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结婚了。”半明半暗的房间里仅开了小夜灯,佟微月坐在沙发上打电话。他的眉眼隐在晃动的水波纹中,人类世界唯一的水母般孤清:“父亲可以帮我吗?”
“恭喜。”通讯传来佟墒雅极致冷淡的嗓音,堪比南极洲呼啸的狂风暴雪。佟微月不为其伤,男人一直都知道,他的父亲有一把好嗓子,每日平等地对待除爱人之外的众生:“需要我帮什么?”
“领证。”长期药剂注射带来的后遗症不是一朝一夕能消弭的,佟微月想尽快成婚,考虑到厉林梢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得不走捷径。
厉林梢的户口早在他将人带来水龙吟时一并卷回,佟微月麻烦些。他是佟家人,户口始终放在他父亲手下,这是绕不开的节点,他干脆想直接拜托佟墒雅。
“可以。”佟墒雅没问一句,嘱咐他准备材料挂断电话。
佟微月已有准备,他放下手机,一股脑打包电子版材料送入父亲邮箱,盖上电脑,妥善安置。
做完这些,厉林梢从卧房里间出来,一路赤脚,睁着困倦的眼窝进他怀里。佟微月抱住人,手掌包住厉林梢脚心,怕他冰冷:“怎么出来了,是我让阿梢等太久了吗?”
厉林梢摇头。
“我忽然想起,我和公司的合同。”盈春签他十年长约,眼下剩五年。即便有关前途、生涯他和公司心照不宣,于情于理,他结婚都得告知相关人员,做好公关准备。厉林梢不担心这件事,打算让佟微月做这个通知人。他的手机不在他手里:“联系一下。”
佟微月没应,他的鼻梁上架着一支无框眼镜,透亮镜片随着侧头角度折射出反光,一瞬即逝:“阿梢,忘了和你说。你和盈春的合同,我拿回来了。”
竟然如此。
厉林梢懒怠哼笑:“我真是毫不意外呢。”
男人眼神温驯,目光停留在厉林梢脸上,卖乖似的未语。厉林梢见了,细长的手指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不过一个小小动作被他做得微醺醉人。自由下落划过佟微月双唇时,男人舌尖勾过,轻轻舔舐几许,毫不留恋顺着他的手指唇裹亲吻,爱欲满身。
“是什么时候的事?”
“刚和你在一起第一个星期。”
“动作够快呀,我都没想到。”厉林梢语气**似的轻佻。
“阿梢应该早有预料吧。”佟微月没被糖衣炮弹击倒,他心里清楚厉林梢的敏锐力有多厉害,黑眸低垂:“不用哄我。”
“哈哈——”厉林梢笑起来,抽出勾住佟微月唇舌的手指,带着上面微微的湿润,来到佟微月眼下,他能感受到佟微月微微颤动的长睫,神秘一笑:“被宝贝拆穿了,下回哄得真实些。”
佟微月被他一声“宝贝”叫得耳垂红透,生怕跌入佳人陷阱,不敢再看他,微弱的、冷静的,郑重其事的:“我不喜欢这样,但如果是你……”
他停在一个耐人寻味的地方,未尽之语声如轰雷,响亮于天地昼夜之间。
厉林梢手指传来男人密睫触感,更深更显。
“是我怎么样?”厉林梢不依不饶靠近,直起身歪头看两眼他发红耳垂,温热的呼吸扑在男人面颊上,慢慢印下一朵红唇,雁过无痕般又轻又软:“说呀?”
厉林梢在逼他。
逼他走出封闭的蚌,为他说尽天下爱语。
青涩而坦然。
“是你……”佟微月抿紧了唇,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窘迫。要知道,这种词一向与他沾不到边的。偏偏遇上了厉林梢,在爱情里无论是段位还是胸襟都高于他的厉林梢,逼他说出那种话。
佟微月十分难为情,可厉林梢不放过他。他离他是那么近,越来越近,近到快贴上佟微月的脸,他快与厉林梢面贴面,他愈发不敢多说,又明知厉林梢催他开口——
“是你的话,”他只得道,眉头都僵硬不动:“我愿意,我愿意被你哄。”
佟微月整个人都快烧热了,眼神避开厉林梢,暗地里发直。
男人不吝啬于向厉林梢表达爱意,但那是一个收藏者,一个创造者,对于私域作品无尽的赞赏和爱意。猎手永远坦然表达,坦然低头,坦然试探。
现在却不一样了。厉林梢,不再是代表作品的厉林梢,一个名称,一个物品,一个符号。他是人,他在佟微月眼中真正变成了人,这个人才是厉林梢,而不是厉林梢是厉林梢。
佟微月怎么能在厉林梢面前这样呢?他像个闷头闷脑的孩子,平生头一次生出点站在心上人面前的手足无措来。以往佟微月和厉林梢说爱,说苦,说在一起,那都是一个上位者对于下位者的掌控,期许,占有,洗脑。
而今位置颠倒了。感情里,厉林梢才是掌握主动权的赢家,佟微月一直仰望他,曾经仰望不自知的状态打破了,哪怕没令佟微月低落尘埃,现如今他的心态也已和过去不同。
佟微月不像厉林梢,没经历过爱,没爱过人,仍然知道爱,会爱,保留爱。他如一张被污染的白纸,没机会体验正确爱人,便学些乱七八糟的,勒紧裤腰带,过着荒腔走板的生活。带着他爱的人一起。
厉林梢逼他,正如医者矫正,矫正他偏移的观念,修剪他凌乱的碎枝,非要把他从误入歧途上的路拽回来。
就算有一天,厉林梢发现教不会佟微月,也不会剪去他双翅下的飞羽,令他失去自由翱翔的能力。
这是真正的大爱,无疆无域。
“Good boy。”厉林梢温柔极了,他吻了一下佟微月脸颊,单手捧住佟微月脸,赞美他:“你做得很好。”
佟微月本没有特别的躯体反应,结果被厉林梢这么一表扬,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浑身轻颤,在厉林梢目光下猛烈慌乱。
男人呼吸开始急促,他微微倾身追寻近在咫尺的人,双唇差一点碰到彼此,佟微月突地听住,压抑住冲动难耐,舌尖抵在唇齿间稍稍用力。
“我可以亲你吗?”他局促地问。
“当然。”似曾相识的问答,似曾相识的距离。厉林梢先一步碰上去,唇舌与佟微月相接。他完全操控了这一场亲吻,叫佟微月不敢相争,乖而顺从地跟着厉林梢脚步,看他如何具体一步步推进他们的吻。
佟微月第一次感觉自己好像踩在棉花上,腿软,身软,心也很软,晕头转向。从前他是操控者,把别人——厉林梢——变成这样,被动者这个身份他是首次尝试。
还不赖。
很喜欢。
他喜欢厉林梢主动,厉林梢“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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