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上课怎么能玩呢?

柳东林一头雾水,跟着杨桃往台阶上走。

杨桃日日都往返在这山林间,腿脚虽短却训练得十分灵活,带着柳东林很快就回到了书院门前。

柳东林一脸忐忑地跟在她身后,见她到了大门口却不进去,而是扒在门框边往里探头探脑。

他见状也站到另一侧门边,只是还未来得及细看,柳东林刚挨上门框就听到一阵激昂的鼓声穿过庭院,传入耳中。

他闻声看向前方,只见正堂长窗大开,有一魁梧壮汉正坐在廊下击鼓,身旁还有个穿深衣的中年男子正高声吟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

“与子偕作!”【注1】

他歌声悠扬高亢,伴随着鼓声让人如同身处战场,只待将军一声令下,将士们就要冲锋上阵抛洒热血。

柳东林被那气氛感染,心潮澎湃间还未回神,却见杨桃径直穿过庭院,跑到那人身边接上了他的节奏。

柳东林心一提,怕她被骂,下意识伸出手去。

然而那人见到她来,脚下一转回了课室,直接将地方让给了杨桃。

杨桃的声音还很稚嫩,远没有陈柏石中气十足,开口就被鼓声压了过去。

可坐在课室里的谢渊很快与她合唱,二人铿锵有力,虽没有方才的气势,但亦有一番趣味。

一曲结束,陈柏石欣慰地点头:“你这小娃,整日三心二意,贪吃贪玩,记性倒不错,孺子可教也。”

杨桃笑嘻嘻地接受了他的夸奖,又开始拍陈柏石的马屁:“那是因为先生教得好!”

说完还不忘对旁边的陈力雨露均沾:“也因为陈院卫鼓打得好。”

起初,杨桃学个三字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陈柏石嘴上不说,却看不过去她的进度。

于是他开始整日哼哼起一首歌谣,将三字经的所有内容都编了进去。

杨桃被洗脑了,在书院择菜做饭也哼,去卖团子也哼,回到谢家还在哼。

谢渊天资聪慧,根本不需要陈柏石多操心,他教得实在无聊,奈何就这么一个学生,陈柏石便开始打起杨桃的主意来。

见到成效的陈柏石开始用趣味小课堂来吸引杨桃,不仅用音乐辅助,还会经常编故事,甚至有时还会玩角色扮演。

杨桃每天忙得团团转,竟也被他吸引了,她惊讶于陈柏石灵活的教学方式,也敬佩他的博学多才。

他和陈力二人还会许多乐器,时不时就弹个琴,吹个笛的,杨桃一边玩着,却也真学到了不少知识。

杨桃对陈柏石道:“先生,咱们今日能不能再玩一次‘蒹葭’啊?”

陈柏石:“不是昨日才玩吗,又忘了?刚说你记性好,果然不能夸。”

杨桃叉腰:“我才没忘呢,我记性好得很!是我今日带了新朋友来,想和他一起玩儿。”

说着杨桃跑到大门口,将躲在门后的柳东林拉了进来。

二人穿过庭院来到正堂,谢渊见到来人惊讶地走上前:“东林?你怎么出城了?”

杨桃朝谢渊挤眉弄眼地使眼色:“表少爷肯定是来找你玩的呀,刚刚他怕打扰先生上课,还不好意思上来呢,可是我说先生人最好了,肯定不会介意的,是吧,山长?”

陈柏石只当看不见她的小动作,一只牛是放,一群牛也是放。

他才懒得去管小孩子之间的事,将书一翻道:“废话这么多,不是要玩‘蒹葭’吗?还不赶紧准备,再磨蹭,太阳都要下山了!”

“是!”

杨桃左右张望,将陈力立在廊下的扫帚塞进柳东林手里道:“表少爷,你就当个船夫吧,船夫不用说台词,只用划船就行啦!”

接着她不知从哪抠出一块头巾,往谢渊身上一披:“今日该轮到少爷来当‘伊人’啦!”

谢渊无奈,却也乖乖地走出课室,来到庭院里给她当起了‘伊人’。

陈柏石气定神闲拿出了他的乐器,杨桃清清嗓子,在低沉婉转的箫声伴奏下,开始表演追寻她的伊人。

杨桃先是背了正文,晦涩的文字听得柳东林糊里糊涂,摸不着头脑,只能呆呆拿着他的扫帚立在原地。

好在杨桃很快又说起了释义:“大片的芦苇青苍苍,清晨的露水变成霜 ,我怀念的心上人啊,就站在对岸河边上.......”

她一边声形并茂,一边无实物投入表演追寻谢渊,谢渊配合地飘来飘去,追到最后她惆怅失落,冲胸顿足。

“我那苦苦追求的人啊,她就在河岸一边。逆流而上去追寻她,道路弯曲险阻重重。顺流而下寻寻觅觅,她仿佛在水中的陆地上。”【注2】

她自认感情真挚又演得投入,然而太过稚气的脸蛋表情夸张,逗人发笑,看得陈柏石曲子都吹走调了。

“哈哈哈哈哈哈......”

陈力最先忍不住,坐在廊下大笑起来,他一破功,大家都没能再忍住笑容。

柳东林先当了船夫,路人,又当了芦苇,伊人,最后轮到他说词时,虽然还背不出正文,却也在杨桃魔性的表演攻击下,磕磕巴巴念出了大半释义。

“太厉害啦,表少爷你也很有天赋嘛,这么快就记住台词了,我相信你很快就能将正文都背出来啦!”

陈柏石也矜持地给出了评价:“嗯,果然像小桃一样厚脸皮的人还是少数,你这小子笃实好学,也还行吧。”

第一次得到夸奖的柳东林激动得脸都红了,可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下学的时刻也到来了。

柳东林恋恋不舍地与陈柏石和陈力告别,跟着谢渊杨桃两人坐上了回城的马车。

他失落地看着东源山渐渐远去,杨桃却看着他通红的手道:“表少爷,你的手看起来还是好严重,要不还是去看下大夫吧?”

谢渊将他的手翻开:“这是先生打的?你做了什么事了,先生竟下这么重的手?”

柳东林习以为常:“没关系,过一晚上就消肿了,比这更严重的我都被打过,是我笨,总是记不住先生讲的课,所以他才打我。”

杨桃不认可体罚这样的教育方式,她愤愤道:“表少爷怎么不告诉舅老爷他们?若是打坏了,还怎么上学呢?而且表少爷并不笨啊,刚刚我只说了几遍词,你就记住一篇课文了呀。”

柳东林苦涩地笑了笑道:“就算打坏了,我爹娘第二日也是要送我去上学的,先生都不允许我们在课堂上说话,更不用说像刚才那样做游戏了……”

啊?小曹氏那么疼孩子的人,怎么能忍受这种事?

杨桃不解,和谢渊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犹豫。

最终杨桃还是忍不住道:“可我觉得这样是不对的,若是惩戒,打两下就好了,怎么能下狠手呢?”

“先生说,不打不成器,只有痛了,才会记住教训,才不会再犯错误。”

“可是山长从来不打少爷,我没有少爷聪明,但他也不打我呀,所以,会不会你的先生说的,也不一定是对的呢?”

先生说的不对?

“先生怎么会是错的?他可是秀才啊!”柳东林从来没这么想过。

“秀才又怎么了,是人都会犯错啊,就算他是举人,是状元,就不会错了吗?”

杨桃虽然无意挑衅这个时代的师生相处之道,可柳东林若是只会一味地接受惩罚,不试图争取反抗。

他整日都这样战战兢兢,又怎么能读得进书呢?最后真把孩子打坏了怎么办。

“可,可是先生不会听我的……”柳东林设想了一下,若是他敢将这话说出口,肯定会被打得更惨吧。

他一脸向往地看着身后的东源山道:“阿渊,我真羡慕你,若是我跟你上的是同一个书院就好了。”

谢渊想到了自己之前求学的坎坷,有些犹豫道:“山长收学生十分随心所欲,先前我去求学,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若是你真的想换书塾,不如先跟舅舅与舅母商量,东源书院束脩十分便宜,山长方才也夸你笃实好学,若他愿意收你,你也能为家中省下一笔开支,可他若不愿,你不仅要白白浪费两个月的时间,可能日后在书塾那里,会更加难过,可是不管结果如何,你若尽力争取了,就不会后悔。”

“对啊对啊,表少爷就去试试嘛,我觉得肯定是那位先生的教学方式不合适你,你才会读不好书的,不一定是你笨啊,你看我,我也不聪明的。”杨桃一脸鼓励。

柳东林眼睛里出现一丝亮光,他真的不笨吗?

换一个先生,他就能读好书了吗?

想到自己听到的那首激昂的《无衣》,和杨桃表演的充满趣味的《蒹葭》,柳东林念念不忘,不仅向往着这样放松肆意的课堂,也对自己产生了一点信心。

他回到小泉巷,在外忙碌了一天的柳家人也都聚集在了一起。

没有知道他今天逃了学,小曹氏看到他通红的掌心,只默默地去为他端来了一盆冰凉的井水。

柳东林将手浸在盆中,井水的冷意将他掌心火辣辣的温度熄灭。

他看着自己已经长出一层厚茧的手,也感觉到往日浑浑噩噩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冷静。

柳东林对眼眶泛红的小曹氏说道:“娘,我想换个书塾。”

【注1】出自诗经【秦风无衣】

【注2】出自诗经【秦风蒹葭】释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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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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