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终于要结束的一天,我照例埋伏在草丛里。
一阵风吹树叶的声音响过,她轻盈地跃至河边。我大哥跳起来迎接她,我却看向了她来的那个方向。
不会有错的,还有人跟在她身后。
那时的我浑身的血液一下被冻结了,我想跳出来向大哥示警,趁着包围圈还没有完成,我们当即离开或许还有逃脱的可能。
我没想到劫持她,明明是最佳选择,大概是潜意识里不想吧。
幸好在我跳出来之前,我发现跟在她身后的只有一个人,还是个小孩。
虚惊一场,我悄悄挪换方位,爬上了一棵很高的树。之前就说了,我很有感知天赋,所以我能始终保持在观察的到她们、但她们发现不了我的距离。
我在树上看到了那个跟来的人,身量很小,是个和我差不多的小孩,在草丛中露出乌黑的发顶。
那个小孩始终跟着她,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在她和我大哥告别后,也悄悄地跟着她回去了。
我知道要结束了。
回家后,我去见了父亲,向他报告了大哥近日的行踪,并说出了我对她身份的猜测。
父亲让我对他展示了她的模样,然后告诉我,我猜得没错,她确实是和我们敌对的那一族的人。父亲告诉我,她是对方族长的女儿,是那一族的继承人,她曾杀过我们一族的成年人。她是个天才,也是我们未来最大的敌人。
然后父亲让我把大哥叫去见他。
我坐在大哥身旁,听父亲对大哥布置任务,下次见面,跟踪她,并通过她获取那一族的情报。大哥沉默着同意了。
父亲没有怀疑我,可是我坐立难安。迷恋上敌人的感觉让我内心煎熬,我更恨她了,可是我同样也意识到,我不希望她死,我一点都不想她死。
大哥之后一直神态颓靡,失魂落魄的。我却没法同情他,晚上我在被窝里辗转反侧,两种念头在打架,最后“那一族已经知道了,他们会保护好身为继承人的她”这个念头占了上风,我疲惫地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大哥在父亲的催促下,不情愿地去了那条河边。这会是我最后一次去那里,我这样想。
大哥很快等到了她。
夕阳下,他们隔着河岸面面相觑,仿佛有复杂的情愫在二人间流转。
我大哥说:“我们来打水漂吧。”
后来的我才知道,她们第一次搭上话正是因为打水漂。
时隔多日,她们再一次玩起了打水漂的游戏,石子代替她们冲向对岸。我看到她们两人接住对方的石子,低头看了一眼,然后都脸色大变。
我知道,她们两个都背叛家族了。
她和大哥佯作若无其事地道别,飞快撤退,而于此同时,父亲已经带着我跳了出来,准备击杀她。
被泄漏的计划已经无法实施,那么扼杀对方的幼苗也不错。
但事实是,敌对了上千年的我们两族,在这一方面有着绝对的默契。河流对面也跳出来两个人,是她的父亲和弟弟。她的弟弟就是昨天跟踪她的小孩。
真是好笑,同样的计划,同样的背叛,同样的人数对峙。
我父亲和她父亲又同时做出了决断。他们投掷出的武器同时向我和她弟弟而来。
这是心理战的一种,击杀孩子必定会让父亲露出破绽。作为彼此最大敌人的两族族长再一次做出相同的决定。
那一瞬间我以为我要死了,还是个孩子的我,完全无力对抗来自对方族长、我们世界最强两人之一的攻击。
但大哥救了我。
她也救了她弟弟。
看啊,这就是差距,这就是**裸的现实。天赋是不讲道理的东西,同样是个孩子,只比我大两三岁的她们已经可以站在大人面前,而我,只能在大哥身后被保护。
她和我大哥决裂了。在最亲爱的弟弟被对方家人威胁生命的时候,她做出了决断。
她对我大哥说:“我们说的那些傻乎乎的未来,到头来,还是实现不了。”
阳光下,她的眼神那么忧郁。
我后来才知道她们的傻乎乎未来是什么。建立一个和平的村子,把弟弟放在安全的地方保护起来。让小孩子们再也不用去战场厮杀。
她对我大哥说:“我是,内轮麻!”(化名,不用找了,世界上没这个人)
内轮,我们家族永恒的敌人,在族谱和史书中,我们两族一直、一直在厮杀。每个族人都以杀光内轮为己任,她们也是。
这永恒的厮杀不知源自哪里,但我们两族间的血海深仇,如血液一般流淌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体内,是和太阳一样永恒的存在。
恨,比爱更深入灵魂——我的两个弟弟就是死于内轮之手,而她的三个弟妹,死在我们族人手中。
还有什么比这样的仇恨更加坚定的吗?
没有。
在她说了那句话时,不仅仅是她在内心做出了决裂。我也同样。
我绝对、绝对不会迷恋上她的。
我们之间,只会有比海更深的仇恨!
前段时间,我看了你们这里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怎么说呢?文字非常优美。你们这里的人大概很难想象彼此仇恨上千年的两族对彼此的认知,就这么说吧,在我还没学会走路之前,我就学会了恨她们,在我还不知道米饭什么滋味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们有多么肮脏龌龊恶毒残忍。
在那之后,我们长大了,越来越多地进入战场。我们都开始在战场上崭露头角。
能对抗内轮的,只有我们,能对抗我们的,也只有内轮。在这条确凿无疑的真理下,我们两族间的战争无休无止地进行着。
我是很有天赋的人,我战斗能力很强,战术规划也很擅长,族里的长老们说,如果是在前几辈,我这样的天赋足够成为族长。
但和她比起来,我差得太远。
在她还没成年的时候,她和我大哥已经双双取代了父辈的最强名号,成为了各自族中的最强者。
换个说法就是,她们是这个大陆最强的两个人。
她们变强没有止境,每一次相遇,她们就会有脱胎换骨般的蜕变,整个世界都为他们两人而震撼,她们在战场上纵横捭阖,无往不利,除了彼此,再找不到可以一战的对手。
我们两族牢牢霸占了大陆最繁华的这片区域,然后用无尽的热血浇灌它。
战争一直在升级。她,我大哥,这两个人太强了,倘若把对方打倒,那么这片大陆上其他的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我们任何一族的对手。也就是说,只要打败对方,我们就能称霸天下!
在这个野望的驱使下,两族不断投入力量,我们进入了一场漫长而看不见尽头的战争。
我们的对立,是大势所趋,是人心难改,是命运使然。
然而大哥要凭只手挽天倾。
大哥要和敌族和谈,不知和谈,他还要和敌族联手,两族从此结盟。
刚开始这么说的时候,族里人都认为他疯了,然后是狂怒的叱责和辱骂。每个人都有亲人、爱人死在那一族手里,现在少族长说要和那一族和谈?那么,那么多的鲜血算什么,那么多的悲痛算什么?
大哥坐在那里,低着头,接受每一个族人的攻讦。等人们的情绪发泄度过**期,他诚恳地道歉,然后诉说他的想法。
那是他和她幼时立下的梦想。敌人之间握手言和,彼此敞开心扉,从此不再有伤害和失去。
她早已放弃的,却被我大哥坚守的梦想。
那时的我坚决不认同我大哥的行为,我也意识到,我大哥的坚持,和他因此而来的被族人敌视的遭遇,都是因为她。
我真的很难说清楚我那时对她的仇恨,她把我的大哥夺走了,还回来的是一个被迷了心窍的疯子、一个背弃出身血脉的叛徒。
我最重要的大哥,从我生下来起就照料我爱护我保护我的大哥,作为我仅剩兄弟的大哥,和我相依为命的大哥。
那段时间,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的、支撑着我用一切方法变强的,就是对她的仇恨。
无时无刻不想杀了她。在训练场榨干自己体力却还要拼命挥刀的原因是她,尽心竭力发展家族、战场上不惜身死也要杀敌的原因也是她,挖空心思不分日夜研究那些晦涩难懂术式的原因也是她。
伴随我人生成长的,只有对她的仇恨。
在这个过程中,我父亲去世了,没多久,她的父亲也去世了。这算不算同归于尽,大抵是算的吧。
他们厮杀纠缠了一辈子,到死也是一起死,也算死得其所吧。我想父亲一定是很欣慰死在他最大敌人手中,同时也把最大敌人带走这个结局。
我那颗充满仇恨因而麻木的心,也不由得刺痛了起来。
虽然父亲更多的是我们的族长,但他毕竟是我的父亲!
葬礼上父亲的尸体燃烧起来,有一股熟悉的臭味蔓延开来,死亡的味道,战争的味道,也是她的火焰烧灼全场时的味道。
我跪在地上,眼泪不知为何流了出来。从小就教导我们光荣战死的父亲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战死了。
那场战争死了很多人,族地里到处都是白幡,风吹来呜呜咽咽的低泣声,我问我的大哥,“你还想和她结盟吗?”
大哥死死咬着牙,最后还是点点头,“结!”
那天晚上我大哥来找我,喝了酒之后,他难得的露出软弱之态,醉醺醺地发问:“我们真的不可能终结战争吗?”
我喝着酒,用对她的仇恨佐酒,喝下去的每一杯都又辣又烈,刀子般割着我的喉咙。
大哥哭哭笑笑,念着她的名字,和酒一起浇在我的仇恨上。
后来大哥醉了,我把他送回房间,他躺在床上,忽然拉住我的手,对我说:“T,我不想你死,你是我唯一的弟弟了。”
这是正文结束后,扉间在fate世界里随便发的匿名贴。性转是扉间的微妙心情作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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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扉间番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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