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天色渐黑,女孩支撑不住,发烧晕了过去,她的家人寻了过来,将她接走。

沈清河这才知道,她的未婚夫在前几天那场火灾中救人没出来,去世了。

沈清河跌坐在路边,将头埋进膝盖中。

天空中下起了大雨,韩扶光陪在身边,将外套脱下来,盖住她的头顶。

半晌,沈清河开口。

“你明明知道望舒不会武功,为什么还要让他去;是不是你贪生怕死,所以才让你弟弟去?”

“我在你眼里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吗,贪生怕死,冷血无情,让不会武艺的弟弟上战场?”

“是。”

韩扶光自嘲似的笑着,“我自以为的这么多年情谊,总该抵过我的罪,原来在你心里,我从未得到过释放,一直是个罪人。”

“你就是想和望舒比,我送他一个香包,你便也要;他文状元,你就要武状元;到如今,你连我也想从望舒手里夺过来。”

沈清河的话字字皆是刀子,句句均是毒药。没想到那么多年了,她依旧无法释怀,恨自己到骨子里。

她不得解脱,他也不得解脱。

“是我贪生怕死,是我冷血无情,是我胆小懦弱,是我卑鄙无耻。”

是我贪生怕死,以命换命也在所不惜;是我冷血无情,知道真相也一直不跟你说;是我胆小懦弱,哪怕早于望舒喜欢你也不敢宣之于口……

沈清河不知道的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是他的父亲沈海。

那日退朝后,皇帝将沈海宣进御书房,问其如何看待外面的韩家威望高于皇权之事。

沈海知晓皇帝早有铲除韩家之意,韩家跟沈家一向走得近,如今问来定是在试探他的立场。

而沈海早已经不满足朝堂之上他被韩世昌压一头,他要坐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于是便向皇帝提议让韩家远征北戎,然后借机撤兵,最后寡不敌众,死于战场。这样非但能堵住悠悠众口,还能毁灭其不败之威风。

皇帝对他的提议很是满意,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韩家还有一个韩望舒。

虽说皇帝不喜韩家,但对很欣赏他的才能,于是给沈清河两人指了婚。

沈海本想拒绝,毕竟害死韩世昌也有他一份,与仇人之女结婚,简直是这段孽缘。

但是皇帝语气坚决,不容拒绝。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料他老谋深算,也看不清宝座上的那个男人内心在想什么。

但这个阴谋还是被来沈家做客的韩望舒知晓了。

他不动声色地回家,将此事告知父亲与哥哥。

韩扶光提议造反,但是韩世昌世代忠臣良将,宁可被杀头,也觉不愿放反贼。

一来二去,积郁成疾,一代名将,竟病到无法下床。

后来,指婚和出征的圣旨接连而到。

也正印证了韩望舒所听到的那般。他主动找到韩扶光,提出想要跟他做交换的意见。让他留下来,万一自己真有事,就让他带着韩家杀出重围,至少还有一线生机,自己一介文弱书生,根本保护不了韩家。

韩扶光不同意,韩望舒根本不懂武艺,上战场根本等于送死。

但是韩望舒跪下来,恳求扶光答应。

他说,“为了病床上的父亲,为了韩家。如果终究要死一人,那剩下的那个人就替对方好好活下去。”

韩扶光含泪答应。

到了成亲那日,他还是受不了良心谴责,将此事告知了沈清河。

但是交换不是打垮沈清河的最后一根稻草。

最后一根稻草是那晚驿站快马加鞭送来的报丧信——韩望舒死了。

“韩扶光,我恨你!”她冲出新房,打开房门,迎接她的不是满座宾朋,而是混在人群中的杀手。

“清河!”

看着沈清河拖着红色的喜服,跑出门外,拦在韩扶光面前的是一波又一波的杀手。

四处逃窜的人群中,他想起父亲,转头屋内已经漫天火光。

他冲入火场,将父亲抱出。

韩世昌气息奄奄,他口中直呼“不公,不公。”

至死没有瞑目。

韩扶光也终是不敌,被乱箭射杀。

那一夜,不仅韩家没了,沈家也没了。

“韩扶光,我恨你!”

沈清河的话几乎被下雨声吞没,但听在韩扶光耳里却是格外响亮。

“我知道了。”他终是泄气,垂下双手和脑袋,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沈清河跪坐在地上痛哭。

韩扶光走到她身边,默默道:“我送你回去吧,我不会再来了。”

那晚,韩扶光跟在沈清河后面,将她送回了店里。

就像韩扶光说的,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来找沈清河。

韩扶光没来的日子,店内冷清了很多,生意也不多。

到了第二月收租的日子,十月从门前经过,却没有进来。

沈清河奇怪,追出去,追到旁边面具店铺老板的店里,十月正从老板手里接过一沓钱。

数了数,“正好,祝老板生意欣荣,财源广进。”

转身径直往外走,像是没见到沈清河似的。

“十月,为何唯独留下我这边?”

“有人已经给了!”

沈清河再傻,也猜到已经是谁了。

依旧倔强如斯,“不用,我自己给。”

“也行。”

沈清河将准备好的钱交给十月。

“可不止这个数!”

“我一直交的这个数。”

“那是有人在替你每个月垫钱。”

沈清河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韩扶光每月会替她垫掉一部分钱,又不想让她知道。

“你先拿着,剩下的我会补,他替我垫的,你也还给他,我自己会给你补上。”

“我想你以后见不到他了。”

“什么意思?”

“凡来长安街的人,皆是因为有执念,执念散了,自然就走了。”

沈清河不敢相信,感觉心如火烧,脑袋一片空白,“告诉我,他去哪里了?”

“我也不知,毕竟去哪里的不归我管,我只管来这里的人。”

“韩扶光什么都冲,就是喜欢女孩子这件事有点怂。”

或许某一天沈清河会想起,小时候那个陪她一起放风筝,给她吃糖葫芦的男孩;记得那个夏天摘荷花时掉入池塘,奋不顾身跳入池塘,将她救起却差点淹死的男孩,记起那次惊吓之后失忆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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