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道项家是干啥的后，言通玄是打心底不愿上那艘红绸船。
可应载雪说得对，作为氏族中长袖善舞的存在，郁影最有可能选择项家的船。而她们不仅要找寻对的路，也需追赶上前头落下的时间，而诸多船只中又有几艘能与氏族的灵船比速度？
在问询过码头渔夫，确认项家红绸船的确是开往舆图中所绘下一站地点后，言通玄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正巧，让她看看这封建社会有多让人讨…厌？
轻纱绕腰，蕴着芳香的烟雾袅袅铺面，一列衣着轻盈的男侍从船舱内走出，绣罗衣裳，金玉点缀，或明或魅或俏或硕，百花齐放，叫人目不暇接。
当有提交了财货的船客拿着木牌上船，就有一男侍上前，温声细语，根据船客手中木牌，领着人前往对应的船舱。
言通玄：“这这…”这对吗？
应载雪这些日子是收集了不少灵兽的尸骨皮囊，但面对这艘明显价值不菲的红绸船，她依旧只能兑换两枚最便宜的九叶木牌，住六人一间的拥挤客舱。
被红纱妖娆的男侍领着往前走，言通玄一路眼睛直了又直，顾忌身边还有外人，只敢不断给应载雪打眼色。
应载雪面露困惑，她好像看明白了通玄的眼神，又好像没看明白。
不是很肯定地看一眼走在前面的男侍，微歪头，通玄这是对船上景象感到奇异吗？可…奇异在哪？
想不通关键，最后只能暂时走在白布修士身边，示意她等到了客舱再说。
言通玄：…不是！应载雪怎么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
就在她思维陷入某种乱码的空挡，一对女男手牵着手从她们身边路过。二人举止亲昵，时不时互碰一个额头，一看就知是那种深入浅出的关系。
在言通玄都不自觉开始猜测她们是结伴的道侣，还是男侍本就是船上人时…就见刚刚还手牵手的人，走到那一列衣着轻盈的男侍面前，然后各自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船员”，扛起带走。
言通玄：“……”
到底是谁封建…
浑浑噩噩跟着红衣男侍来到自己二人的客舱前，等到男侍离去后，立马迫不及待拽着应载雪入了客舱。
“他们他们…怎么是男修！”
应载雪向来很能读懂言通玄言语的意思，可今天她也有些愣神，茫然盯着言通玄眼睛看了会，才在“男修”这个称呼上找到些含义。
“通玄以为…这船上的伶人不该是男修？”
“诶是，不，不是…”面对这个问题，言通玄嘴巴都些磕巴，一时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总感觉哪样都不太对。
环视一圈客舱内部，确认现在除她二人外，还没有其她人来。应载雪反手锁上了门板，自己则就近坐在了最近的床位上，方便等会给人开门。
手指在膝盖上轻点了几下，脑海中回忆起言通玄那一问三不知的常识，唇角不由向一旁拉了些，似带着弧度。她大概能猜到些通玄的想法了。
昏黄珠光下，少年仔细与面前还处于讶异中的白布修士解释：“复灵前的古籍常写女子柔软无能，故项家这红绸船最早也是打过女修的主意。”
“那后来呢？”言通玄急问。
“后来啊…”眉眼微弯，应载雪语气清和平静：“自然是打不过只能作罢。”
见对面的人眼露震撼，应载雪轻笑，柔声反问：“通玄以为复灵前为何女子地位要低于男子？”
这种问题，言通玄曾与人探讨过无数遍，当下自信作答：“自然是因为手中没有权利。”
然而，应载雪却是摇头：“是，也不是。在我看来，复灵前女子地位之所以低于男子，是因为族群需要。”
“什么？”
手中轻点虚空，几点光晕自指尖蕴出，漂浮在二人中央，少年的声音好像轻了些，但依旧准确无误地传入言通玄耳中：“复灵前，族群展现力量的方式很单一，以量致胜。哪边数量多，哪边赢面就大。甚至可以用数量取得压倒性的胜利。”
光点漂浮闪耀，被分成两边，一边多，一边少。随着应载雪话语，多数将少数团团围住，然后以三对一的姿态，将那少数的一边光点吞并干净。
“如果将兔类灵兽都算做一个族群的话，那我们人…无论女男，无论老少，无论贫贱都可以属于一个族群。”
“而族群内有地盘之争，外有天敌灾害。在没有复灵前，劳生界的每一个族群，不，或者说每一方势力的壮大都离不开‘繁育’二字。”
“繁育”二字，应载雪咬得极重。
言通玄神情有些怔怔，在应载雪停顿下来的瞬间，已不自觉接话：“如此，在灵力没有复苏前，一个族群最快速壮大自身的法子，就是…”不停生，不停生…让雌性以为只有会生孩子的雌性才是好雌性，多生孩子的雌性才配得到尊重。
后面的话，言通玄没有说，但她的脑海中却是一遍遍回荡着好似婴儿啼哭的哀嚎，那样的哀嚎穿透她整片大脑，整个灵魂，令她战栗。
声音从齿缝间挤出：“可这样…与那些还未开化的野兽有何区别…”
她听明白了应载雪的意思。
但就是因为明白了，才更难接受…
按照应载雪所说，女子的困境是必然所致。只要在一个有雄性的族群中，女子就必须面对这样不公，然后无私，不计代价地牺牲自己。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
听出白布修士声音尾调的不甘和愤懑，应载雪垂眼：“人性所致罢了。”
人性以恶为底色，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若是想要人性学会抑制恶，就要让人明白善比恶更有利益可图。而在没有学会前…的确与从未被教化过的兽类没有区别。
“人性，人性难道就没有好的一面，明明…不对…”言通玄话语一顿，倏然侧头看向应载雪。她原是想说她记忆中时代的进步，可忽然想起自己二人此番对话的起始，立即想到其中关键。
“复灵前后，区别在哪？”
为什么是复灵前女子地位低于男子，复灵后就没有了吗？还是说…是什么改变了这一现状。此时的言通玄迫切想知道答案。
应载雪也没有废话，直接道：“当族群的壮大不再依赖最原始的数量，人自然就拜托了这一落后的束缚。”
如今的劳生界，修士可通过修行强大自身，延长寿数，不必再依附族群而活，理所当然地有了更多选择思考的空间。
简单来讲就是…
“世风渐变，育嗣之念渐薄，修士自然多虑己身。”
言通玄若有所思：“从群体变为了个体？”
应载雪：“…是。”
“那女修？”
“女子本就比男子更善于在恶劣的环境生存，胆大心细，会伺机而动。天地复灵之后，女修没了桎梏，自然修行比男修更快，存活下来的数量也更多。”
在劳生界，修为高就代表不好惹，同时因为复灵前的几千年压抑束缚的生活，导致女修对周遭环境的善恶感知极为敏锐，想要抓女修拐去卖，可比抓男修要难上数倍。
如此，成本就翻了翻。
更何况…
应载雪声音变得冷肃：“施虐…从不需要看对象。”
人性的恶就像是个洪水口，只有开闸和关闸，哪来得方向盘，还可以调整一个心怡的方向。所谓得喜欢欺凌女子，稚童，老者，不过都是挑着弱者下手。不是下手没有代价，就是代价较轻。
可当这一情况被调转，那被欺压的对象当然也跟着改变。抓女修成本高，费时费力，所以愿意设伏抓女修的人牙子少了。如果侥幸捕获，也是高价卖入氏族内宅，培养成好用的灵仆。
而男修成本低，收益高，为了生意，盯着男修捕获的人牙子也就越来越多…
言通玄一拍脑门，算是听明白了，干那一行的，其实压根不在意女男，所有人在她们眼中就是货物，哪个货物来钱快，受众多，她们自然多售卖哪些货物。
男性，就是时下最畅销的货物。
咬牙，想骂荒唐，但想到应载雪前面所说的“人性”二字，又不免苦笑：“原来一直在与人做斗争的，不是天地，不是自然，是人本身。”
荒唐的事一件接着一件，而想要阻止这样荒唐恶劣的事发生，又何其简单？只需人人都能抑制心中所恶就行。
可一事、一情、一念究竟要到何种范围，何种程度才能被定义为恶？恶，当真有一个明确定义吗？若尽剥其恶，人，还是人吗？
一瞬间，言通玄大脑被无数问题所笼罩，她仿佛被拽入了一处泥潭之中，挣扎不得，也无法再开口…
身体被摁在床板上，双眸空洞，毫无焦距地注视着前方。恍惚间，她感觉自己身前身后，所思所见皆是迷雾，看不见出路和尽头。
什么…是恶？她可以为这个世间带来什么？改变什么？
应载雪一惊，当即就是要上前查看，但很快又停住了步伐。因为她发现言通玄是入定了，或者说…在顿悟中。
我以为我这周没申榜…昨天收到站短，看见自己只有两章的存稿，天塌了[捂脸笑哭]希望能写完，不然就要进黑名单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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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族群繁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