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祸降

天渐渐暗下来,乌云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阵阵轰鸣过后,是瓢泼大雨。

正值雨季,天气阴晴不定。这场雨来得突然,街边小贩匆匆忙忙收起摊位,路上行人也纷纷归家避雨,消失在氤氲的雨雾中。

商贩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收拾东西,“这老天爷,真是的,这雨断断续续,下也下不了个明白,东西还怎么卖啊!”

“唉,能有什么办法!灾年,灾年啊!”

雨渐淅沥,除了雨声一片寂静。

忽然,一阵脚步声打破这份寂静。

“啪嗒!……啪嗒……”一个女孩在雨中奔跑着,拉着一个更娇小的女孩。二人躲进了一条深巷之中。

映入眼帘的是破败不堪的木门,四周杂草丛生。两人已是浑身湿漉漉,灰头土脸,蜷缩在缺角散朽的屋檐之下。

较年长的女孩先开了口:“阿漓,在这里等姐姐好不好,姐姐去寻些吃食。”声音虚弱沙哑。

小女孩眼睛怯生生的,乖巧地回答:“好。”

说罢,女孩拖着疲惫冰冷的身体消失在雨雾之中。

动作慢慢僵硬,雨渐渐变得淅淅沥沥,眼前的事物也越来越模糊……迷离……扭曲——

……

“!”猛然惊醒!

眼前是温馨典雅的家居,日光漫过红木床栏,床屏上投下斑驳,一股幽香沁入纱幔,丝帛软垫留有袅袅沉香。屋内陈设简单大气,东面置有檀木桌椅,东南两侧分别挂有画作,床边矮桌摆有一盏香炉。

只听“嘎吱——”一声,门被推开。

一女子身着淡蓝纱裙斜簪碧玉步摇,浅笑盈盈,手持铜盆、毛巾。

看到女孩醒来,似乎很是惊讶意外。

脸色突变,夹杂着欣喜,急忙丢下铜盆往外跑去,“小姐,她醒了!”

“真的吗,蕙心!”只听从屋外传入一女子的声音,清冷中夹杂着几分温柔。

只听脚步声渐渐临近,踏过门槛的是位气质脱俗的女子,身着黄白色霓裳,宛如初春新蕊,以月白锦缎为底,裙面绣有细密缠枝,裙摆随身体摆动如涟漪般漾开层层柔光。

缓缓走近女孩,肌肤如薄雪莹润,眉如远山含黛,杏眸澄若秋潭,发鬓两侧各簪金丝绕玉含笑花钿,流苏随步履轻晃,眉间难掩欣喜。

“清澜……”说着,睫毛震颤,泪水呼之欲出,“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尹清澜也看清了她的模样,她,便是儿时挚友,当今丞相陈独善嫡次女,陈长(cháng)窈。

尹父与丞相曾是至交。尹父出身官宦之家,祖上为官已有三代,而陈父出身寒门,但旁人看来,这并不影响二人交往。

后来二人一同科考、为官、娶妻。

但因有尹父帮扶,陈父很快被皇帝重用,一路走来,已身居丞相之位。

所以尹清澜和陈长窈从小便也要好。

“长窈……”尹清澜的泪猝然跌碎。

二人相拥……不语却胜似道出千言万语……

“你怎会晕倒在街上?”

“阿姊不知,家父蒙冤入狱,本该全家流放,却不知何来一场大火……”

是也。尹父因“贪赃枉法”被下旨流放全家,然而在流放前一日夜,一场大火烧光了尹府。众人皆以为尹珩百般抵赖不愿承认罪行,难忍流放之苦,于是放了这把火牵连全家一起赴死,狠毒至极。

但尹清澜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在流放前日,按理说流放前主犯当收监,家属当软禁,可尹家人也不知为何都在府中。尹珩正召集全府上下共用最后的晚膳。尹府所有人围桌而坐,明明十分热闹,却又渗着无尽的凄凉。

平日里尹大人与其夫人薛氏对待下人都十分和善,所以即便大难临头,很多人也都留了下来。

“爹爹,您怎么可能贪墨!是不是有人陷害于您!?”尹清澜并不清楚朝政局势,但她相信自己父亲的人品,说此话时痛心至极,眼眶已然湿红。

“澜儿……唉,你不懂啊……”尹珩提起酒杯,一口吞下,仿佛想咽下所经历的一切苦楚。

约莫半个时辰,尹珩已然大醉。“映桃,扶老爷回书房,再送些醒酒汤。”薛氏清冷的声音回响。

深夜,众人方散。

“各位在尹府呆了大半辈子,如今尹家即将流放,各位快些拾掇好离开,再寻个好去处吧……”眼眶已然湿润。

众人闻之面面相觑,随后还是道别,纷纷散去。只有梁妈妈留了下来。

“夫人,您待老奴不薄,就算被流放,老奴也心甘情愿!”梁妈妈带着哭腔。她陪着薛氏的时间最长,二十七岁随薛氏嫁入尹府,如今二十年有余。她也是尹清澜的奶娘。

银白的月光撒进屋里。

“梁妈妈,你陪伴了我半生,你的忠心自是日月可鉴。可今时不同往日,你终究要离开……这里有百两银子,如今尹府沦落至此,我知你家中还有个两儿子,这些够你们花个几年,你收下,走吧。”薛氏含泪说道。

二人相望,“容娘,几十年您从未苛待过我,能伺候您,是我毕生之幸!若有来世,老奴也定万死不辞伺候您!”说着意欲跪在地上,却被薛氏拦下,泪水如洪流奔涌。

众人远走,谁也没有回头多看一眼。而薛氏亲自送梁妈妈出了府。

进门时,她边走边摸自己的小腹,“可惜你来的不是时候……”

回到屋中,坐在桌前,不知所写是何。

子时。

尹清澜满是心事。将妹妹哄睡后,悄悄来到母亲房中。

“阿娘。”

薛氏停笔,抬起头,“过来吧,澜儿。”

“阿娘……您可不可以和澜儿讲讲呢……爹爹究竟为何会被冠上‘贪墨’的帽子,到底是不是有人存心构陷……你们为什么都如此妥协呢……”

“澜儿,事实如此,母亲教过你的,你当明白,有些事很复杂,懂得越多承受的也就越多……你还小,有些事阿爹阿娘并不想让你知道的太多……”满是无奈。

“可是阿娘,澜儿是您与阿爹的骨肉,尹家的女儿,况且澜儿已经快要及笄了,此事与父亲息息相关,便更不能与我脱离干系,澜儿觉得,这些事澜儿有权知晓,为爹娘分忧……”肺腑之言情真意切。

薛氏愣神……许是为女儿的懂事欣慰吧……“我的澜儿……长大了,”泪水悄然淌出,“阿娘可以说与你,然此事并非只言片语就可以讲清,总之此定局已无法改变……”

急得快要哭出来,“阿娘!您还是不愿意告知澜儿吗……您方才还说澜儿长大了呀!”

“并非是不愿……那阿娘今夜先说些给你听,再详细的日后再谈罢……你说得对,你爹爹确未行过如此下作之事,也必然是有人存心构陷。而此人究竟是谁,与此人合谋者又是谁,都尚未可知。你爹爹作为正五品户部郎中,有管理税收之责,在其职也容易叫那诬陷之人有机可乘,以此大做文章……”

“那阿娘和阿爹就没有与何人结怨么?”

薛氏很明显意欲开口,却又顿住。“并……并无……”

尹清澜察觉薛氏欲言又止,但并未过多思考……

“所以澜儿也不必刨根问底,我与你阿爹都尚不清楚,也无法过多告知你什么……时候不早了,明日便要离开此地,早些休息吧……”

“那我们是不是永远回不了家了……”尹清澜哽咽着。薛氏将她拥入怀中…“澜儿,只要亲人相伴,何处不为家……”薛氏轻拍她,眼泪就那么伴随她入眠。

屋外大风骤起,只依稀可听树枝摇曳的沙沙声。

薛氏把入睡的她抱到床榻之上。

接着,她将写好的纸塞入信封,走到府中后门,递给一黑衣人。

“这样可行吗?”

“只能试试了……”

说罢,消失在夜幕之中。

“殷暄烨,不管一切是否与你有关……我只求你这一次了……”她阖上眼,深吸一口气,睁开眼,转身回府。

殊不知,一双眼正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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