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在海上行了两日,第三日的辰时上了岸。
雾气未散,一切都看不真切。
几个人影似在码头搬货。
一人粗声粗气吼道:“快点!耽误了神女的吉时,要你们好看!”
李星然踏上木桥,经过两名搬货工人时听到两人的对话。
“连着办了半个月了,圣会怎么还没结束?”
“听说要连办三个月,办着也好,有活干还有钱拿。若没有这份工,我家只怕连锅都揭不开。”
“唉,谁家不是,之前的疫病把我家家底都掏光了,幸好有神女。”
“是啊,不过这些祭品到底是什么?怎么会这么沉。”
“还能是什么,金银珠宝呗……”
金银珠宝?
李星然看着不像,他们每人肩膀扛着一个封死的大木箱,若真是贵重物品怎么也应该放在像紫檀黄花梨这种名贵木材做成的箱子里。
而且所谓的桃源梦乡为什么会有疫病?
还有……神女是谁?
木桥年久失修,前方有一处坍塌,李星然跨过去后,下意识向后伸手,但后面有三个人……
“小心。”她悻悻收回手。
许祎嗯了声。
南无寻点了点头。
萧悦之则对她礼貌一笑。
三个人依次跨过木桥,走在前面,李星然盯着他们的后脑勺心道,这不科学,这三个人一个熬夜看书,一个熬夜算卦,一个熬夜开会,怎么一个个还能神采奕奕的。
反倒是阿烛与柳楠竹两人因为昨晚下棋下得太起劲,今早没起来。
说起这两人也是倒霉,误入了幻境,好不容易破了出来,两人立誓再也不瞎凑热闹了,于是那天晚上外面闹翻了天,两人硬是待在房间里一步不出,而核对归航人员的小弟子恰好是个粗心大意的主,把这两人给忘在了船上。
两人也很心大,说是天意如此,这趟就当增长见识了。也不问目的地,就这样跟着他们一起了。
李星然寻思着这地方既然叫桃源梦乡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也就随意了。
感慨间,她已落后众人一步。
许祎见李星然落在后面便停下等她,一回头却见南无寻故意走慢与她并肩同行,两人眉目传情深情款款,心里突然就咯噔了一下。
也罢也罢,朋友大了,谈恋爱也正常。
她不想在他们身边当电灯炮,抬脚跟上了萧悦之。
李星然悄悄问南无寻:“你昨晚什么时候睡觉的?”
这几天他连夜开会,魔界那边事情多而影一那边似乎也出事了,连览声都被派了回去。
闻言,南无寻笑了笑:“你忘了魔是不需要睡觉的。”
李星然:“但你身上有伤。”
而且几天前还总感到累。
南无寻:“伤已经好了。”
李星然不信,但还是哦了声:“难怪今天看起来格外有精神。”
听出这句话语气不对,南无寻将她人转了过来,食指挑起她的下巴,盯了好一会,道:“你也不差,除了眼下有点黑,皮肤有些黄,精神也很好。无妨,回头我让人给你专门调个面脂,敷上就好。说说,你昨晚熬到了什么时候?”
李星然心说我可谢谢你了。
这几天她也没闲着,记录完几人的故事,她便开始研究幻境。
须臾之间形成的原理很复杂,她想逐步拆解,然后利用它的基础框架搭建一个可以压缩时间修炼的幻境。
然而她拆了两天,还是一团乱麻。
南无寻安慰道:“慢慢来,不急于一时。”
李星然点点头,情不自禁就挽上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南无寻拍了拍她的头,轻声道:“你要是累了,我可以抱你或者背你的。”
李星然一口回绝:“不用。”
区区熬夜,不足挂齿,她又不是真走不动道。再说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书里说梦乡地理位置特殊,唯一与外界通行的是一条水路,周边似乎布有结界,一般客船到达不了这,据说只有有机缘的人才能到这,因此这里的人过着半隐居的生活。
不过依李星然来看,所谓的机缘也许是有心人潜心研究的结果。
梦乡走得不是桃花源记那种田园路子,它走得是王朝都城繁华风。一条宽阔主街,两旁店铺林立,吆喝声不绝于耳,行人穿行于街道,时而驻足看货时而抱拳与熟人打招呼,前方还有人表演杂技,众人围成一圈拍手叫好,热闹非凡。
只是在这样的大雾天气,看着就有些诡异了。城里的雾甚至比港口还要严重。
许祎道:“这个地方看着不像隐世多年。”
李星然亦有同感,屋子搭建的风格以及行人的穿衣打扮皆与外界相差无几。
南无寻道:“此处地貌遭人改造过,大约在七年前。”
也就是说,这个地方可能才隐世七年。
许祎皱了皱眉,这两天她看了许多地方的地物志,没看到极北地域有这么个都城。她想了一会突然意识到不对,七年前确实有不少莫名消失的小城。
几人在集市上逛了一会。
李星然注意到萧悦之一直没讲话,人也心不在焉的。
她放开挽着南无寻的手,踱到萧悦之身边,“萧姐姐,你还好吗?要不要回去休息会?”
萧悦之摇头:“我没事。”
李星然轻声问:“是不是卜算结果不好?”
虽然这个问题不太礼貌,她还是问了出来。
萧悦之从须臾之间出来后就一直在算卦,梅花易数六爻六壬奇门遁甲没日没夜,不知在算什么?
萧悦之对她笑了笑:“其实我什么都没算出来,只是此地给我感觉不对,恐怕会发生意外。”
说着她的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一个摊子上。
李星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并未发现什么异常。硬要说的话,这街上似乎卖神女像的摊位太多了,书画、扇子、香囊、手串、平安符等等都是与那位传说中的神女有关的。
还有一点,同样是卖与神女有关的东西,摊位之间的热闹程度却完全不同,有些摊子观者云集,有些却门可罗雀。
同样的批发产品,难道还分眼缘?
李星然转到冷清的摊子前,随手拿起了一尊木雕。
老板见有客人来,热情招呼。
木雕做工精细,没有质量问题。
她问:“老板,这尊像多少钱?”
老板:“五十文。”
价格合理,看来也不是贵的问题。
她仔细瞧了瞧木雕,不知为何,看久了总觉得木雕的样子很熟悉,像一个她之前见过的人,但到底是谁,她一时想不起来。
转头去看一旁的萧悦之,却见她脸都白了,她一动不动盯着木像愣神,眼眶都红了。
李星然一拍脑袋,想起来了,这尊像雕得不是别人正是覃暄。
萧悦之放下木像,立马掏出三枚铜钱卜算,一连掷了六次,李星然虽然看不太懂卦象,但从萧悦之的表情来看,卜算结果不会太好。
覃暄失踪了七年,她的师父在找她,朋友也在找她,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她凶多吉少,但同时,没找到之前大家都还抱着零星希望。
若这尊像雕得真是覃暄,那么此地也许会有她的线索。
而两边摊位生意差别如此大显然有问题。
李星然掏出钱付给老板,笑道:“老板,您这里的神女像雕得好精细,我在那边就想买,可惜那边人太多挤不进去,幸好在您这买到了。”
闻言老板叹了口气:“姑娘是想买那边的神女像?那你还是去那边买吧,我这边与他们不同。”
李星然装作不解的样子,问:“有什么不同?不都是一个神女吗?”
老板道:“我这与他们那不是一个神女。”
李星然一怔,还真有两个神女。
她道:“怎么说?”
老板又叹了口气:“姑娘你是从外地来的吧,有所不知,我们这一年前发生了一场可怕的疫病……”
老板正要细说时,三四个持刀的人走了过来,二话不说开始动手砸摊子。
一个扯牌子,一个将桌上货物全扫在地上还踩上几脚,另一个则抽出刀将摊子劈成两半,几人动作娴熟,一看就知道这样的事平时没少干。
老板眼见着自己的心血被毁,也不管对方还拿着武器,冲上去就要跟他们拼了,可他哪是这伙人的对手,被人轻轻一推就推倒地了。
见状,李星然赶紧去扶他。
许祎看不下去了,正要阻止,萧悦之先有了动作。
她甚至不用动武器,三两下就把人制服了。一手扣着一个,脚下还踩着一个。
“你们为何要砸这位老伯摊子?”
一人不服气道:“你是哪的人?也敢挡小爷的事!”
“不管你是谁,天下没有平白砸人摊子的道理。”
萧悦之手上用了劲,那人立刻疼得嗷嗷叫,却仍是嘴硬,“你们等着吧,等我们神主来,有你们好看!”
说着他吹了声口哨,立刻传来阵阵脚步声,原本看热闹的人群立即散去。
李星然定睛一看。
不是人,而是狼。
伴着漫天雾气,狼群奔驰而来。
南无寻打了个响指,狼群像是意识到什么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忽然调了方向,往回跑了。
被扣着的三个人傻眼了。
“跑什么!给我回来……”
任凭他怎么呼唤,没有一只狼回头。
却在这时,天骤然暗了,街道两边点起灯火。
一人道:“哈哈哈!我们神主来了!识相的……”
他的狠话没能放完,李星然嫌吵,给这三人一人贴了一张符,禁了他们的言。
不多时,一阵唢呐金锣吹吹打打传入耳中,几人很有默契地退到一边。
只见一条长长的队伍沿街而来,金锣开路,唢呐护身,后面有十六人抬着一个戏台,几人穿着奇装异服正在表演。再后面,有八人抬着一顶红色小轿,轿子里摆放着一尊神女像。
待抬轿子的人走近,李星然踮起脚看清了神女像的样子,不由得一愣。
那尊神像竟是蕡实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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