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然不是……”小水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紧张。

虽然陆骁在她的印象里，一直是那位屏障边缘遇到的“好心的先生”，可是，昨天的那一面，让她对对方产生了一点莫名的惧怕感。

陆骁好像是一个连王子都要打起精神、小心应对的人呢……

此时，陆骁的脸色并不大好看。

他虽然早就习惯了他人恐惧、害怕、敬畏的目光，可是莫名地，他不希望面前的人对他也是这样的想法……

张成宇后脚赶到了，见两人已经说过话的模样，松了一口气：“原来两位认识，那我就放心了。”

小水默默点了点头，陆骁没有说话。

张成宇看了看陆骁不怎么样的脸色，苦恼地思索了一会，片刻过去，一拍脑袋，转向小水：“对了，同学，你怎么在这里学习，是学校桌椅不够吗？”

问出这个奇怪的问题的时候，张成宇自己都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可是，这是陆骁刚才询问他的话……

他得对他有个交代……

“没有哇，我只是随便找个地方坐坐而已，公用教室里边太闷了……”小水说。

而且，总会有许多人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就好像，他们在观察她下一步的行为……

有时候，还会有人过来拍她的肩膀，问她是不是海洋生物系的新生，打算什么时候转系……

她这才知道，自己转系的事情，居然被好事者开了一局，让其他人下注……

所以，小水这才离开公共教室，找了个清净的地方看书，好能够尽快完成任务，去往外海。

这些问题，小水并没有打算告诉眼前的两人。

“闷？”张成宇悄悄瞥了一眼陆骁，想了想，“同学，是咱们这边空气循环系统没有做好吗？你可以在光脑上报备一下，马上会有专人去改进和修理……”

“不是不是，”小水慌忙摆摆手，“我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想出来走走，真的没事。”

“这……” 张成宇凝眉苦思。

“行了，”陆骁挥挥手，让张成宇不要再猜了，“海洋生物系的教室，上一次修理，是什么时候？”

“诶，这个……这个我是真没想起来是什么时候，这个系不是快要绝后了吗……”张成宇嘀咕一声，摆正脸色，“陆元帅，我马上安排下去，让他们把海洋生物系教室的修理一下。”

陆骁没什么表情，好像刚刚提起这件事的不是自己：“可以。”

小水有些惊讶地悄悄抬眼，看了看陆骁。

咦，陆骁居然知道自己去了海洋生物系……

“陆元帅，谢谢你。”小水感激地一笑。

她知道，陆骁又帮了自己。

陆骁淡淡点头，面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可是整个目光都柔化下来。

一旁的张成宇看得啧啧称奇。

他怀疑，如果不是经年面无表情的习惯，让陆骁几乎忘了笑字怎么写，他现在恐怕早就笑成了一朵花。

张成宇识趣地发现自己的多余：“你们先聊着，我这边有点事要处理，先告辞了，陆元帅，如果有什么变故，随时联系。”

他咳嗽一声，左右张望几下，一溜烟走了。

“等等……别……走？”小水下意识地不敢跟陆骁二人独处，希望挽留张成宇。

可没等她说完，张校长只留下一个歉意的眼神，和一个不断缩小的背影，逐渐远去了。

小水：“呃？”

“他很忙。”陆骁说。

小水头疼地摸了摸后脑勺：“我知道……他是我们的校长吧？我在新生手册的封面上见到过他。”

虽然她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愿意把自己的照片印在那里……

“是。”陆骁说。

小水悄悄瞥了他一眼：“陆元帅也……也在这个学校任职吗？”

“以前待过，调走了。”陆骁言简意赅地说。

“……”啊。

救命……

小水本来就不是什么舌灿莲花的社交大王，两句下来，已经掏空了肚子里的存货，再没有话可以说了……

有一瞬间，她好想溜走，离开这里。

“那么您来这里是有什么要事……吗？”小水硬着头皮，还是挤出了一句寒暄的话。

“我啊，”陆骁眼尾一弯，淡淡道，“想见你。”

“诶？”小水震惊了一下。

“开玩笑的。”陆骁接着道。

不是……

什么？

刚才的那句话好像一阵小小的烟花，在小水脑中炸开了。

她有点七荤八素的，脸也腾地一下红了起来：“您……您刚才说什么？”

陆骁没有再说话。

他眼一低，微微勾唇，拉远了目光，没有一直盯着窘迫的小水。

眼见陆骁半天没有回话，小水平复了一下心情，悄悄抬眼看他。

阳光下，男人的侧脸没有什么表情，唇角却微微勾起，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

好家伙，这是在逗她玩吗？

昨天也是这样，话说了一半，什么也没有了……

小水有些生气，扁了扁嘴，暗暗在心里哼了一声。

“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陆元帅，小水就先不打扰您……”她语速快极了，好像一秒也不想多待的样子。

“你的通用语，已经说得不错了。”陆骁突然说。

小水微微一愣，下一秒，心中小小地骄傲了一下：

“这有什么难的，世界上所有的语言，都是音节和思维罢了，水妖学起来都很容易的。”

以前，她只是不需要罢了。

现在孤身来到这里，她只能快速地去适应环境、学会这里的语言呢……

小水眼神一暗，又有些思念起遥远的母星来……

“继续保持，”陆骁说，“这几天不要轻易离开学校的范围，很可能会有杀手混进来，找你。”

“找……找我？”小水愣了一下，突然回想起那个星舰上将她的跃迁舱切割成碎片的杀手……

小水颤抖了一瞬：

“那个杀手……他，他也来了？”

“学校里的防护坚不可摧，我也会叮嘱查理斯保护好你，”陆骁说，“如果他保护不了，那就……”

——那就我来代劳吧。

他神情一黯，没有说出后半句话。

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

陆骁向来有耐心。

对于想要的东西，他可以等，等到那个最好的时机。

小水神情恍惚地点了点头。

那一地破碎的跃迁舱碎片，还有那柄赤红的激光匕首，在她脑中深深烙刻下来，直到现在，还可以清晰地回想起当初的每一个细节……

难道杀手是安格斯族的人吗……可是，它们不是使用毒素攻击，又怎么可能会用匕首……

“别担心，先好好学习，”陆骁提醒道，“你现在离净化外海，还远得很呢。”

咦……

小水眼神一顿，抬起眼，悄悄地看了一眼神情淡然的陆骁。

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陆骁的话都好像是一剂定心针，总能把她不安的思绪全部抚平。

是因为，这是一个她想实现的目标的缘故吗？

还是眼前的人，对她已经这样了解，了解到足以用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卸下她的心防……

小水没有来得及想太多。

她认真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学习的。”

虽然，萨尔托斯外海的毒素是一个三万多年都没有得到解决的问题，可是，如今她想要那样做，就必须面对。

哪怕可能会失败……

哪怕，可能真的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她也要试着去做的。

“谢谢您开导我，我会继续努力的，陆元帅！”

小水握了握拳，对着陆骁把双手交叠在身前，深深鞠了一躬。

陆骁已经是第二次看到小水做这个动作。

上上次见面过后，他回去查询了一下，这才知道，这是水妖们对他人表示感激的最高礼节。

可是，他要的，不是她的感谢。

他想要更多，更多……

多到此刻的小水，或许无法承受的地步……

陆骁眸光深黯，表面冷静地看着小水对自己行礼。

海藻般淡蓝柔软的长发，覆盖在她白皙而柔软的颈项……

陆骁喉结上下动了动，好似在忍耐些什么。

最后，他只是强迫自己淡淡地垂下眼睑，没有表露更多的情绪……

……

……

与陆骁分别后不久，很快就到了放学的时间，莫瑞尔独自开着飞梭过来，把小水接回了家里。

“咦，查理斯殿下呢？他不是说会过来吗？”小水看着空落落的飞梭，好奇地问。

“小水小姐，王子殿下今天还没有忙完，暂时无法过来的呢。”莫瑞尔遗憾地说。

“好吧，没关系呢。”

小水倒是没有认为查理斯必须来接自己，只是记得查理斯说自己会过来，所以多问了一句。

她想了想，接着道：“莫瑞尔有家庭吗？”

莫瑞尔微微一愣，摇了摇头：“莫瑞尔一心为王子殿下服务，暂时没有考虑过婚事呢。怎么了，小水小姐？”

小水看着窗外有些出神：“莫瑞尔先生，您有对哪位女孩心动过吗？”

“心动……”莫瑞尔笑了笑，“很多年前有过，只是已经太过久远了。联邦人只有在青春期的时候，才会被爱情困住脚步。等他们再长大一些，离开了青春期，就会意识到，就算没有爱情，就算没有伴侣，日子还是会照样过下去。如果想要后代，只需要去联邦的生育中心登记一下，留下一点基因信息，等待配对就好了。”

“这样的吗……”小水咋舌。

联邦人的结合和生育，原来已经几乎脱离了爱情……

莫瑞尔点点头：“是呢，所以身体和精神力评级，是非常重要的。评级高的人才会有更高的概率被选中和配对，否则就会一直无人问津，最后无法产生后代……”

“适者生存呀……就算有联邦生育中心兜底，繁衍的事情，还是一样的残酷呢……”小水喃喃着说。

说起来，她好像记得，陆骁说自己未婚未育……

他是没有把自己的基因留在生育中心进行配对吗？

以陆骁那样优质的基因条件，如果真的送去生育中心配对基因，一定会被众人抢破头争取吧……

不知为何，想到陆骁，小水脑海中突然蹦出一句话——

【“想见你。”陆骁淡淡道。】

小水的脸腾的一下又红了起来。

等等，陆元帅的这句话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今天还没有说清楚，到底是真的在开玩笑，还是只是随口说错了话……

一直到夜半时分，小水躺在床上，都还在为这件事情辗转反侧……

……

……

当晨光照入房间的时候，小水还没有睡着。

漂亮的浅蓝色眼睛下面，已经挂起了两个暗暗的黑眼圈……

小水打了个哈欠，合上了手中书本的最后一页。

都怪陆骁白天的那句话，让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只好爬起来看书……

小水精神地眯了眯眼，伸了个懒腰。

熬夜过了头，反而再没有一点睡意，她就这么把整本书看完了，而且一直到早上，都还清醒得很……

眼看着快到莫瑞尔来叫她上学的时辰，小水想了想，点开光脑，翻找了一下。

——昨天那个胖学长，有给她留联系方式。

不知道他现在起床了没有。

小水很快便找到保存为“李尘”的通讯录，发了一条消息：

【学长，书已经看完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采集样本吗？】

李尘好像起得很早，消息几乎是一秒就回复过来：

【什么？你已经看完了？等、等等，我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办来着，怎么办怎么办……】

小水看着光脑上着急得不行的回话，乖乖地等了一会。

过了一会，李尘回复过来：

【这样吧，今天咱们在海洋生物系的教学楼见面。今天我们就出去采集样本！你看可以吗？】

小水看到这个回话，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们，今天就可以去采集样本吗？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接触过大海，整条鱼的精神都要干涸枯竭了。

今天，她就可以触碰到萨尔托斯的外海了吗？

查看完消息，小水几乎是一下子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好！！！！等我过去！！！！！！！！！】

她回了好长好长的感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