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尚华城中心商贾辐凑,房屋密集,客舍也是数不尽数。只是下雪的日子,街上人烟稀少。
轻盈的雪花一片片的飘落,落在客栈的歇山顶上,白色雪花盖住了绿色的琉璃瓦,屋檐上的鸱尾也只剩露出了尾巴。红色的砖墙外堆了一层厚厚的雪。
一条扫出来的小路从客栈门口向外延伸,路上的积雪全部被扫到两侧,不断有雪花落在湿哒哒的地面上,与地面融为一体。
这是尚华城中最豪华的客栈,客栈内烧有温炉,格外温暖,来此避雪之人总会点上一壶茶,等着雪稍小些在离去。客栈的掌柜知道有些仙长穷,还专门用屏风隔了间小室,收留一些没有财务,衣着又不差的人,说不定就碰上了哪位隐藏的仙长。
一名高大的男子从雪中走来进了客栈,拍掉了身上的雪。
小二见雪天有客来访,也是热情迎接:“这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我没钱。”男人一板一眼的说。
小二干笑一声,这人穿着一身翠虬色长袍,束着螺青色的腰带,长发及腰,扎着两只翠竹发簪,那墨发在光下甚至有些偏绿。
穿着不像普通人,又是那家仙长?啧啧,掌柜说得对,仙长穷果然是真的,连一杯茶都点不起。
小二只当这人是哪位仙长来避雪,他指了指屏风后面:“您去那边吧,那儿都是避雪的人,我们这儿……还得招待客人。”
若是识趣,那人就该说声谢谢,主动去小室。可男人不识趣,他说:“我不是来避雪的,我来找我人,她就在这儿。”
小二愣了一下,来客栈找人?他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番,询问:“找谁?”
“李秋实。”
小二听了这话,“扑哧”一声的笑了起来:“找李仙长的多了去了,你是哪位?”
那男人犹豫了一下,有些纠结的说:“我是她的朋友。”
“姓甚名谁?”
男人答不上来。
“仙长眼下正在休息,改日再来吧。”自从李秋实除了魔,在尚华城名声大噪,找李秋实的多了去,连名字都不愿意报上来的人。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小二示意男人出去,去别处看看,只是男人倔强的站在那一动不动。
无奈,小二只能把他往门外推。
那男人意识到自己被嫌弃了,他站在客栈外呆呆地看着二楼,顺着红色的砖墙,走向客栈侧方,在一扇窗户下无声的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身上压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善时穿着一身红色羔裘,打着一把油纸伞,她驻足于此,雪缓缓落在伞上,雪小了些。
她看了眼陌生的“雪人”,“雪人”像一只没有主人的狗,笔直的站在墙边。依稀能看到雪下翠虬色的衣裳。她从未见过这男人。
善时身后跟着一名灰衣女子,灰衣女子衣着单薄,看她驻足,问:“仙长,这人要死了吗?”
“不会。”善时摇了摇头,那“雪人”是妖,成了精的妖有妖力护体,哪有妖怕冷的,除了李秋实。灰衣女子看了看“雪人”,还是跟上善时的步伐。
善时踏进客栈,小二热情的迎接他的贵客,善时将伞和赏银一同递给小二,吩咐道,“送我房内。”
小二接过善时手中的伞和赏银,抖落伞上的雪,乐呵呵的放伞去了。贵客带来的人,穿着在破旧,他也不会阻止。
善时对着身后灰衣女子说,“走吧,你想见的人在二楼。”
二楼,屋内陈设之物格外奢华,日光经过雪的折射变成银色,银色的光透过雕着花的窗户照在李秋实的脸上。
李秋实醒了,她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身上盖着用蜀锦制成的棉被,格外温暖。那夜,她的灵力耗尽后当场昏迷过去,她想坐起身,无奈疼痛难忍,只能扶着光滑地木床栏,慢慢坐起,身上酸痛。
“吱呀”一声,门开了,李秋实向门口望去。那红木门上刻着兰花,很是精致。善时推开门走了进来,带着一名灰衣女子,那女子正是在城主府领路的婢女。
“善时?我晕了几天?”李秋实问。
“三日,她找你。”善时说完离开房间,关了房门。
“呃……这位姑娘找我何事?魔也除了,你家小姐早就去世。”
婢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感激涕零:“感谢恩人!若没有您,怕不知之后还会过什么苦日子!”
“这是干什么,快……嘶……”,善时想将她扶起,无奈刚一动弹,就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这时李秋实才看到,婢女背着一个灰色的包裹,她翻了翻床,递给婢女一块手帕。闹不过李秋实的婢女还是接过手帕,坐在凳子上。
这三天发生了很多事。
张姥爷被幼魔附体,魔气过重已经死去。城主一死,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偷偷拿走了城主府内财物贩卖。见此状,城中人们纷纷起了邪念,将城主府内值钱的财物抢劫一空。
城主府原本的小厮婢女在醒来后也纷纷恢复了自由,他们原本就在城主府生活过,比其他人更了解府内值钱财物的藏身之处,偷偷抢了一些就陆续偷偷摸摸的离开了城主府。
婢女就是其中之一,她也藏了一些的财物,就在她的包裹中。
而晕倒的李秋实,什么也没有得到。
那些死去的人,白骨早已混在一起,善时将他们混在了一起,烧成了灰,并宣称,谁是死者亲人,可以领一捧骨灰。那骨灰剩下很多,善时把骨灰埋在一起,立了块空白的石碑。
那婢女要辞行了,听说李秋实住在这儿,特地上门拜谢。
“恩人,这些给您。”婢女摘下灰色的包裹,将包裹摊开在桌子上,那包裹中的物件是她藏下的。一盏镶嵌着琉璃的黄金盏,以及一些金簪子、玉簪子,各色的玛瑙串。
那婢女灰衣单薄破旧,十指被冻的通红,就连脸上也有些要生出冻疮的迹象。没了城主府,婢女保住了生命,但她没有把从府中拿出的财物换钱,就只能艰难求生了。
李秋实眼露喜色,她面上带着笑容,似乎挣扎了很久,扬起声音:“我并不需要,你看我临时休息的住所,都如此奢靡,这些你自己拿去吧。”
“可是……”
“这些放在我这儿只能落得个落灰的下场,不如你自己拿着。”
那婢女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谢谢您的大恩大德!”
“欸……你……快点起来!”又跪!李秋实佯装生气。
雪停了,暖橘色的阳光撒了进来。坐在床上的李秋实披头散发,穿着白色的里衣,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婢女站起身,又低下头。
仙长是神仙。她听见神仙说,
“你是叫婢女吧。”
“是。”
“这个名字不好,既然这么感谢我,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那婢女摸了摸眼泪,点了点头。
“逐光,如何?”
“逐光……”
“是,旧日已过,向阳而生。”好好生活吧,书中的少女。
逐光的泪又要涌出,她用手帕擦了擦脸,揣进包裹。逐光收拾好包裹,又是一步一回头,向李秋实告别:“那逐光就此告辞了。”
“有缘再见。”李秋实挥了挥手。
“再见了,恩人!”逐光走出门,关了门后,哭着跑走了。
“……”
逐光走后,李秋实想再次起身,她颤颤巍巍要下床,不料身体太过疼痛和,跌坐在床上。什么鬼,她记得她只是灵力耗尽,皮肤被泥沙石子划破,怎能如此疼痛!
“我的三百两啊!”
起不来的李秋实伤痛欲绝,疼痛带着悲伤涌上心头,本以为能一夜暴富,没想到什么都没有得到,还白搭进去一身衣裳!
好亏!好亏!
还伤的这么重呜呜……
还得花善时的钱,这客栈!这暖气!
李秋实仿佛看到了善时冷淡的嘴脸。太恨了,导致她产生了幻觉,李秋实忍不住想要上手打人,恶狠狠的说:“帮我一下会死啊!”
明明善时出手,就能轻松解决那幼魔,但这人偏是让她自己解决,现在好了吧,一分钱没有,白忙一场!
胳膊好疼,李秋实记得明明胳膊只是划伤,如今抬起都疼的要命。
住这么奢侈的地方,还不如把钱给她!
总之,都是善时的错!
“呵呵。”
“善时!”善时什么时候进来的,神出鬼没的,吓了她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没走,那婢女……逐光被幼魔控制过。”善时眼光流转,带着她都察觉不到的温柔。
“哦……关心我~”李秋实立刻扬起得意的笑容。
善时也不反驳,只是岔开话题:“挺会借花献佛。”
“嘿嘿。”那帕子是善时的。
“这么心疼钱,怎么不收下。”
“这不是有你。对了,那小厮……”
“嗷!”
李秋实说着就又起了八卦心,只是善时不知从哪儿弄的无比冰凉的药膏,糊在李秋实的伤口上,用手把药膏擦开,那力道,疼的她嚎叫。
怪不得小小的划伤,三天还没好,哪怕她李秋实是什么比铁还硬的金刚石,也受不了这等力道。
感情她这一身伤,全怪善时!
李秋实求饶:“还是我自己来吧,不劳您贵手……嗷!”
“我真是小人得志、卑鄙无耻、不学无术、一文不值,我这张臭嘴再也不八卦了,您没必要这么折磨……”
“我是说我不配……”
“我们上辈子没仇吧……”
“能不能好好相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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