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淼有些恼火,不仅仅因为打人的兴致被打断,还因为易黎的圣母心。
一个大男人,叽叽歪歪,难成大事。
她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不打算再和神经病纠缠。
来的时候只一个帆布包,走的时候,里头不过多装了一包没开封过的卫生巾而已。
刚走出民宿门口,被神灵喊住,收回打车的手。
“怎么了?”她颦眉问道。
牌神说,“我好想感受到江家的阴书了,淼淼。”
它激动起来,“要是能把阴书找回来,江家的力量就能完整回归。淼淼,到时候你再不用寄人篱下了。”
“哪个方向?”江淼问。
牌神声音拔高,兴奋道,“往右走!在右边!那头有一座密林。”
江淼望了望右边,尽头只是一片荒芜,零星的几栋房子都已破损,看着罕有人迹。
密林倒是不见,枯草却有几堆。
“你确定在右边?这附近没有山,会不会是你感知错了?”
牌神很肯定,“不会的!”
“这里有结界,我已经找到入口了。阴书就藏在结界的山里。”
牌神认真道,“淼淼,你现在所用的能力都只是借力,唯有找到阴书,你身为江家人的力量才能被开启。听我的,往右走!”
江淼半信半疑的往右去,一路越走越荒芜,逐渐显露萧索颓败的势态。
她说,“越往里头越偏僻,人估计都搬走了,老房子也没人管。你看看,前头的那几栋,再几年风吹雨打,或许就塌了。”
牌神越发坚定,“塌不了。阴书把入口放在了房子里,哪怕它再破再烂,也会剩一个架子在那里。”
“快到了,就是前面那栋破楼,你走到二楼,里面有个房间,推开窗户,爬出去。”
江淼越发不明白起来,但还是听话,按照牌神的指使一路往上。
楼塌了大半,本来藏在屋子里的楼梯都露在了外头。一脚踩上去,木质的阶梯“嘎吱”响了一声,簌簌的往下掉粉,微微下陷。
她怕自己一脚踩空,脚脖子插.进木头里,被刺个鲜血淋漓。
遂走的十分小心,每走一步,必定要先掂量掂量,确定能承受自己的重量的,才敢往上。
刚到二楼,熟悉的灰尘的霉味扑鼻而来,呛人得很,江淼咳嗽了好几声。
按照牌神说的,她走到了二楼唯一的小房间里,里头蜘蛛网结了厚厚几层。
捡了根木棍,随手一路扒拉,才勉强扒开一条通道。
窗户只是虚掩着,江淼拿手里的棍子一戳,就把它戳开。
这扇窗户,就像是电视里演的魔法世界的大门,打开,看到的是全然不同的世界。
她往前望,看见大片的郁郁葱葱,白云绕山腰,烟雾缭绕,一派人间仙境。山水交融,宛若一幅悠长的古画,超脱世外。
收回视线,用余光看向走来的那条街,粗糙的水泥路久不维修,路面坑坑洼洼,两侧野草疯长,淹没了小半路径。
窗里窗外,硬生生隔绝出了两个世界。
“淼淼,爬出去。”牌神激动道。
此刻的江淼冷静了下来,她把头伸出去,仔细的打量了窗外那条所谓的“路”。
窗外有一条窄窄的。破烂的木桥。用三根即将腐烂的木头搭起来,上头覆盖了青瓦。
木头看着滑溜溜的,被水汽腐蚀得严重。青瓦就是小时候乡下老房子的那种瓦片,孩提时代玩具少,总是喜欢偷瓦片,取下来放在地上磨啊磨,磨出一堆粉末,粉末里加上水,再放几根精心挑选出来的野草,过家家做饭吃。
江淼毫不怀疑,那种瓦片一踩上去直接就碎,碎成渣子,碎成粉末。正好混着木头上的水滴,搅成一滩烂泥浆。要是她不够幸运,烂木头承受不了一个成人的重量断了,底下恰好是万丈深渊,她能死的悄无声息。
木桥的左右象征性的围了围栏。之所以说是象征性,是因为围栏的缝隙极大,肉眼打量,三五个人抱作一团滚下去都没问题。
江淼心头打鼓,牌神还在一旁催促,被催的烦了,心一横,闭着眼睛,攀住窗沿,脚下一个用力,手脚并用爬了出去。
人一上去,只觉得进退两难。上都上来了,再退回去不是她的风格。脚下的触感和想象中一样,止不住打滑,手上黏糊糊的,苔藓压烂在手心,全身找不到一个着力点。这种情况下要人往前,实在为难。
牌神对她说,“放心,淼淼,你掉不下去,只是难走些罢了。”
说的倒是简单,走的又不是你,你当然能说风凉话。
战战兢兢地往前挪动,冷风飒飒,愣是让她以龟速挪动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木桥不长,不一会儿便走到尽头。
尽头有还不如没有,眼前的景象让江淼头脑发昏,当场欲哭无泪。
爬至尽头,才发现这原来是一座断桥,根本没能连接到对面的深山。木头从中间断的峥嵘,尖利的木刺突在前方。
“现在怎么办?往下跳?”人至绝境,便会生出几分狠劲。
你不让我这么做,我偏偏和你对着干,哪怕是丢了命,我也要试上一试。
牌神说,“往下跳,如果我没猜错,这是最后一道屏障。其他人一般走到这里,没见着路,不会再继续。就算有本事能把断桥接起来,也走不到对面。下头那个池子,才是唯一正确的路径。”
刚才一路哆嗦着爬过来,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反倒看得开。
身子一翻,斜斜的从桥上掉了下去。
“扑通”入水,砸起大片水花。
池塘比她想象的要深得多,一入水,直往下掉,江淼蹬着脚,把自己往上送。
好在池水虽凉,还算清澈,掉进来心情并不糟糕。
她划至岸边,撑在旁边停了一会儿,喘口气,顺了之后,才手上用力,把自己从水下提了上去。
刚上岸,尚来不及观察周边,就听到牌神担忧地提醒道,“淼淼,小心点。如果这个结界由阴书所造,里头的物件通通都能成精。哪怕是一根草,也要注意着。”
江淼警惕的点点头,应了一句。
岸边直接连了一座悬崖,要不是刚才停着喘了口气,她努力一翻身,能直接摔下去。
下头怪石嶙峋,掉下去能直接感受一把万箭穿心。
她刚这样想,只听身后又传来一声落水声,而后水中掀起一阵波纹,一个人从水里翻了个漂亮的筋斗。
只可惜前头不是平地,不然定是个满分的落地。
他直接翻到悬崖下了。
江淼有点想笑,又觉得不太合时宜,强行憋着,面色古怪。
悬崖下响起一阵“哗哗”“刷刷”的声音,江淼探了头往下看,看到易黎抓住了一根歪脖子树,人吊在上面,脖子上青筋都暴起来了,脸涨得通红。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羞红的。
还想着闪亮登场呢?瞧,遭报应了吧。
本就是和她没什么关系的人,他会如何,江淼只觉无关紧要。
面上装作一副被吓到了,急得团团转的模样,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才能把人救上来。在原地打转,就是不肯伸出援手。
模样做的挺真实,江淼还在地上捡了几根手指粗细的木棍,准备递给易黎。
后来着急的一扔,看着要去远处找更粗些的。
换做别人,指不定就信了。
易黎看着她装模作样,微微一笑,也不甚在意,在江淼伺机离开前,在树上荡了荡,把自己甩了上来。
这一回,稳稳地落在了地面,动作潇洒利落,气质这块拿捏的死死的。
“一块儿走吧。”易黎拍了拍衣服,想把身上的草木碎屑和泥巴拍干净。
一拍,发现衣服都湿了,东西粘的牢牢的,才无奈的笑笑。
听到他说要一起走,江淼脸色黑了黑,只恨自己当时装太久。
这回找的是江家的阴书,要是被易家人看见,万一他来抢……
江淼眼底飞快的闪过一道阴狠。
早知如此,刚才就该扔一块石头下去,摔不死他,也砸死他。平白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晦气!
前方是连片的水田,水田靠着山丘,要想去牌神所说的山上,须得穿过这片水田才行。
江淼面色不霁地走在前面,易黎笑意盈盈的跟在后头,看着像一对吵了架的小情侣,此刻男生跟在后面好声好气的哄人。
水田里并没有生长稻穗,水草倒是长的茂盛高挑。
田埂很细,身侧的杂草时不时需要人拨开,才能露出前头的小路。
江淼往下看了一眼,发现左右两侧田里都生了巴掌大的超大田螺。水面清澈见底,水底浑浊不堪。田螺搅在泥里半掩着,身边长满淡黄色的水藻,随着螺肉一动一动的呼吸,水藻也在一下下摇曳。
这景象,莫名让人头皮发麻。
本是正常的野趣,若是通通放大一倍不止,就只剩瘆人了。
正思忖之际,异变突生。
大田螺的螺肉刹那间从壳里脱落,猛地一蹿,蹿到半空,朝着二人吸附而来。
螺肉的尾部还缀着无数小田螺,随着它一跃而上,“哒哒哒”的从天上洒下去。
江淼看的浑身鸡皮疙瘩都炸起,仿佛有人往她脑袋里用力一刺,刺的她全身神经紧绷,通通不正常起来。
下意识的,她喊了一声“跑!”夺路而逃。
再没心思拨开野草慢慢走,只埋头一个劲往前猛冲,脚下湿润的泥土飞溅满身,大步之下,带起的泥点甚至有几滴飞到了脸上。
她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刚才那副漫天掉田螺的毛骨悚然的场面。
跑进深山,江淼抓住树枝跟猴子似的,一下就爬到了半山腰。
人的潜力无穷,她发誓,她这辈子动作都没这么利索过。
背后易黎在喊她,“江淼!等等!没追上了!”
继续往前冲了一段路,直到看见前头有一条不宽不窄的干燥小路时,才稍稍放缓步伐。
山层进行了隔断,时常会看见前头的忽然断下去,又忽然凸起。
易黎追住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你也跑的太快了,就几只小妖怪,你是江家的家主,对付水里的妖怪还不会吗?随手解决了就是。”
他扶着腰,拿手往脸上扇了扇,累的狠了。
江淼要是有那本事,何至于逃命?
她睁着眼睛说瞎话,“哦,习惯了,看着恶心,就不太想收拾它。”
话一出口,易黎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不对劲。
很不对劲。
放在其他人身上,一般一个字都不会解释。这是件丢人的事情,保不齐还会给他甩一个白眼,暗示他多嘴。
她这样子,好像是在掩饰些什么。
难道……
易黎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她没办法控制水里的妖魔!
这是不是说明,她或许并没有完整的传承江家的力量,才会对这些小精怪束手无策,甚至恐惧。
再往深了想,易黎的心怦怦直跳。
江淼这一次,会不会是来找回江家的力量的?
如果能让他分一杯羹……
易黎眼中一闪而过一抹算计,要是猜对了……
倒真是有趣。
他不想再和江淼同行。
东西如果在这片地方,他先找到,偷偷藏起来拿走倒是简单。一直跟着人,少不得最后一番争斗。
面前这傻丫头看着脑子不太精明,事情做得也糊涂,她知道的东西不会比他多多少。
跟在她身后,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行动。
想通这点,易黎伸手,想扶江淼。
江淼后退一步,眼神凶狠,警惕地看着他。
易黎微微一笑,解释道,“我就想把你带到路边,没做什么。”
他指了指路边的一棵老树,“树下阴凉,你坐那里歇歇,我给你布一个结界,你等着,我给你找路。”
他会这么好?
江淼不信任的看着易黎。
易黎无奈,还真走了过去,布起一个小小的紫色光晕,拢住一方天地。
他说,“女孩子嘛,金贵些,找路这种粗活,我来干。”
说完,笑着往前跑,看着倒真有一份赤子之心。
索性江淼也想摆脱他这个累赘,坐在原地,歇的干脆。
她靠在一根树干上,老树宽厚,靠在上面很舒服。
江淼还给自己找了些干草树叶树枝,往地下厚厚的铺了一层,再艰难的条件下,也要做个讲究人。
她缓缓闭上眼睛,树影婆娑,风吹拂过,树枝摇曳不休。饶是闭上眼睛,依旧能感受到一场或明或暗的光影盛宴。
眼前有金色的丝线在跳跃,红色的暗光在漂浮,难得的宁静让她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连牌神的提醒都抛到脑后。
她太累了,只想停一停。
只停一会儿,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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