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初时还有些戒备,直到妇人虚弱得又要晕过去,迩黛喂了她几口茶水和糕点,勉强活过这一遭,那姑娘方才卸了力气,想给恩人磕几个头,刚扭过身子就跟大鹅来了个面对面。
“……”对着大鹅,头是磕不下去了,话还是得说的,“几位姑娘的大恩杏儿没齿难忘。”
沈玳玳问:“这位是杏儿姑娘的母亲么?可是病了?”
姑娘点头,细细说了自己的来处。
她叫顾杏儿,妇人是她的养母顾银园,不是京城人士,这番历尽万难到京城来,是为顾银园求医的。顾银园自从前岁得了病,一直不见好,乡里的大夫说药石无医了,顾杏儿不想放弃,就带着养母来京城碰运气。
沈玳玳了然,便道:“我们也是往城里去的,顾姑娘若不介意,便顺道同我们一起走吧。”
张想发也点头:“一起走吧嘎!”
“……不要再嘎了。”
“好的嘎!”
沈玳玳不想再讨论嘎不嘎的问题,先请顾杏儿和顾银园安置稳妥,刚要让迩黛去叫车把式,却见顾银园艰难半撑起身子道:“谢……谢过二位姑娘,只是这……这京城,我们已经去过了,我这病已是医不好了,我们母女二人还得早些回乡,就不叨扰二位姑娘了。”
顾银园说得气都快要接不上,顾杏儿顿时红了眼眶:“娘!”
“娘来过一趟京城,已经没有遗憾了。”顾银园努力摆出一丝笑意,手颤抖着覆上顾杏儿的手背。
眼见母女俩下一秒就要双双掉泪,沈玳玳立刻打断:“我家中认识些京中名医,顾姑娘和顾夫人不妨随我家去,将来我也能不愧对你我这一段缘分。”
顾杏儿强忍泪水:“没用的,没用的……没人会看我娘的病,走了那么多医馆,都看不了……我知道大概是不行了,但我没办法……我不想娘走,我真的不想娘走。”
顾杏儿失魂落魄,顾银园也是面上一片悲戚。沈玳玳和张想发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这俩可怜人经历了什么,现在也不方便问,想安慰几句又怕说错话。
最后沈玳玳干脆拍板,拉回京城,每个医馆都去看看,实在不行也要拉回沈家,要回家乡也得给人安排俩马车妥妥当当送回去!回去医还有医好的可能,就这么放她们走,那可真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顾杏儿不知道是陷入了哪段回忆,也没对沈玳玳这种近乎绑架的行为有疑问。
张想发边嘎边在脑海里扒拉记忆稀薄的角色表,顾银园这名字她肯定没见过,顾杏儿好像有点印象,但这么个走出去撞名八百回的名字,有印象也代表不了什么。怪她没认真记,当时看到已经认识的人名就激动得不得了,把自己的小说当成史书看了。
不过顾杏儿这天要亡她的表现,算不算习得性无助?
张想发还在嘎嘎想着现代心理学名词,马车已经进了城。驶过两条街就是第一家医馆,马车停稳了,还没等沈玳玳撩开帘子,车把式的声音就已经传来:“姑娘,今儿没开。”
顾杏儿脸色灰败,无悲无喜的模样,张想发和沈玳玳没觉得有异,东边不开西边开,马多走几步路的事。
哒哒哒又过了几条街,到了另一家有些名气的医馆,马还在走,车把式就喊:“姑娘,也没开。”
西边不开还有南边和北边,南边和北边不开还有东南东北各种犄角旮旯,大大小小的医馆都去转转,总有……
“是沈二姑娘呀,哎哟真是不好意思,咱们赵大夫今儿出诊了,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这回是药童主动迎上来了。
沈玳玳面色一沉再沉:“要么没开要么不得闲?今儿全京城的人都病了不成!”
顾杏儿闻言惨笑:“我和娘寻了几日,都是这样。”
顾银园微眯眼睛假寐,闻言轻轻扯了扯顾杏儿的衣角。
张想发默默吞回她以为顾杏儿是习得性无助的想法,这位是真无助,鹅也顾不上看了,现在只想骂自己一万遍:张想发你怎么写的文,怎么能把人家逼成这样?
沈玳玳暗暗咬牙,医馆不开就不开,她堂堂沈家女,还找不到个大夫了?总不能把人家原封不动送回去吧!
于是马车又转到一个巷口,巷里住的是沈家熟识的王太医。沈玳玳往常总是请太医过府,因而她这也是头一回来王太医府上拜访。沈玳玳实在有点害怕顾杏儿母女俩的求医运了,想着夜长梦多,还是亲自来一趟的好。
马车只能停在巷子口,迩蓝和迩黛扶着顾银园下了马车,顾杏儿紧紧握着她的手。顾银园已经不大清醒,凭本能地回握养女,却也只是虚虚搭在养女的手心上。
顾杏儿下车方站稳,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这不是那天的小乞丐和老乞丐吗?怎么到这要饭来了?”
顾杏儿倏然抬头,本就灰白的面色此刻更加惨白:“又是你们……”
那声音太刺耳,伴随着几声别扭的笑,迩黛也往这边看来。原是三个高矮胖瘦一应俱全的青年男子,都是贼眉鼠眼的长相,迩黛仔细认了样貌,便向还在马车上的自家姑娘道:“姑娘,是镇国公府的三位少爷。”
沈玳玳和张想发同时皱起眉头。
镇国公宋家这一代的三位少爷,人称宋家三纨绔,不说是无恶不作,至少也是欺良压善,看一眼都觉得晦气。
“一家子蠢人。”
马车另一侧突然传来一声讥笑,张想发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是白勉清和奚檀萝,不由问:“你们怎么还跟着?”
奚檀萝说起来火气也大:“我还想问你们呢,满京城跑个什么劲?要看大夫,找府医不比你们这样快?”
张想发无辜摊手,她就是个跟班,没有话事权。沈玳玳轻咳一声,不愿承认自己是连跑几家医馆之后气头上来,着了魔似的分不清轻重缓急。
看到宋家几人,奚檀萝更是来气:“有这几个傻子作参照,那些人凭什么说我是纨绔?他们都只是纨绔而已,那我就该是菩萨!”
宋家三纨绔不仅是脑子不好,眼神也不好,愣是没看到马车里面和马车另一边的这四人。宋大提着一看就萎靡不振的眼角,抬腿就想往顾杏儿身上踹:“你今儿想在这里讨钱,还得看爷爷我同意不同意!”
顾杏儿都还没反应过来,迩蓝就一拳砸过去,恰恰好对准了宋大的左眼。宋大惨叫一声,往后一倒,自家俩弟弟做了肉垫。
最痴肥的宋二怒吼:“好你个乞子!今天你要不给我跪下、磕头、道歉,小爷我绝不会放你走!”
最瘦小的宋三气息微弱:“二哥,你先从我身上起来……我要呼吸不过来了,二哥……二哥……”
迩黛微微挑眉,悄悄给迩蓝竖大拇指:“可以啊,什么时候练的?比以前厉害些了。”
迩蓝茫然极了,回头看沈玳玳:“姑娘,我只用的平常力气。”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沈二你让开些,我要看!哎哟,三只大虫子!好恶心!响姐儿乖乖的啊,别瞎看,小心长针眼。”奚檀萝踮着脚迫不及待伸脑袋,“这么脆的?也就仗着个镇国公的身份,不然杏儿姑娘也能一拳一个。”
迩蓝笑容一僵,颇不服气。她的拳头也不是谁都能有的!
沈玳玳下了马车,本来吱哇乱叫的宋家几人瞬间蔫了气,护国公的名头比他们的镇国公还来得有用,也不敢再叫唤,叽里咕噜了几句骂人的话,跟阵风似的走了。
一直默默看着的顾杏儿心里更悲伤。想她顾杏儿在乡里也是从小叱咤风云的人物,到了京城却如案板上的鱼肉,别人让她清蒸她都不敢红烧,谁想翻面就能翻面的。
经了这么一出,也惊动了王太医府上的门房,一群人呼啦全部进了府,惊得简单挽根素簪的王太医下意识想说阿弥陀佛。沈玳玳无力解释,只让顾杏儿讲讲顾银园的情况,王太医听后,一群人又呼啦涌向厢房。
王太医也顾不上她们,一听说顾银园已经不大好,赶忙先给她诊脉。
周围几人都小心翼翼不敢动弹,张想发盯着王太医出神。
真正的古代女性能不能当太医,张想发不知道,但她写的这篇文里,女性可以自由行医,女医的民间认可度很高,在宫廷里也有一席之地。
但她会如此设计,也不是为了什么意识,只是因为女主是医者,她为了抬高女主的地位而已,就和薛定谔的女男大防是一个目的……
张想发突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王太医仔细看了几遍脉象,面露难色,犹疑道:“顾夫人这……病能治,蛊我却无能为力。顾夫人体内这蛊若不除,即便病治好了,也还是……”
“蛊?”
顾杏儿和旁听的几人都惊得站起身。
好么!张想发知道哪里不对了。又是病又是蛊,这不是妥妥为女主准备的病患么?张想发看向她们二人的目光顿生怜意,在座各位都是炮灰,还分什么正派反派呢。
也觉得古怪的还有奚檀萝,她前不久才经历了一回下蛊的事,寻思这传说中极其难养的蛊怎么满大街都是了。见顾杏儿默默垂泪,顾银园微笑着要开始立遗言,奚檀萝心一横:“我认识懂蛊的人!”
王太医比病患本人还急:“那人可在京城?”
“是我……是奚家二姑娘奚缕珠。”
奚檀萝见顾银园这状况的确是拖不得,当即就说把顾银园和顾杏儿都带到奚家去,外加一个王太医,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白勉清不打算上奚家去,在没当上左都御史之前她还是很惜命的,热闹再稀罕那也得有命看啊,谁知道那些蛊会不会到处乱跑?白勉清走后,张想发也招呼着沈玳玳一起走,却见沈玳玳站在角落脸色苍白。
张想发问她是不是吓着了,沈玳玳摇头,神情恍惚地匆匆往外走,迩蓝试探地唤了两声姑娘,她都没听见。
旁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沈玳玳的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想刚才听见的话。
在奚檀萝说出“奚缕珠”这三个字时,沈玳玳听见有个人对她说: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什么是亲女儿的待遇啊(振声)。
宋家那几个因为是极其脸谱化的坏人,所以设定成男的了。后面有个剧情要用上,所以先拉出来遛遛。
附件:正派炮灰生存规则(顾杏儿、顾银园版)
一、不允许自救。
二、不允许接受配角的帮助。
三、必须等待主角相救。
请注意,再重复一次,必须等待主角相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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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顾家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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