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怜转了转僵硬的脖子,揉着酸痛的手腕,看向对面坐得笔直的顾晚。他长长的睫毛垂下,对着眼前一叠厚厚的纸张,姿态认真。
“这得什么时候才能抄完啊?”慕怜忍不住叹了口气。要不是她一时冲动为顾晚出头,也不会受这无妄之灾了。
天虞的门规足足有上千条,连上课不准开小差交头接耳这种事情都列出来了,明摆着折腾人。慕怜唉声叹气,坐立难安。
“还剩多少,我替你抄。”
对面那人语气十分平淡,好似是随手关个门那么简单。
慕怜一笑,“我还有六十份,师弟你替我抄三十份就好啦,剩下的我自己来。”做人不能太过得寸进尺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顾晚未置可否,照旧沾了墨,一字一句写下那些烂熟于心的门规。他不知被罚过多少次抄写门规,慕怜却还是第一次。
他的目光落在对面的少女身上,她正打着哈欠,十分没规矩地歪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说:“看来今天是出不去了,我先睡会。”
说着便闭上了眼睛,似乎下一秒就能进入睡梦之中。
顾晚视线没有移开,慕怜竟如此心大,丝毫不觉得被罚抄写门规是个丢人的事,还能在这冰冷空荡的禁闭室里睡着。
除了面前的桌椅,四周的书与木架,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还未至初夏,夜里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
慕怜的呼吸平缓而清晰,她大约是真的累了。顾晚不知道的是,她的睡眠一向很好,信奉的理论正是只有睡饱了才有力气活下去。因而在天塌下来之前,还是抓紧睡一觉要紧。
顾晚落笔的速度渐缓,有些犹豫。禁闭室太过寂静,心跳略快一些都仿佛能够被听见。
他很少有机会和慕怜这样面对面坐着,初到天虞时,也不知是哪来得罪了她,两人之间总是剑拔弩张。自然,每一次师尊都是帮着慕怜,来责罚他。
慕怜得意,越发过分。他索性开始躲着她,避之如洪水猛兽。
直到那次灵兽事件后,慕怜似乎突然变了一个人。顾晚思索着,一个人真的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突然转变吗?
他想不明白,索性撂了笔,将外袍脱下,轻轻盖在慕怜身上。
少女微皱着眉头,嘟囔了两声,却未醒过来。顾晚心底略平静了些,无论怎样,此次慕怜护着他,他是应当感激的。
若是此后她不来招惹,自己也不会刻意报复。
顾晚走到书架前,抽出几本薄薄的册子,长夜漫漫,想寻的一些事情来打发时间。
《天虞百年》,刚入门时便已读了不知多少遍。他放了回去,又拿出一本《剑法导论》,自然也是烂熟于心。
他入门比旁人都要晚些,自知该笨鸟先飞,师尊不愿亲自为他授课,许多东西他都是自己在书阁里慢慢翻找的。因而这些藏书,大多都已看过。
许是今夜心里有些浮躁,面对这浩瀚书海,他竟找不到一本中意的。
顾晚抬头,见最高处的架子上,有一本册子书脊上没有标明书名,便伸手去拿了下来,谁知封面上也空无一字。
莫不是什么前辈留下的功法秘籍?在人间时,他也曾听说书先生讲过,有人坠落悬崖,却意外发现传世功法,成就一番伟业。
顾晚翻开了第一页,拿书的手颤抖了两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副不堪入目的鸳鸯交颈图,考究的工笔细细描述出两人脸上沉醉的神情。
顾晚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猛地断了,禁闭室内怎么会有这样的书。他合上书,有些心虚地望向慕怜,却见她睡熟了,全身靠在椅子上。那木椅不堪受力,向后一倒。
顾晚一个箭步上前扶住椅子,慕怜也从睡梦中惊醒,艰难地睁开眼,含糊不清地喊他,“师弟。”
她揉了揉眼,直起身子,“天亮了吗?”她感觉才睡了一会。
“没有,你睡太熟了,把椅子靠倒了。”顾晚解释着,松开手,另一只手将那本书藏在了身后。
刚刚他太过心急,竟忘了把书塞回架子里,只能等慕怜睡下了,再隐藏起“罪行”。
“哦,这里睡着真难受。”慕怜伸了个懒腰,身上那件顾晚的外袍随之滑落,她低头捡起。
“你把外袍脱给我盖?”
慕怜有些不可置信,什么时候黑化男主开始爆改大善人了。
顾晚僵着脸,“我是火灵根,怕热。”
慕怜点点头,原来是把她当人型衣架了,她振作起精神,提笔准备继续抄写。
顾晚问:“你不睡了?”
“睡不着了,抓紧抄完好早点出去吧。”椅子硌得她身上疼,头也疼,慕怜实在不想再待下去了。
顾晚把那本书又往纸张底下塞了塞,却被慕怜眼尖地看见了,“那是什么?”
顾晚只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声炸开了,只面上还勉强维持着平静,“抄写累了,拿了本书看。”
“哦。”慕怜收回目光,心想顾晚可真够有闲情逸致的,大晚上的被罚关禁闭了还有心情看书。
此后,室内便只有沙沙作响的抄写声,纸张散发出淡淡的墨香。慕怜埋头苦写,现实世界里,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学生,只写过获奖感言,却从未写过检讨。被罚抄书这种事情,更是与她无缘了。
算起来,被罚这种事情,在这个世界里也是第一次。萧纵这个师尊虽然对顾晚不咋地,但慕谨行对他还是不错的。真是奇怪,一对师兄弟,性格却是截然不同。
慕怜又想到系统提示的隐藏剧情,自从出了秘境,就再也没有触发过了。
放下笔,慕怜往后一靠,“终于抄完了,都寅时了,大师兄应当早就睡下了。”也就是说,得等到天亮才会有人来给他们开门。
还有大半个时辰,慕怜趴了会,又不满地起身转了两圈,坐下朝顾晚说:“师弟,你看的什么书啊,我也想看看。”
顾晚身子都僵硬了,好半天才说:“天虞门史,我,我再去给你找一本。”
“我看你那本不就行了嘛。”
慕怜看着顾晚的背影,脚步匆匆的往书架处去了。哪用那么麻烦,难不成是不想她碰自己的书?
各类小说中男主常有的洁癖设定。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顾晚因心跳过速而指尖微颤,把那本无名书塞进了角落,又转而拿出两本《天虞门史》。
做完这一切,他才平复了急促的呼吸。
“给你。”
慕怜接过顾晚递来的书,打着哈欠翻了两页。几百年祖师爷在此处羽化成仙,从此天虞成了一处钟灵毓秀的修仙宝地,又经历代掌门励精图治,方成就今日之伟业。
都是些歌功颂德的话,慕怜索性从后往前看,这最新的内容也就是她爹慕谨行成为掌门。上面写着慕谨行是前任掌门萧宗的大弟子,如何如何不凡,担任掌门实属众望所归。
慕怜合上书,觉得有些不对。她在灵剑秘境里见到的那个神秘姑姑,明明说自己是慕谨行和萧纵的师姐,那慕谨行怎么会是首席大弟子呢。
她又往前翻了几页,那原书里反复渲染的十八年前魔族入侵也只记载了寥寥几笔。大意是说魔族罪大恶极,天虞修士英勇无比,前任掌门萧宗以身殉道,他的弟子慕谨行和萧纵也立下大功,因而成为下一届接班人。
完全没有提到萧谨忆这个名字。慕怜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如今再细细想来,秘境中的经历就如同一场幻梦,她甚至会怀疑自己是否还在魇妖的梦里。
慕怜狠狠掐了一把大腿,再抬头,见对面的顾晚面上泛着红晕。
看历史书也能脸红?慕怜不由得问:“师弟,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她指了指自己的脸,道:“你脸上怎么那么红?”
顾晚只觉得两颊如同火烧,他想起与慕怜在梦中的经历,又联想到书中的画面。在冰湖之下两人亲|吻的场景,就仿佛还在眼前。
“无事。”顾晚强装淡定,“灵力运行有些紊乱,气血上涌了。”
慕怜听不懂这么专业的修仙术语,好心提醒他,“那你下次记得小心点。”
顾晚眸色极深,被书挡了大半,念了几遍清心诀。另一边的慕怜还不死心地翻着书,试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师弟,你还记得我们在灵剑秘境里遇见的萧前辈吗,就是养了只魇妖的那个。”慕怜问:“怎么我看了几遍十八年前的事,也没有找到一点关于她的记载。”
听到魇妖二字,顾晚才被压下去的惊涛骇浪又翻滚了起来,“许是她不想让人知道真实身份,编了个谎言。”
“可她看我的眼神,真的像是在看自家小辈啊。”慕怜不解,“真是奇怪。”
“天快亮了。”顾晚随意找了个话题,试图跳过有关秘境的讨论,“大师兄应当很快就会来了。”
慕怜看了看顶上的天窗,已微微透着亮光,便把面前的笔墨纸砚理了理,“终于要天亮了,我要回去好好睡一觉。”
可下一秒,系统的提示音便响起。
【检测到招摇山剧情提前开启,请宿主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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