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休课示威

这一日,尼山书院内里所有的人,包括众位学子以及做工的杂役,均聚集到了山门外。

全因山长王世玉在课间通知,说是才女谢道韫今日要来尼山书院暂代教习,故而众人在此迎接。

听说才名远播的谢道韫要来,学子中当即引发了一阵热谈,惊奇鄙夷皆有,其中最高兴的,当属祝英台了。

眼下,柳云裳正站到她身后,便听她对着梁山伯难掩激动地说道:“山伯!谢道韫要来了,我终于可以见到她了!我今后啊,也要像她那样,巾帼不让须眉就好了!”

“……”

柳云裳默了默,继而不动声色地四下张望,亏的是这会大家都在等人,没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可…这祝英台说话也太不小心了,也就是好命遇上梁山伯吧,换了别人难免不会多心。

就比如另一旁的马文才,虽说他没听到这番言论,但他对女人的偏见已经到了不加掩饰的地步。

“女人家不在家中好好待着,出来抛头露面!”

话一说完,就有狗腿之人相继附和,谄笑恭维:“就是啊,文才兄,她不就是仗着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而成名的嘛,我看未必有什么真才实学!”

“听说她都二十七八岁了还没出阁,大概是生的太丑没人要,只好拼命读书了。”

马文才听后一怔。他不喜谢道韫的原因很简单,在他看来,比起教书育人,相夫教子才是女人的职责所在。可若论起才学…他再不愿也得拱手称赞。

实在叹服于这两人的愚蠢,马文才摇了摇脑袋,懒得再与蠢物多言。

至于这两个出言不逊的狗腿蠢物,便是秦京生与王蓝田了。秦京生暂且不提,单说那王蓝田,就像上学时每个班级都会有的刺儿头一样,这厮从一开始就不太安分。

就说开学那日吧,初来乍到便不懂收敛,非拦在山门外嚷嚷着要做整个书院的老大,学子们必须先向他磕头行礼后方能入学。也不知这‘书院老大’的称号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他在第一天就将自己嚣张跋扈的纨绔形象暴露无遗。

但就是这样一个刺儿头,还是被马文才收拾的服服帖帖。这也正是柳云裳最开始看到的那一幕,那支划过眼前的羽箭便是出自马文才之手,虽说有梁山伯的干涉没有真的伤到人,但马文才却也借此立了威,自此无人再敢造次。

柳云裳的目光也落在了马文才身上。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单只一个背影就能显出不凡来。

那日不过匆匆一瞥,马文才眼中的阴翳决绝便叫人印象深刻。可说来也怪,几日下来,这人除却傲慢冷淡了些,倒也没有太过失礼的地方,也不像是戏文里写的那样不堪。

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优秀,无论家世还是能力,在这书院当中皆为超群拔类。长相那就更不用说了,鼻若悬胆,剑眉星目,与之相比倒显得梁山伯没那么出彩了。

不过嘛,别人再看好也没用,还是得看祝英台喜不喜欢,她若是不喜欢,再好也只能屈居男二。

许是这道视线在他身上停留太久,马文才似有所感地转过头,柳云裳一时躲闪不及,当下与之四目相对。

马文才挑了挑眉,像是才注意到书院里还有这么个人存在。柳云裳却是心下一凛,连忙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移开了视线。

又过了一会,众人翘首以盼的谢道韫谢先生,终于乘着一顶青色软轿,轻装简从地停在了山门外。

“师母,山长。”

谢道韫下轿后浅浅一笑,清丽温婉的容貌再加上端庄脱俗的气度,很容易就让人生出好感来,也将王蓝田先前的毁谤彻底推翻。

望着谢道韫柔美的侧脸,秦京生倒抽了一口气,喃喃道:“王蓝田,她可绝不像你说的那样,可不会没人要啊…”

马文才闻言冷哼一声,撇下两人便背身离开,再观王蓝田呢,这厮早已目瞪狗呆。

谢道韫稍作休整,当天下午便开始授课,祝英台喜不自胜,可并不代表别人也都如此。

头一个找麻烦的就是王蓝田,他昂着脑袋,鼻孔朝天地问道:“自古以来男尊女卑,先生乃是女流之辈,何以有颜面端坐其上,让众男儿屈居于下而面无愧色呢?”

还没开始授课,王蓝田就想让谢道韫下不来台,可惜这位谢先生到底不是一般女子,面对如此明显的刁难依旧从容,只微笑回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书院讲堂自然以道高术专者为尊,不学无术者为卑,这就是我为什么端坐其上而面无愧色的道理。”

见王蓝田被堵的无话可说,祝英台当即拍手叫好,可柳云裳却觉得这事没那么容易就完。

果然,马文才随后站了起来,冷笑问道:“先生果然才思敏捷,口舌锋利。不过学生常闻女子必须坚守三从四德,先生所为如何?”

任谁都能听出他话语之间的嘲弄之意,祝英台早就不悦地皱起眉头,反观谢道韫笑容未变,依旧语调平缓的说道:“本席向来从天理,从地道,从人情,此乃所谓三从。执礼、守义、奉廉、知耻,此乃四德规范,这‘三从四德’你没有听说过?”

此番言论虽有偷换概念的嫌疑,但也恰恰说明了谢道韫思维灵泛,只是单只这样并不能令马文才信服。他又问道:“先生明知三从四德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而妇德、妇言、妇功、妇容这四德,先生您又遵守了哪一条呢?”

眼见马文才咄咄逼人,不待谢道韫再答,梁山伯便忍不住站起身来,与之争辩了一番,“马公子此言差矣,天纲地道,人存其间,修心行德,终止一法。‘德、言、功、容’这四德,就算男子亦应遵行,若是强分男女,那便落了浅薄了。”

“至于‘三从’,谢先生自幼父母双亡,这个是众所周知的,而现在先生依然待字闺中,自然无夫可从,说到夫死从子,原本就荒谬,假若马公子你是一位女子,夫死而子尚处襁褓之中,你当如何听从呢?”

柳云裳不由得在心里拍起了巴掌,梁山伯这一席话说的尤为精彩,作为一个男人,还是一个从小接受封建教育的古代男人,竟然能有如此深厚的同理心,实在让人感到意外。她开始明白为什么祝英台会对他情有独钟,另眼相看了。至于马文才…怎么说呢,外表家世或许真的很重要,但最关键的还是一个人的品德与三观。

也正因此,当马文才恼羞成怒的说出:“本公子焉能与你等小人及女子同室!”并鼓动学子们是男人就跟他走时,一贯奉行随大流不做出头鸟的柳云裳没有起身。

反正…她也的确不是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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