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还真只是个小丫头。
慈恩收起眼中的锐利，瞬间换上一贯的温和笑意。
他朝杨桃微微颔首，声音犹如山间清泉般平和：“小施主不必拘谨，贫僧久不归寺，还奇怪观尘怎变活泼了许多，原来是交了新朋友。”
说着，他目光慈爱地看向观尘，抬手轻轻拍了拍徒弟的肩膀。
观尘有些腼腆地笑了笑道：“这位是我的师傅，也是寺里的主持，慈恩大师。”
他站在慈恩身侧，眼神里透着对师傅的孺慕。
杨桃眨了眨眼，心中怪异的感觉稍缓，仿佛方才只是个错觉。
想到自己平日在这寺院里进进出出都没被菩萨收走，怕什么大师啊。
杨桃深吸了口气，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慈恩大师好，我不知道寺里要办禅会，想必十分重要，您放心，我不会来打扰观尘师傅的。”
慈恩微微眯起眼，缓缓说道：“这禅会虽为佛门盛事，但观尘年纪还小，只是让他帮着打打下手而已，小施主不必如此见外，你们既是好友，尽管来找他玩耍便是。”
说着他又看向杨桃的篮子问道：“方才贫僧在禅房中与友人叙旧，有幸尝到小施主做的点心，味道十分新奇，可是施主自己的手艺？”
杨桃点头：“是我自己做的，没想到大师也喜欢吃啊，这真是我的荣幸，我这里还有许多呢，大师若不嫌弃，再拿几个去吧。”
杨桃大方地将篮子递过去，平日里多亏观尘帮她，送几个团子算什么大事呢。
然而慈恩却摇摇头道：“小施主误会了，贫僧是出家人，向来不沾口腹之欲，何况这是你要赚钱用的，岂能白拿你的东西，听观尘说，小施主是山上书院的人，想不到那位陈山长如此通情达理，竟不用你随身伺候。”
原来是把自己当成山长的小丫鬟了，杨桃看向观尘，见他朝自己眨了眨眼，她就知道他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
杨桃并没有解释，笑了笑道：“山长在授课，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出来赚几个零花。”
“施主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手艺，真是了不起，贫僧能问一句师从何人吗？还是......书院的厨娘所教？”
当然是师从伟大的互联网。
杨桃面不改色心不跳：“都是我自己想的，没有人教我。”
哦？慈恩看着不过比观尘大两三岁的杨桃，明显不信。
观尘适时开口道：“是啊师傅，这都是小桃自己做的，她可厉害了，书院没有厨娘，平时都是小桃做饭，她会的东西可多啦！”
杨桃一脸谦虚，决定把锅推到陈柏石身上：“因为山长喜欢好吃的，所以我常研究点新鲜吃食，好在大家都很捧场。”
慈恩眸光一闪：“施主小小年纪，就整日奔走在这山林中，想必十分辛苦吧，贫僧这里给小施主出个主意如何？”
主意？杨桃不解：“大师请讲。”
“寺中即将举办禅会，届时会有众多香客和信众前来，贫僧想着，若能在禅会期间为大家提供一些可口的点心，也是一份善缘。”
“方才尝了小施主做的点心，口感独特，味道极佳，想必众人也会喜欢，不知小施主是否愿意为此次禅会提供一些点心，也算是为这佛门盛事出一份力，当然，寺中不会让小施主白白操劳，会按照合理的价钱买下。”
杨桃一脸吃惊，她这小本生意怎么突然就接上大单了？
她忍住心中的狂喜：“不知大师需要多少，您也看到了，我一个人能力有限，只怕做不了太多。”
慈恩笑笑道：“无需太多，百来个足矣。”
若是平时，杨桃做完还需要拿到外面售卖，一天做六十个已是极限，可现在省去在外奔波的时间，百来个对她来说还是在接受范围内的。
杨桃不是没打过寺院的主意，这里的客院住着真正阔绰的大户，她本还想徐徐图之。
没想到她都没来得及开口，生意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今日是撞了什么大运，这样的好事都被她遇到了！
“大师放心，这个数量我能做到，只是我平日还要照顾山长，要到午后才能送来，可会耽误您的禅会呢？”
“没关系，每日一百的数量，你尽管送到后厨，贫僧自会交代好弟子，与施主当场结钱。”
杨桃的心情就像中了头奖，与慈恩郑重道过谢后，她忍着兴奋在寺里转了几圈，顾不上团子还没卖完，就匆匆跑回了书院。
“陈院卫，你知道吗，我要发财啦！”
陈力正在后院劈柴，见杨桃一脸雀跃地跑进来，他笑道：“怎么，今日又有大方的客人打赏你啦？”
那倒没有，似乎打赏的运气都在开张那天用光的杨桃，今日又有好运降临。
“是我刚才在寺院里碰到主持慈恩大师了，他说寺里要办禅会，来的香客会特别多，大师让我把团子卖给寺院，所以接下来我就不用再出去啦，每天还能卖掉一百个点心呢！”
听到消息的陈力也很惊讶：“主持让你把点心卖给寺院？你现在都这么厉害了，生意自己找上门啊？”
杨桃得意极了：“谁叫我天赋异禀呢，真是钱运来了挡都挡不住啊！”
“可这数量不少呢，你忙得过来吗？不然我明天还是帮你备料吧？”陈力一脸担忧。
做团子最费功夫的就是备料，为了把控口味的统一，杨桃每天在厨房里炒料炒得满头大汗，从不让人帮忙。
杨桃摇摇头：“这是我自己的事，陈院卫你平时已经帮我很多了，若不是有你劈柴烧火，我这个生意哪里做得起来呢。”
一直任劳任怨跟在杨桃身后的柳东林也开口道：“还有我，我也来帮你包团子，看了这些天，我都学会了。”
杨桃一脸感动，夸张地耷拉下眉毛：“大家对我都这么好，小桃真是无以为报啊……”
三人在后院说话，没人注意到谢渊正站在通道里。
看着杨桃汗湿的后背，谢渊垂下眼睫，思绪不明。
傍晚下学回到家，谢渊吃过晚饭照常在院子里走动。
如今他的腿已经不用撑着拐杖了，但若要跑动，还是会有些跛脚。
郑大夫说不能心急，只能慢慢恢复。
谢渊走累了坐在池塘边，看着倒映在水中的模糊身影，想起了一年前的自己。
那时他还以为自己在夏天结束前就会死去，然而时光荏苒，如今已是第二年的夏天了。
“小桃，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谢渊看着自己倒影旁边的人问道。
杨桃正仰着头欣赏晚霞，夏日的晚霞实在是美得让人窒息，她的眼睛一刻也都无法从那绚丽的云层中挪开。
“我的愿望是……赚到好多好多钱，买好多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谢渊取下自己脖子上挂的玉佩递给她道：“这是我……我从前的父亲给的，我曾听到丫鬟们私下里说，这块玉佩很值钱，你把它卖了，也许就能实现你的愿望了。”
杨桃被他的话吓得脸色大变：“少爷在开玩笑吗？若是我敢卖了你的玉佩，那老爷下一刻就要将我也卖掉了！”
“你放心，我就说是上学的时候弄丢了，父亲他们不会知道的。”
“那也不行啊，这是你的礼物，我怎么可以拿去卖呢？”
谢渊咧开嘴，似是想笑，眼里却充满苦涩：“这算什么礼物，不过是随手打发的玩意儿罢了，放在我这里也无用，你拿去卖掉还值几个钱。”
杨桃不明就里：“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要把玉佩卖掉啊？”
谢渊犹豫了下道：“你整日累得直打瞌睡，不就是想多赚些钱吗？可我吃穿不愁，也不好跟父亲他们伸手要钱，身上也只有这块玉佩，你拿去卖了吧，这样你就不用日日做团子了。”
杨桃万万想不到竟是这个原因，可她又无法解释自己的真正意图。
感受到谢渊的善意，杨桃心情有些复杂地将玉佩挂回他的脖子上：“谢谢少爷，不过这玉佩你还是好好收着吧。”
谢渊不解：“你为什么只肯接受陈院卫和东林的帮助，却不肯接受我的呢？”
“怎么会呢？你平时帮我烧火，也是在帮我啊。”
谢渊挫败：“那个算什么，不过是烧个火而已。”
杨桃不赞同道：“怎么不算呢，帮助也要分大小吗？不管是陈院卫还是表少爷，还是山长和少爷你，平时都有在帮我，小桃都记在心里，一刻也没忘。”
说着她又放低了声音，看着远处的天空道：“我喜欢这样忙碌的日子，虽然真的有点累，可我觉得很充实，少爷想想，当初你整日什么也不做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日子过得很慢？若是我整日闲着发呆，也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的。”
“要是你也想帮我，那明日就来帮我包团子好啦，我接了寺院的大单，说不定以后就要飞黄腾达啦！”
杨桃眉眼飞扬，似乎对一切都充满了期待，并不觉得自己辛苦。
谢渊有些失落，也有些懊恼，怕她觉得自己又自作主张，但转念一想已被她说服。
他暗暗想，或许将来自己学会了做生意，能赚到许多钱，那时他一定会实现杨桃的愿望，给她买许多好吃的，好玩儿的。
到那时，她一定会接受了吧？
正沉浸在自己发财梦中的杨桃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无意之中竟给谢渊心里埋下了经商的种子。
此时她正期待明日的禅会磨拳擦掌，想着若是趁这次机会将她的点心打出名气，说不定以后就不用跑来跑去卖零售，直接给香山寺供货不就行了？
然而万万没想到，第二日杨桃到了香山寺却傻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