的女人见状也只是微微一笑，向姜雪城颔首示意，享受两个小情人的争宠讨好，丝毫未将两人的针锋相对放在心上。

姜雪城闭上眼睛翻了个白眼，小家子气的男人和大女子主义的女人，他都瞧不上眼，不过他到底是有修养的人，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闭上眼睛在无人见到的地方展露他的轻蔑，不过他那一副看不上的模样倒是流露出几分，陌生女人笑笑，打量他几眼，觉得他十分可爱，无意与他计较，薛青檀在出价之余窥见这乍然流露的风流，一时更是痴了。

“你不是说要送我么，怎么，出价高了舍不得了？”

姜雪城轻哼一声，薛青檀顿时回神，手忙脚乱出价，这回她喊了个远超于正常购买价格的数目，权衡之下，争拍的几人遂放弃了与薛青檀抢夺，她到底是本地的地头蛇，看起来对胎果树势在必得，没必要得罪了她去。

“雪儿姐姐请看。”

薛青檀一拍到手便忙不迭叫人送来，她是椒都首富的独子，在拍卖行也颇有刷脸的本事，很快着人送来着这株胎果树，她便笑着献宝一般向姜雪城邀功。

“一株胎果树而已，无甚稀奇，你这里就没有些有趣的东西吗？”

姜雪城没再看一眼，他习惯人的讨好，但并不给很多人好脸色看，先前只是想到往事与胎果树的功效不觉出神，不说皇宫，他现在居住的世女府里都种着不少高大的胎果树，寓意多子多福、康健繁衍呢。

他只奇怪堂堂一座副都的首富，也能把胎果树当做珍宝？未免眼界有些浅了。

椒都首富就这？

姜雪城面露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