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缓和

自那天“大虫子”风波后,程司远对周依的态度好像也开始有了点变化。尽管不明显,但隐隐还是看得出来。

少了一开始的冷淡和漠然,偶尔也会主动和周依说说话,只不过话题中心基本都是日常生活,像是什么“出来吃饭了”、“作业做完没”、“今天家里没人”之类的。

虽说算不上喜欢,但看样子也是默认了这个“妹妹”的存在。

而周依则是为了完成张舒欣交给自己的“任务”,卖力地跟程司远“相处”,想快点让他看到自己的好。毕竟她的终极任务是让张舒欣相信才行。

她的逻辑是这样的,如果自己能跟程司远相处融洽,那么张舒欣一定会很开心,而张舒欣高兴了,自己才会很高兴。所以,这么看来其实讨好程司远就是讨好自己啊。

周依就秉持着这一逻辑,只要得了闲,看准时机就去讨好“自己”。

就像有天吃饭,她看到程司远的碗空了,就立马瞪着大眼睛,一脸期待地开口问他要不要添饭。

但程司远哪能同意,周依自己的饭都还是张舒欣盛的。他甚至有理由怀疑她是在憋坏,比如,让自己挨骂?

想到这,程司远就无语的一脸黑线,说不用。

还有一次,周依放学很早,再加上家离的也近,于是,她便早早的回家等着程司远。

到程司远放学回家刚进门时,她就迈着那小短腿,噔蹬蹬地跑过去说,“司远哥哥你回来啦,欢迎回家!”

一开始程司远还被周依这举动吓得不轻,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一来二去,天天如此,他也习惯了。

虽然每次都是用“嗯”来回复,但偶尔心情好了,他也会说“嗯,我回来了。”

这些点滴都被程毅和张舒欣看在眼里,他们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满是欣慰。他们原本还担心两人会相处不好,但现在看来倒像是他们想多了。

虽然两个人都还没改口,但他们也不打算强迫,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觉得还是要等周依和程司远自己开口叫才行。

沉默无言的日子,时间过得倒是很快。程毅的公司逐渐有了起色,张舒欣也跟着忙前忙后,两人常常在公司一待就是一整天,有时候忙得紧了晚上都不一定能回来。

周依看在眼里也只叮嘱张舒欣别忘了休息,记得吃饭,或者让她别担心自己之类的贴心话,并没有哭闹耍小孩子脾气。程司远对她的表现十分意外,觉得跟自己的预想不太一样。

七月的天气总是阴晴难定,上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就可能乌云密布。

这天晚上,张舒欣和程毅刚在家吃完饭就接了通电话,说是公司有急事,今晚加班可能不回来了。张舒欣叮嘱周依定好闹铃,明天上学不要迟到,程毅则是安排程司远照顾妹妹,担任“家长”的角色。

周依自然是听话的,冲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笑着摆手,说放心,注意安全。

而程司远却不是,那觉得麻烦的表情不加修饰的挂在脸上,面对程毅“断你财路”的再三威胁,也只是敷衍地“嗯”了声,算是答应了。

没办法,两袖清风的日子固然潇洒,但五脏庙多少还得祭拜一下。虽说程毅不会真断程司远“财路”,但拖一两周或者克扣一半倒是有可能。

他可不想给自己找难题,看个小孩儿罢了,这有什么难的?

其实也真没什么难的。那小孩吃完饭,就乖乖去写作业了。

入夜,路上的行人逐渐开始稀疏,空中黑云一片压着一片,像是有人不小心撒了墨汁,浸透了整片天。

周依写完作业,艰难地扭动着脖子,甩了甩写的发酸手,看着时针快指向十点的数字,瘪着嘴嘟囔道:“这作业怎么就这么多啊,写死我算了。”

抱怨归抱怨,学习她倒是不耽误。她成绩虽然不是第一第二,但也算得上出类拔萃。

周依三下五除二将书包收拾好,又抬手拿了面前的闹钟定了个七点的闹铃,想着去学校路上买个早餐吃正好来得及。

一切都收拾妥当已经是十点半了,她躺在床上透过窗户向外面,阴沉沉的,没有一点光亮,树叶也被吹地沙沙作响。怕是要下雨。

刚洗完澡的身体,仿佛感受到了窗外的冷意,周依往被子里缩了缩,把自己的半张脸都藏进了被窝。

半晌,她又忽然起身坐起,伸手按亮床边的小台灯,光着脚就跑到窗边拉帘子。

等躺回床上,她又嗅着鼻子觉得不太舒服,但奈何困意袭卷而来,挣扎了没两下便开始意识游离。可就在即将要进入莫奈花园时——

“轰隆隆”

天空传来一声沉闷浩荡的巨响,周依猛地睁开双眼,顿时睡意全无。她紧紧地抓着被角,将自己三分之二的脸都藏了起来,只留下那双大眼睛死死盯着窗帘间的那条缝隙。

一闪一闪的,真的打雷了。

如果要问周依怕什么,那她肯定说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但要除了……那三样。

第一样,那肯定是虫子了,不管大小照怕无误。

但这也不能怪她,谁让她之前被毒虫咬过呢,再加上又是过敏体质,别人被咬可能过个两三天,痒痒就没事了。她倒好,一周了都还是红红肿肿的,又疼又痒,可把她折磨坏了。

那第二样嘛,就是张舒欣了。

相依为命的日子过久了,她总是比同龄人多点成熟,也免不了心思更加敏感。她看着张舒欣每天奔波的身影,就想着自己也能为她做点什么。可年龄小是硬伤,能做的事情也屈指可数。

周依想得明白,既然没办法帮忙,那就尽量不要添乱。她能自己做的事情,就绝对不会麻烦张舒欣,就想着让她能闲下来,没事儿多休息休息。

至于这第三样,不想也知道是打雷闪电了。

小时候她生了一场病,连续高烧好几天都不见退。至于为什么生病她倒是记不太清了,就依稀记得那天张舒欣有事出门了,然后家里又来了什么其他的人,好像还发生了争执。

她被锁在门外,锁了好久,不管她怎么叫喊、怎么哀求,那扇门始终是关着。

那天和今天一样,大雨滂沱,雷声阵阵。

之后,每每遇到打雷闪电她总是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一开始,她以为是下雨带来的土腥味,可后来她仔细观察过,如果光下雨她就闻不到。但只要有打雷闪电,那股血腥味就格外明显,掺杂着土腥味窜入鼻中,总引得她胃里翻江倒海,隐隐作呕。

周依将口鼻处的被子压紧了点,而那味道却像是长了眼睛,只要稍有空隙一不留神就吸了满腔。

“呕——”

她干呕一声连忙起身,想要喝水压下胃里那涨潮般恶心感觉。可刚伸手便又顿住,看着一旁空空如也的水杯,不禁皱了皱眉。

怪不得睡觉前她总觉得自己还有事情没干完,忘倒水了。

周依“啧”了一声,翻身下床,光着脚又去餐厅给自己倒水喝。

她蹑手蹑脚接了一杯热水,又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喝了一口。顿时,暖流入喉,自己心里那股恶心劲被压下去不少,鼻尖的血腥味也消散不少,周身都跟着暖了起来。

“呼”

她舒服的呼了一口气,刚准备抬腿回房间睡觉,没想到迎面就撞上一个人。

“你没睡?”

程司远的声音传入周依的耳朵,她闻声抬头,发现他也拿着杯子来接水。

周依连忙让开一步,说:“奥,司远哥哥。我睡了,刚刚被雷声吵醒了,来接杯水喝。”

说着,还伸手指了指自己手里的水杯。

程司远轻“嗯”一声,上前准备接水。忽然,他脚下一顿,垂眸瞟了一眼,淡淡道:“不穿鞋是准备做贼吗?”

周依“???”

她倒不是忘了穿鞋,她是不喜欢穿。每次赤脚站在地上,她总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或是觉得自由,又或是觉得只有光脚站在地面上才能体会到真实感。

但,做贼?什么意思?

程司远像是看出了她脸上的疑惑,好心的解释道:“不穿鞋悄咪咪的,不是做贼还能是什么?”

谢谢解释,下次不必了。

周依气不打一出来,说:“我喜欢,不行嘛?”

程司远“哼”了声,像是满不在意,又像是轻轻地嘲讽。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说:“睡吧。”

毕竟财路在前,自己还身负“照顾小孩儿”的重担,不管他愿不愿意,总是要督促这赤脚小孩儿早点睡觉的。

再说,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别人家的小孩儿都开始做梦了。

周依两只脚不置可否地在地上互相摩挲着,伸手揉了揉鼻子,说:“我课文还没背完,一会儿再睡。”

程司远抬头仔细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又低头看向她,好笑道:“十一点半了,你背课文?”

“我……我忘记有这个作业了,才想起来。”周依向来不擅长撒谎,这理由刚说出口,紧跟着脸就红的烧了起来。

可能也是怕程司远怀疑,她说完就抬腿走向自己的房间,还不忘对身后说:“我去背书了。”

程司远挑眉,他觉得周依这幅样子就差把“我在撒谎”这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骗傻子呢?

他拿着水杯刚准备关灯,却又见这骗子拿着书从房间走了出来,拉开了沙发旁的落地灯。

“你在这背?”程司远问。

周依眨了眨眼,瞥向窗外看着外面电闪雷鸣的样子,忍不住皱了皱眉,说:“我房间离你的房间太近了,怕打扰到你。”

说的那叫一个义正严辞,但微微泛红的耳朵却是违逆了主人的意愿。

程司远嘴角勾了勾,像是在嘲讽。心道,你人真好,说的跟你不睡我就能睡似的。

他看着周依没有说话,拿着水杯径直走回房间。

周依见程司远回去,暗暗松了一口气,坐在沙发上随意翻动着手里的书本。

她自然是没有所谓要背的课文,只是突然不想一个人呆在房间。哪怕是客厅,她都觉得比她房间来的温暖。

电闪还在继续,雷鸣依旧不断。

一阵阵血腥味不断地涌入她的鼻腔,周依又是几个干呕。她皱了皱鼻子,拿着书在自己面前扇了扇试图缓解一下这令人作呕的味道。

“你……很热?”

周依循声抬头,发现程司远又从房间走了出来,连忙按下手上的动作,说:“不热,就是、就是觉得有些难闻。”

“难闻?”程司远闻言也嗅了嗅鼻子说:“泥土味吧,下雨了很正常。”

周依抿了抿嘴,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闻到的血腥味。之前她跟张舒欣说过,可对方却说是因为土腥味和血腥味很像,是自己搞错了。但她觉得不是,分明就是两个味道,她分得清。

张舒欣不接受的解释,她不认为程司远就能接受。她垂眸轻声“嗯”一声,不打算多说。

“嗯?”突然她眼睛一亮,指了指程司远手里拿着的东西说:“司远哥哥你也来背书?”

“奥。”程司远将手上的书往上抬了抬,说:“单词没背完,再看一会。”

瞧,这人撒起谎来连草稿都不打。

“那你不在房间看吗?”周依眨巴着眼问道。

程司远动作一怔,随即说:“房间容易犯困,这好点。”

周依没有多想,只是眼底闪过一丝惊喜。这么说,自己不是一个人了?

心里想到这,她忽然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程司远一句话又噎了回去,说:“别说话了,要背就赶紧背。”

周依立即闭了嘴,屁股又往后挪了几分,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拿起语文书背了起来。她的声音默默地,像是怕打扰到程司远似的。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程司远在一旁的小沙发上坐下,见周依背的认真,自己也拿着书低头背了起来。他没有背书发出声音的习惯,就只是默背。

但沙沙的翻书声,此时此刻在周依听来只觉得无比安心,比起安眠药也差不了几分。

刚刚被惊雷吓走的困意再次席卷上来,她坐在沙发上身体往旁边斜了斜找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看起来像是卧在了沙发角。

她强撑着精神背诵着诗句:“九州……生气究可哀……我劝天公降人才……”

断断续续,混混沌沌,舌头像是打了麻药,听不到大脑的召唤,手中的书也不听使唤,盖在了一边。

一旁的程司远差点听笑了,小孩儿就是胆子大,都敢威胁“天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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