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让战斗停止。
阴明珠面有异色,看着对面的男人,想起了李道说的话。
“谢家和地府打交道,明目张胆的把运财鬼往家里放。因着这个缘故,他家做什么生意都挣钱,从古至今都是商贾巨富。”
“听说他家掌阴的人要吃死人,把自己弄成半人半鬼,才能接通阴阳两界。早先听闻这是为妖魔所惑,如今已经断了这一传承。不过如此惊天丑闻,断传承一说,亦或是他家遮丑的说辞,你若碰上,千万小心。”
“他家的人办公之前要食铁丸,吃下便可心肠冷硬,铁面无私执行公务。前些年我也碰上过谢家人,并未有描述中的冷血,想来铁丸也是不吃的。毕竟那么大一个铁疙瘩,吞进去也不好受。如此便更要谨慎。泼天的富贵,会让人迷花眼睛。他家弃了铁丸,铁面无私下就多了几分自私。如若挡了他们的路,少不得有一番争斗。”
“日无常举行仪式之际,将人埋入地下,在棺材里待上七天七夜后破棺而出,沾了地气与死气后,可接通阴阳。”
阴明珠脑海中一遍遍在回想吃人的事,越想越反胃,看对面那位白白净净的少年,没来由恶心。
她看别人,别人也在看她。
要说谢行止也是倒霉,他好好的举行日无常的仪式,家里特意给他寻了块死地,为的就是无人打扰。
谁知,功成的当口出了乱子。
豁,他好端端的从地下爬上来,劈头盖脸的来了一鞭子,活生生怼着脸把他抽回地下。
要不是拿手挡了一挡,他这张保养得宜的盛世容颜只怕当场破相。
他眼皮一掀,扫了眼对面的女人:一身邋里邋遢,五官倒是端正,只可惜粗糙得很。一看就是土包子,不注重保养,生了孩子后索性放飞自我,让时间肆意磋磨。
人可以长得丑,老天爷给的脸,谁都没法选。
话又说回来,现代但凡再丑的脸,磨皮美白之后,不照样能见人?
所以说,三分天注定,七分靠保养。
长得丑就是对自己不负责任!
唉,就尼玛离谱,回到地上见的第一个活人,居然是个丑八怪!
想他躲在棺材里都不忘带上爽肤水润肤露,口袋里还装着防晒喷雾,一个女孩子家家,连精致都不会。
哟,他眼神一斜,瞧见软软塌在地面的围巾。
说她土还真谁对了。出门都不忘带上毛线针给家里孩子织毛衣,又土又穷。
由此,谢行止对阴明珠的心情从讨厌变成了嫌弃。
他嫌弃阴明珠,阴明珠同样也嫌弃他。
一个大男人,油头粉面,在棺材里躺了七天七夜,发丝都不带乱,也不知喷了多少发胶。
地底细菌那么多,阴明珠看他脑袋就是一活生生病毒培养皿。
她眼神放肆,上下打量,明晃晃的告诉对方:你从头到脚都让人瞧不上。
咦?这个眼神……
总觉着似曾相识……
谢行止摸摸下巴,忽然想到:“阴明珠?!你是阴明珠对不对?!”
阴明珠面色沉沉,不记得自己见过这号人物。
对面这男人,记忆点如此突出,如果她见过,不应该记不得。
只听谢行止打了个响指,“等着,你不记得我,我可还记得你呢!”
他语带幽怨,小跑回棺材,撅着屁.股在棺材里头扒拉。
阴明珠胸前堵了一口气,油腻深入心头,让人不适。
他扒拉了一会儿,从里头找出一把扇子。
接下来的动作,让阴明珠风中凌乱,尴尬到抠穿地心。
但见他扯扯衣服,整出了一副白衣校草,玉树临风之姿,左手挂着一把菩提珠,右手的折扇“刷”一下张开,在荒郊野外摆出了绝美的姿态。
行吧,她认出来了。
如此骚气的男人,她毕生只见过一位——谢行止。
她会回缘来馆告诉李道谢家查她,就是因为见到了谢行止。
她抓鬼去缘来馆的时候,正好碰上谢行止送魂入地府,两人打了一场,阴明珠输了,把手里的鬼魂让给谢行止。
她怎么就能忘了谢行止?
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能将不伦不类与古怪风骚诠释得如此活灵活现?!
看到了熟悉的便秘脸,谢行止摇头晃脑,知道阴明珠认出他了。
他摇着扇子走近,不咸不淡道,“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没想到还是不太友好。”
左手捻着菩提珠,一副神神道道的模样。
“你不会是跟着我吧?我告诉过你,阴家的事情,不是你一个外人能插手的。想入阴家,也不是抓抓鬼就能入。”
阴明珠不屑,像是说给自己听,但是声音洪亮,嘲讽满满,“还当阴家是个宝?见不得光的家族,谁愿意进?”
“要不是你追着我查,我才懒得和你打交道。”她冷哼一声,狠狠斜了谢行止一眼。
谢行止扇子潇洒一收,好似古时的风流书生,用扇子指着阴明珠道,“这话就说的不对了。”
“哪儿不对?”她冷笑。
谢行止再次打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哪儿哪儿都不对。”
他朗声道,“第一,有人在偷偷剪短活人的生命线,谢家当然要查。”
“第二,阴家当然是个宝。我们虽然走的死人路,见不得光,可有句古话说得好‘天下财富若有十,阴家独占九成九。’世人营营苟且,追名逐利,所追求的不过是那十分之一成里的一星半点。我阴家人出生就能得到几乎整个天下的财富,试问谁不想当阴家人?”
他颇为感叹,“你是没见到那些小家族挤破脑袋想进入九家的架势,设一个局随随便便都是三五代人的付出。只可惜啊,老天爷赏九家的饭碗,谁都夺不走。”
阴明珠心头冷笑不已,骂他假仁假义。
柴家的饭碗,不就被你谢家打翻了?伪君子!惺惺作态!
竟是她碰见谢行止。
就该让柴和来,拿着彻底解除封印的怨灵伞,封了他这个谢家的继承人,报一报当年的仇怨。
“你要是不怕阴家其他小家族暗箭伤人,又何必提防我?”
谢行止摆摆手,“害,马有失蹄,人有失算,蚍蜉有时也可撼树。近年来,他们那些小家的动作越来越频繁,我们自然要担心。”
“对了,说说吧,你为谁家做事?抢的,还是我谢家的饭碗。”他扬眉问道。
阴明珠冷冷道,“我是缘来馆的人,天道衙门那里打了招呼的,走的是阳关道,不走你家的路。”
谢行止没有言语。
天道衙门……
这个地方他倒是知道。一群老道士聚在一起,管着天下的妖怪。
原来是间道馆,那确实不和他抢饭。
不过这个小道的路数嘛……谢行止盯着阴明珠,嘴角一弯。
管她是什么邪魔外道,又不关阴家的事,他何必插手?
捅出天大的篓子,总有道士们解决。
想到这里,心情放松下来,看阴明珠那张粗糙暗黄色的脸都顺眼了几分。
他美美地扇扇子,好声好气道,“既然如此,反正我也无事可干,我来帮帮你。”
见阴明珠一脸警惕,还解释道,“放心吧,你干的事情我不插手,只不过这里死气太重,作为谢家人,既然来了,我就得查清楚再走。”
阴明珠没搭理他,转身走到小车身边,把里头的肖细文喊了出来。
“出来!没事了!”
肖细文被吓得差点尿裤子,他们两个打的正欢,他在车里可是看了全过程。
阴森森的一个人从地下爬出来不说,明珠小姐织毛衣的针还是凶器!一想到这儿,脖子阵阵发凉,觉得他活的是九死一生,千钧一发。
刚才一路上,明珠小姐各种不耐烦的坐在他身后。但凡当时没控制好自己,一个不高兴,“chua”一针扎进他脖子……
越想越后怕,肖细文都看到自己血溅当场,脑袋被毛线针钉死在驾驶座上的场面了。
他脸色越来越黑,神情愈发惶恐。
阴明珠知道他是起不了什么作用了,不耐烦的绕过车身,从后座取回背包,告诉他,“走吧,你家里没给打电话,别回来了。”
肖细文如获大赦,连连点头,“好,好好。”
临走前,不忘问了句,“为什么要等电话?我过两天回来不行吗?”
嘴上这么问,心里想的却是最好永远别回来。
阴明珠看出了他的意思,冷脸吓唬他,“要是事情解决了,你家里人当然会打电话叫你回来。要是没电话,说明都死了,你也别回来自寻死路。”
很好,阴明珠看见他脖子上的鸡皮疙瘩都掀了起来,吓人的效果明显。
肖细文手在哆嗦,声音也在哆嗦,“放,放心吧,明珠小姐,我,我,没电话肯定不回来。”
说完,车子“轰”一声绝尘而去,很快便看不见踪影,逃也似的离开。
谢行止信步走来,“这么吓唬人有意思吗?他回去,估计得做好几个晚上噩梦。”
阴明珠埋走往村里走,不看谢行止一眼,“挺有意思的。他不是村里人,留下来碍手碍脚。把人吓的屁滚尿流是我的快乐所在。”
她说的倒是坦然,谢行止一时语塞。
进村之前,阴明珠问他,“这个地方,你知道多少?”
谢行止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阴明珠说,“听过三不管地带吗?”
谢行止挑眉,“听过。”
“知道吗?”
“知道。”
“那走吧。”
脾气真够古怪的,看着阴明珠挺拔的背影,谢行止心中长呼一口气。
长的丑就算了,脾气还不好,这种女人,估计也就是个孤独终老的命。
身量这么挺拔,像男人似的,大手大脚,不甚美观。
现在人的审美,喜欢雌雄莫辨,他看阴明珠倒是挺合适。
女人当的古怪,做个男人……
他紧跟着仔细打量,得出结论:做个男人,倒是还行。
完了又叹一口气,还是得好好保养啊。到底还是个女人的骨子,真男人糙一点还能卖卖硬汉人设,她这样的,除了能把自己往美绝人寰了包装还能怎样?
谢行止对阴明珠的未来有了深深的担忧,同时对道门的贫穷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果然,走阳间这条路上人,穷不可耐。
将来有机会见面,一定要好好交代那群道士,不一定非得把自己往泯然众人矣的方向打扮,世外高人,真没必要得是个平凡小人物。你大可张扬点,往飘然出尘,高不可攀,凛然不可侵犯的路子走。
他对自己的深思熟虑点了点头,抬头一看,阴明珠已经走远,忙不迭的追了上去。
走到肖家村门口,二人便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死气。
谢行止好心地拉住阴明珠,“不太对劲,这样的死气,就算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死光了也造不出来。”
阴明珠说,“也许是创立这个三不管地带的妖魔身上带的,它如果杀人无数,走到哪儿,身上的气息也会带到哪儿。”
谢行止收了扇子,心下警惕,不好再故作风流不正经,“除了地府,很难能有这么重的死气缠绕。这个妖魔棘手得很,道门给了你什么法宝,你先拿出来抵一抵。”
他想当然地认为阴明珠身上带了法器。道门的人护短得很,对自家弟子看的宝贝的不行,会放一个人出来,身上指不定带了多少好东西。
阴明珠回道,“哪儿有什么东西?我就两根毛线针一根钓鱼竿。”
听罢,谢行止面皮一抽,不可置信道,“你是说你什么都没有,然后还来偷凡人的生命线,孤身一人跑到这个鬼地方?”
越说,音量越高。
阴明珠没好气,“不就抓个妖怪抓个鬼吗?大惊小怪的干什么?”
说完,就要走进去。
动作落在谢行止眼中无异于自寻死路,他把阴明珠拉了回来,觉得她在故意隐瞒,“没和你开玩笑,这样走进去,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阴明珠甩开了他的手,“我又不是正经道门派出来的,逃跑那男人给了我两百万,我出来挣个外快。”
艹!
谢行止松了手,心里骂了一句。
他觉得这女人钻钱眼里了,为了区区两百万舍生忘死。要是她死了,他一定亲自当她的引路人,带上她银行卡里留下来没花过的两百万,当面烧给她。
烧之前还得告诉她:凡间的货币在地府里一毛不值,她白死了。死了没人烧纸,活着是个穷人,死了是个穷鬼,地府排队都排不上号,下辈子买不到好命,转世又是穷光蛋。
谢行止把阴明珠讥讽个遍,还是没能挡住她进村的心。
看着个大活人死在他面前不是他的风格,无奈之下,只得跟了进去。
踏过村口的大门,陡然间,便置身于另一方天地。
饶是谢行止更孤魂野鬼打了那么多交道,看人眼前的景象,还是忍不住头皮一麻。
宛若人间地狱。
活人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一具具尸体摆在家中无人收敛。在他的眼里,看到的是被踩的稀烂粉碎的灵魂的尸骸。
是什么东西在追赶亡灵,把他们追赶到穷途末路,踏的粉碎。
“我会上书地府,这地方,我管了。”他神色一凛。
阴明珠垂下眸子,不叫谢行止看到她的目光。
世间因果,原来这是她的罪过。
糙里糙气阴明珠,精致boy谢行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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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谢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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