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梢,我想,我该告诉你一些,关于我的家庭特殊之处。”
一只手抚上男人垂下的脸,腕间悬空的金属蝴蝶,通过链接镂空之处断续朦胧出他温顺面目与宁静姿态。
厉林梢笑了。
他仰躺在男人怀中,目光直直地与他相接,所思所想皆在人眼中体现。正如厉林梢能读懂男人眸中的期待,男人自然能清楚地看到,那海洋上的波浪也尽沉溺在大明星灰金色眼瞳内,随意而就书写着情热的含蓄。
“你说吧,佟微月。”褪去往日清醒时的刻薄尖锐,厉林梢回应的语气头一次那么温柔,当整句话话音落下时甚至明显哄人哄得缠绵悱恻,甜腻动人。他轻轻地说:“我听着呢。”
勉强平淡的细流转眼澎湃,一个给予前稍显犹豫的吻执拗地降下,大明星没有拒绝他。抚摸男人面颊的手随着人靠近的动作自然滑向前,手臂微勾,勾住了佟微月的颈。
他没有做什么事,只是纵容“来者不善”。
再在男人做“坏事”时,发出几声隐忍喘息。
“……我的父亲,早年发病,疯癫之名声名远扬。他因痛失所爱而性情大变,处事乖僻,又因精神扭曲而突寻他人,以作替身。”事隔多年,当佟微月说起这些事时,用完全的平静掩作了波澜,仿佛他并非为人子、失其德,未被这些事影响过。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佟微月声音诡淡,曾传播于贞市人口中、又封锁于内部的一部分“佟家黄金时代史”被他娓娓道来。
“他一眼相中了他,用非常规的手段得到了他,侵占了他,纠缠不清,不愿放过。等贞市人知道时,人人都道他强取豪夺有妇之夫,当作戏中人一般观赏热闹,无人在意其背后投射之人是否安好。”
“这些,是你知道的。”
“我之前,告知过你的。”
“我没有告知过你的是,阿梢,他们在经历复杂的、血腥的、暴力的情与爱后,终于稳定的关系,还有我从中学习到的‘镜像’。”他凝视着厉林梢,如凝视着镜中月,湖水中的幻影尚能触摸、靠近,镜中的幻像却始终因着夜色与光线看不清晰:“到了现在,阿梢,我该向你承认,我的确有向往于父亲造就的爱恋,选择错了学习对象,盲目追求着可能相似的快感。这绝不是逃避与推卸,这是模仿者的自刎。”
“……我的确,有愧于你。应该有愧于你。”佟微月喉头泛涩,连同致歉的话都似是将咽未咽。他不难为情,他唯有痛。
人因教化而有德行,因有德行而与野兽区分。过往佟微月不懂,母亲早逝、父亲精神世界的崩塌给一个孩子造成的缺失是隐形而巨大的,没有人教导佟微月、或者说教导范围不够深入,没有人告诉他,什么是爱,一个人又该如何正常平等地爱一个人。他人生之所见,最亲密之人唯有佟墒雅,他的生身父亲错位所行,那些一举一动无形告知了佟微月,令他感受疯子世界的“试探”与“引诱”。
佟微月备受“鼓动”。
他迈出了。
男人对心动的描绘,从此失去爱情本真,亦领悟亦奉行扭曲而不平等。他失去了探索爱情的渴求,开始想要拥有年少时所见有关于“所有权”的美妙。
故当他于雪山之巅得见厉林梢时,他犯下了大错,他不知道那是他所爱之人、所恋慕之人。
他只知道那是他的作品,那该是他的作品,合该成为“他的”。
“我才有些明白,我大错特错,阿梢。”佟微月的泪,没有从眼角落下,它惶惶然颤抖,不敢下坠,怎敢坠落。那后知后觉的痛浮出水面过一次,理所当然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佟微月不痛自己,他痛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是如何地对待厉林梢,那本该被翘首以待的珍贵之人,从没有得到应属于他一丝一毫的手软,他没有妥帖地放好任何一个人的心。
自己的,还有他的。
厉林梢没有搭话。
大明星罕见瞳色中的温柔没有动摇过。他是佟微月成长局中“受害人”,他没有忘记过这三月多以来,佟微月是怎样待他的。
他不是圣母,不是,从来不是。
可他仍在佟微月还没来得及明白一切前,慷慨地选择另一种意义上的等待与谅解。
“佟微月,”厉林梢开口了。他们始终维持着极为相近的距离,随时可接吻,勾住男人的手臂微微向下,用力一压,他们面对面得更近了,王座下的审判官说出他的判词:“我很高兴你能这么快明白我们之间的一些问题,我也很高兴你正在学着试着向我表露你真实的内心。”
“我不会说,那很好。因为它还不够——”
“佟微月,明白吗?无论是你开始探索的学习,还是你终于触底的内心,它都还不够。”柔软的手指抵在男人更为柔软的双唇,它的主人显然拥有非同一般的成熟,他的境界不是人人都能触及的,偏偏他希望佟微月能触及,哪怕是在未来的某一天:“还记得你问我,‘尝试爱我好吗’,那时我的回答是‘不’。现在我可以补充一个条件,我可以等,可以不短暂地为你停留。”
“就像你需要慢慢等我走下铜墙铁壁铸就的高塔,我需要慢慢等你真正懂得爱的长大。”
直白含义毫不遮掩,大明星眼看着男人眸光正逐渐亮起,变得震动,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翻涌着,痛苦、剧烈地反响着。
“这是抛开契约精神的补充条件吗?”寂静之中,佟微月轻声问。
“是的。”厉林梢回答他。
一个,在眼下情形彼此已经心知肚明的回答。其中代表着什么的回答。
佟微月的泪终于彻底仓皇滚落了,发红的眼盯着他。
“阿梢……我……”
厉林梢径直捂住佟微月的嘴巴,打断他哽咽的话。
“别哭,阿月。”
可是男人眼眶中的泪流得更汹涌了。滚烫灼热的泪打在厉林梢手上,令他得见佟微月哭泣时的模样,沉默而安静,无声无息。
太近的距离里,他们彼此深深看着。
厉林梢看见了佟微月眉宇间深藏的茫然一夕塌裂。
佟微月看见了厉林梢神情间旁人无法窥探的坚毅。
他们都看清了那迷惑他人,偶尔也迷惑自己的东西。
“阿月……”
大明星喉结微微滚动,溢出的几乎是一声叹息。他没再捂住男人的嘴,直接贴上,主动安抚,二人再度亲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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