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妃今年三十五岁,穿着一件青色的芙蓉水波裙,配累丝金凤冠,金凤嘴里叼着三串金流苏,顺着她的刘海垂下来。
“哎,年纪大了,只能穿青色、蓝色或者紫色,那些粉色、绿色是不能穿了。”
宝珠笑道:“哪有的事,不是年纪大了,是分位高了。再说了,您穿的哪里是青色,分明是金色。”
楚妃笑笑,心里有数,有孕之后不施脂粉,脸上竟然长出一颗斑点,她用花粉敷着,瞄了一眼水玉般清朗的三皇子。
他比楚妃小十岁,母亲死后,一直养在她名下。名义上,他们是母子,可是实际上,常一起读书写字,深宫之中,楚妃早已把他当做朋友,而不是一个收养的儿子。
三皇子一天天大了,亲事却由不得她做主。
想到这里,楚妃惋惜道:“这孩子,本来性子就弱,将来肯定要受欺负。”
皇上本来已经拟好旨意,要将将军府的小姐指给他,谁知中间生出变故,那女孩竟然无故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楚妃笑道:“莫非这就是天意,还是让我家来顶这个晦气,把楚渺渺接进来吧。”她怜惜地看着三皇子,说:“渺渺那个性子,怎么配得上你。”
“啊?”三皇子不知她在说什么,脸上写满了茫然。今天早课之后,父皇来书房检查功课,问了他一个问题,他不知道,父皇让他想一想,想明白了再去找他。
于是他满脑子就是那些问题,没有听见楚妃的话。
父皇年纪大了,没有修道,但是说话时常带着几分禅意。早课讲的是唐史,他便讲起了唐太宗,说唐太宗命人修撰《氏族志》,想将皇室也列进去,可是士人不认,只认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与太原王氏,外加关中四姓,裴氏、薛氏、韦氏和柳氏,这种情况不是和他们现在很像吗?以贵承贵,以贱袭贱,虽然不是按门第高低来分配官职,可是几年之后,你坐在龙椅上看看,满朝文武,皆是一家,只有你一个外人。
大皇子、二皇子听了,心中都是一凌,豪门望族盘错已久,父亲要动他们,恐怕十分困难。
他们势力的来源一是科举,男孩子善于考试,一举便能入朝为官。二是联姻,女孩子互为媒聘,再生下孩子,维系着两家的关系。
天子若想插一脚,无非也只有两条路,一起改弊科举,抬举寒门子弟。二是禁止联姻,严禁贵族通婚,但这实属人情范畴,没有哪个帝王敢颁布这样不通人情的法令。
皇上见三皇子低头,问道:“你觉得呢?”
“儿臣……”三皇子惭愧地说:“儿臣也不知道。”
有人聪明,有人蠢笨,有人勤劳,有人懒惰,所以分出三六九等,高低贵贱,不是一句人人生而平等就可以解决的,只是经年累月,富者愈富,贫者愈贫,以至于富者的子孙不需要聪明、勤奋也可以富贵,贫者的子孙再辛劳、努力也无法生存,更有甚者,贫者沦为奴婢,再无翻身之日。三皇子生在帝王家里,深知贵族有时候是很骄纵的,处置下人,就像处置牲口一样轻率。他倒是希望能建立起一个清明公正的世界,人人得以安居,多劳者多得……可这只是他心里的一个念想,不知道从何入手。
“儿臣……儿臣……”
“没关系,你想清楚了再来回我。”
凉风吹过,雀儿飞走。
院子里冷冷清清的,沈细墨伏在案上研磨,一抬头已是黄昏,竹叶隐进了黑暗里。
她紧了紧衣襟,忽然看见右臂粘着几滴褐色的血渍,心想莫不是昨天那个人留下的,那个人叫什么来着……他也是京城来的,一来就打听红山娘娘,不知想干什么。
沈细墨放下笔墨,问道:“谢公子,那些女孩究竟是怎么死的?”
谢长一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笑道:“她们没死,只是失踪了。”
“她们为什么会失踪呢?”
正常来说,她们是京城的大小姐,应该很少出门吧,不会像楚渺渺那样,在吴州为所欲为。
这是个关于“死人”的问题,谢长一笑道:“怎么了?”
“没怎么,我只是……”沈细墨不知道怎样形容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自己也会这些无故失踪似的。
谢长一渐渐收起笑容,那些女孩子,对外,包括对皇上,都是失踪了,只有他知道,她们并没有失踪,她们的身体顺着碧水河,从南京漂到吴州来,一个个被水泡的像鱼肚白。
可是当你将她们翻过来,就会发现……她们真的只剩下一具空壳,真的只剩下一具空壳,头皮下面空空如也,没了脑子。别说谢长一,就连杵祚也从未见过这样的表面,被吓得吐了出来。
皇城之中,竟然有这样残忍的凶案,皇上身体不好,怎么听得这样不吉利的事情,还有三皇子,作为死者的未婚夫,肯定会受到牵连。
所以楚妃责令谢长一调查此事,一定要将凶手抓来见官。
谢长一压力很大,坐了一会便要去衙门里当差,细墨送他,欲言又止,她有种预感,楚渺渺一定又在那里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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