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毅的声音在耳边轰然炸开:“依依她出车祸了。”
程司远心里骤然一空,全身的血液好似在这一刻瞬间被抽空。他踉跄一步,手中原本扶着的车子也因失去的支撑“啪嗒”摔落在地。
“喂?司远?喂?你在听吗?不管怎么样先来市医院,我跟你张阿姨都在路上……”
电话那端还在不断传来声音,但程司远却听不太真,只是脑子一直反反复复地回荡着一句话“她出车祸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怎么会?她这个时间应该——
“她应该已经家了,怎么可能出车祸,你是接到诈骗电话了吧。”程司远说得十分笃定,但他的声音却带着些许颤抖,像是在哽咽。
手机那边传来程毅叹息声:“唉,总之你先来吧,医生说车祸很严重,不知道她……”
程毅还没说完又是一声叹气,随后就传来张舒欣若有若无的哭声。
程司远大脑一片空白,麻木的感觉从大脑传到四肢百骸。这次他没有犹豫,一下挂了电话,转身就向医院跑去。
可刚跑出几米又猛然刹住,折返回来,扶起倒在地上的车,跨坐而上,一路飞驰。
不知道她什么?
程司远的心脏好像被一把无形的刀一下一下的剜着,痛的他呼吸急促,湿了眼眶。他努力地眨着眼,想把眼前的路看清一点,好能再骑快一点,去拆穿这可笑的骗局。
肯定是假的,昨天自己发脾气,今天就撺掇着合起伙来骗我,小孩儿就是幼稚。一定是。
他心里这样想又觉鼻尖发酸,嘴里也泛出丝丝苦意。他缓缓深呼吸一口气,紧咬牙关,脚下用力,将车骑的飞快。
……
抢救室外,程毅左右踱着步,时不时向抢救室内张望,脸色十分难看。张舒欣坐在椅子上痛哭不止,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
“爸!爸!依依、依依她怎么样了。”
忽然,楼道转角处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
两人随声望去,就看到程司远一路跑来,弯腰扶着墙围,大口喘着粗气,。他看向张舒欣问道:“阿姨,依依她、她怎么样了?”
张舒欣用手擦去脸上的泪水,忍着喉咙里的哭腔说:“依依她还在抢救,医生说车祸很严重,依依她……”
她话没说完,却是再也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了,哽咽声从喉头不断传出,盖过了一切。
程毅走到张舒欣身边,伸手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道:“没事,没那么严重,医生都是吓唬人的。依依那孩子坚强,一定没事,说不定马上就出来了,放心。”
“对、她一定没事,我相信她。没事,一定没事。”
程司远也出声安慰,但说到最后却又好像在低喃自语,嘴里不停念叨着“没事、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司远你怎么哭了?这身上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灰?”
程毅看到程司远这幅模样略微皱眉,他刚刚站的远没能看清,这走近了才发现程司远满脸泪水,身上也灰扑扑的,好像是摔了跤,又好像是刚和别人打了架。
程司远闻言却愣了愣,疑惑道:“我哭了嘛?我没——”
他话说了一半,手指触及脸颊,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然泪流满面。没哭的字眼,却是再也无法说出口。
他苦笑一声叹了口气,伸手擦去脸上的泪水,说:“嗯,刚刚来的路上骑太快,不小心摔了。”
张舒欣心里又是一紧,慌忙拉住程司远左右检查。或许是哭久了的缘故,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说:“你没事吧,有没有摔倒哪里,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是哪里疼?要不要去检查一下,现在依依出事了,你要是再出事,我跟你爸爸该怎么办啊。”
“阿姨你放心,我没事。”程司远转头看着急救室道:“依依也不会有事,我们等她出来。”
急救室的门窗内依旧没有动静,空荡荡的走廊上也只站着他们三人。
程毅扶着张舒欣站立一旁,程司远则是站在急救室门前,眼睛透过玻璃,紧紧地盯着手术室的大门。
一时间,空气凝结,静的骇人。
片刻,张舒欣的声音突然响起:“司远,这个你拿着。”
她的声略显突兀,引得程司远和程毅都纷纷向她手中看去。
等他们看清,程毅就摇头叹了声气,程司远也是呼吸一滞,想要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呆立在原地没有动作。
张舒欣手里拿着的是一个透盒子,盒子上面沾染了不少泥土和血渍,里面的东西看的不是很真切,但隐隐约约能分辨出,里面装着的是一个彩色的相框。
程司远呆愣愣看着那个盒子,心里却已了然。
所以她才没回家嘛。
程司远努力压下心中的酸涩,但眼中的雾气却是越来越重,他深吸一口气,轻颤着手指从张舒欣手中接过。
他并没有着急打开,而是把盒子拿在手里轻轻用袖子擦拭着,眼中的雾气在遇到那干涸的血迹时,瞬间凝结成水珠,争先恐后的从眼中涌出,落在透明盒字上,与泥土和血迹一起被慢慢擦去。
他的动作很轻,就好像擦的不是盒子,而是倒在血泊中周依痛苦的脸颊。
张舒欣看到他这样想要上前说些什么,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了。
“请问谁是病人家属?”护士推开门询问。
“我是。”
三人均是一喜,同时回道。
程司远迫切上前一步,抓住护士的胳膊说:“都是、我们都是家属。周依她怎么样,还好吗,手术成功吗?”
张舒欣和程毅也是一脸期待看着护士,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护士被程司远吓了一跳,但很快又恢复神色,轻声回复道:“手术很顺利,患者目前还在昏迷,一会儿出来了还要再观察观察。”
三人听到这话均是长舒了一口气,提着的心也微微放下几分。
程司远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抽回手道:“抱歉,我一时情急,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护士小姐说完,急救室的门就再次被打开,病床被簇拥着缓缓推来。
程司远抬头张望,张舒欣也是翘首以盼,随着距离的拉近,病床上的人越来越清晰——
周依躺在病床上,眉头紧簇双眼微闭,面容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几处的擦伤更是尤为突出。
程司远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掐了一把,不由自主向前踱步。他想要快点触碰到病床上的人、想要抚平那人的眉心、想要减轻那人的痛苦、想要拥着她,对她说,对不起。
可他刚走了几步,便被护士拦下道:“不好意思,病人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稍后等病人情况稳定了会通知家属探望,还请您稍后等待。”
“很快,就一下。”程司远道。
“不好意思,请您谅解。”
“我——”
程司远还想继续说什么,却程毅一把拉胳膊,强声打断道:“司远、可以了,别胡闹,听护士的。”
他说完又转头对护士道:“不好意思啊,给您添麻烦了。”
程司远被拉着立在原处,抿唇不再做声。
程毅看他不反抗便也松了手,张舒欣再也忍耐不住,上前低声询问道:“护士,麻烦问一下,我女儿需要观察多久,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之类,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
“不麻烦,我正要和你们说这件事,这次车祸主要伤在左半身,左手手腕错位,左锁骨骨折,身上多处擦伤。”护士道:“好在手术很成功并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大概需要观察一两个小时就可以了,到时候会通知你们的,放心。”
她拿着手上的病例单翻动了几下,继续说:“之后的事等病人醒后我再一一告知,现在就不多赘述了。
这下张舒欣才彻底松了口气,面容也稍加温和,淡去了刚刚的愁容,连声对护士道谢。
随后,她和程毅便被前来询问的交警叫走,而程司远则是留了下来,在病房门口守着。
医院长廊的椅子上,他怀里抱着那个透明盒子一动不动,眼眶发红略显狼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里走出来一位护士,程司远几乎是下意识,起身问道:“护士,她醒了吗,还有危险吗?”
他说完才又后知后觉,补充道:“我是周依的家属。”
护士拿着病历单,眼睛在上面扫视一圈,说:“周依是吗?她目前情况还算稳定,但还没有苏醒,您可以进去探望,记得小声一点。”
程司远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被提到嗓子眼,半晌他才慢慢道:“好,谢谢护士,我知道了。”
他踱到病门前,可就在准备推门时,却又忽然顿住了。
这个场景程司远太过熟悉了,不管是在手术门口的等待,还是焦急地询问病况,就连现在转动病房把手的一瞬,他都觉得跟自己的梦,一般无二。
他握在门把上的手轻轻颤抖,怕一推开门就会看到和自己梦境一样的结尾。但如果是梦就好了,至少他可以醒来,周依也不是真的受伤。
程司远深吸一口气,努力把乱七八糟的情绪压在心底,手腕用力,“吱呀”一声。
顿时,那浓郁的消毒水味就直冲过来,让他不禁皱起了眉。脑海里蓦地浮现出周依一只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推搡着自己,让自己带她离开的画面。
这小孩儿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味道,医院更是一秒都不想多留,这个时候她肯定该说,“哥哥我们快走,这味道熏得我头疼。”
想到这,程司远眼神暗了几分,抿了抿唇努力将泛上来的情绪压回心底,抬腿向前走去。
整洁的病房里周依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她左手被石膏固定,领口下的绷带也是若隐若现,脸上的擦伤虽然被处理过了,但依旧是红肿,口鼻处还戴着氧气面罩,上面的雾气时而形成,时而消散。她好像睡的很沉,身侧不停发出声响的心肺检测仪也没能把她吵醒。
程司远眼尾泛着薄红,握着盒子的手也是紧了又紧。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过了好久,他才像是刚缓过神,慢慢俯身小心翼翼伸手轻触着周依耳缘,将她的碎发挽在耳后。他指尖带着轻颤,就像是在触碰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宝。
他轻抚着周依的额头,他知道她最怕疼了,这次伤的这么重,如果醒着的话肯定会哇哇大哭,到时候这小孩儿又该哭的满脸都是眼泪鼻涕,脏兮兮的,想想就好笑。
可他心里越是觉得好笑,他就越是笑不出,眼中的薄雾也愈加浓重。嘴角勾了勾,始终是没能上扬。
半晌,程司远缓缓起身,收回了自己抚在周依额头上的手,站立在病床旁微仰着头,拼命地忍着眼眶中的氤氲。
他刚才明明有无数句话想对这小孩儿说,想问她睡够了吗,怎么还不醒来、想关心她怎么这么不小心,身上还疼吗?更想跟她道歉,说对不起,昨天都是他的错。他错了。
可现在嘴巴张了张,却没有一个音节能从他喉头里冒出。
程司远苦笑一声,垂眸看着自己手里半污的透明盒子,心中更是酸涩难耐。尽管这盒子被泥土和血水染花了,但他还是清楚的知道,这里面装的是她要送给自己的相框。
“咔哒”一声。
一个粉蓝相间的相框,赫然出现在程司远眼前。那两个颜色交织缠绕,有说不出的活泼,还透露着和主人一样的精怪。
但可惜的是那相框上零星点缀的装饰,却是散落了一盒,拐角处的奶油胶也被撞掉了少许,坑坑洼洼的显得有些狼狈。
程司远小心翼翼地捧着,眼神温润如玉,如同看宝。
忽然,他身形一顿,看到了落散在角落三个不起眼的小零件,不由伸手小心捏了起来。
蓦地“噗哧”一声,程司远笑了出来,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刚买的发绳,看着周依。
霎时间,嘴角的笑容也开始苦得要命,这白炽的灯光还是过于刺眼,照得他眼圈发胀,红了眼眶。
程司远使劲压制眼眶里呼之欲出的潮热,视线再次落在那三个小玩意身上——大象、蛋糕还有一个棕不拉几的小狗。
原来你也想到了。真的很像,是吧。
他心里这样想着,忽然余光一瞥,又发现相框的支脚处还写了一行小字。
程司远看这一行字看了好久,久到他想起了几个月前,他和周依的一次无聊对话——
那时,他正瘫在懒人沙发上看漫画,突然就听见周依问自己:“哥哥,你以后要做什么呢?”
“医生。”
“去哪里当医生,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不知道。”他顿了一下道:“应该不会。”
“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是应该?”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我想知道哥哥以后的路啊。”
他翻页的手停在半空,沉默了半晌,才道:“长路漫漫,漆黑一片。别问了。”
“才不是一片漆黑,明明有我啊。”
……
程司远胸腔里的空气早已被抽取干净,眼中的水雾也在这一瞬凝结成珠,顺着眼尾,滑落眼眶。他拿着相框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只觉自己的心肺都在被刀割、被针扎。
他猛地跌坐在地,随即又连忙起身,半跪在周依床边,拉着她的手声泪俱下道:“依依,对不起,我、”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话的缘故,他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像是沙漠里的垂死者。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昨天是我混蛋,对不起。”
“依依,别睡了。”
“依依,你起来好不好。”
程司远还在默默说着话,只不过床上的人睡的很熟,并没有回应他的道歉,也没能听出他的祈求。
“小孩儿……”
“小孩儿醒醒,别睡了。”
“我有话还没跟你说啊。”
程司远深吸一口气,喉咙攒动,努力压制着那支离破碎的哽咽道:“周依,我喜欢你。”
“你听见了吗?”
“我说——”
他还没说完,病房房门就突然被推开,一个愤怒到极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程司远,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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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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