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从吧台边转过身来看他,她一副工作后赶来的样子,黑发扎在脑后露出带银环的耳垂,穿着一件短打夹克和拼接短裤,修长四肢在酒吧的彩色灯光下闪着柔光。强尼注意到她戴着罗格提到的短方巾,皮靴上有沙尘和血渍。她手肘边的水晶三角杯里倒是一盏蓝紫色鸡尾酒。看起来和这个充满铁血气息的雇佣兵大本营格格不入。
“这是什么魔鬼饮料?”
“起泡酒,果汁,糖浆。”那个叫克莱尔的金发酒保在远处耸了耸肩,看起来和强尼深有同感,“简直是对我职业的侮辱。不知道她最近发什么疯。如果她不是我最喜欢的雇佣兵,我已经把她踢出去了。”
“前段时间喝得太猛了。”V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强尼解释说,“维克多让我注意点。”
“我对你的医生没意见,V。但是想象一下以后有什么满怀梦想的愣头青走进来生点一杯‘V’然后我给他们献上姜汁汽水。”
“得了吧。”V笑着说,“我看你很享受用色素整我。”
她下唇果然有一抹湿润的蓝色。强尼在她身边坐下。克莱尔含笑在他开口之间推过来一个玻璃杯。里面是罗格威胁要删除的饮料。强尼懒散地对她点了一下头 。
“看得出你已经和新世界打成一片了。”V看着他们的互动说,“昨晚怎么样?”
“怎么,”强尼随口说,“想知道我在哪张床上过的?”
话说出口,他稍微有点后悔。他不该这么做,至少不是在她表态的24小时之内和罗格警告他的五分钟之后。但V只是笑了笑,好像她很明白他不是有意的。这让他心里产生一种微妙情绪。些许感激和一点恼火。
“不,”她说,“担心你经历一些副作用。摘除芯片以后我有一些,包括睡眠问题。”
“看起来在座的人里只有一位小公主。”
“走开。”
“我说错了吗?”强尼用杯沿碰了一下她的彩色汽水杯,几个座位外有一群瓦伦诺蒂帮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和V的互动,不知道是在研究谁,强尼对他们比了个中指。“实际上没怎么睡,和克里一起复习了五十年的流行乐榜单。”
“发现什么好东西了吗?”
“出乎意料:不是每一个都糟糕透顶。”
V笑了:“欢迎来到七十年代。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听说你完成了我的大部分计划。”大概是他确实更好地接受了新世界。这次强尼提起这回事时没什么负面情绪。
“慢慢来,我在流行乐榜单里留了很多位置。”V调侃说,又啜了一口她备受嘲讽的低酒精饮料,“对了,你该换个手臂模型。我让维克多走之前告诉你,可能他忘了。”
很难认为义体医生是忘了。
“我以为你们已经给我换了一个。”他说,伸展了一下机械手指。金属发出精细的咔嚓声。
“这是你醒之前维克多临时找的。”V说,“让你过段时间自己换。但昨天之后我感到得尽快告诉你。材料不行,也太沉重了,影响速度。”
她的轻松语气甚至让强尼有点惊讶:“这是某种用户反馈吗?”
V笑了。“如果你要这么说,是啊。你在我看来有点像台坦克,虽然力量不错但是速度一般。最好再选几个内部插件。”
虽然他已经看到各式各样的人脸上装着奇怪义体走来走去,强尼还是不太习惯这些70年代的概念。这比单纯的外部设备更让人觉得被技术公司控制。
“不喜欢这个主意。”他直白地说。
“别那么固执,你知道它们不是必须在脸上吧。”V说,“维克有帮你做新的接入口吗?”
强尼指了一下后颈的部位。
“感觉怎么样?”
“把灵魂卖给了魔鬼。”
“我知道。”她笑道,“总之,明白你讨厌这个主意。但还是可以挑几个。时代进步了,要是遇到真正危险的人物,你会有麻烦的。”
“这就伤人了,小孩。”
“我是认真的。”
“遇到的时候我会知道的。”
“好吧,” V叹了口气,伸出一只右手,“那好,你面前有一个,试着抓住我。”
强尼看见她从鸡尾酒杯里拈起细长的塑料长勺,他还没来及集中注意力,感觉眼前一花。时间好像跳跃了。V在他胸口几寸的距离里逼视着他。眼睛里有一种凛冽的冷光。她的右手紧按在他的机械臂上,左手里的鸡尾酒勺划在他颈边。
然后他的右手才落到她肩上。
“看见了吗?”她嗔怪地说。眼睛里的寒光消失了。她坐回原位,在唇边抹掉指尖的酒渍。“如果我想要的话你已经死了。”
一个全副武装的暴恐突击队。
强尼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行吧。”
“现在就走。”V果断地说,把酒杯推到一边,“知道几个不错的地方可以做定制款。”
***
结果到下午时他们已经在给他的车换新的配件。V和那个八只眼睛的汽修店老板讨论起最新的城市越野赛的冠军争夺战。强尼饶有兴致地观察一系列造型优雅的新线摩托。马路对面有几个姑娘在指着他窃窃私语。这时有人打来电话。他的联系人数不出一个手。强尼研究了十几秒,想尝试用新装置的芯片控制接入。这期间他的通讯像爆炸一样响个不停。他直接从夹克口袋里翻到震动的通讯器:“克尔?”
“艹你的强尼!”克里说,头发蓬松,穿着半件睡袍,看起来刚从昨晚昏睡过去的地板上爬起来,“你他妈怎么一声不吭就不见了?!”
“不想打扰八十岁老人的睡眠。”
“滚!”克里说,一巴掌拍在自己前额,“出门吱一声好吗?操,你个没良心的垃圾,以为昨晚上是我在做梦。“
“你的梦里有我对你八米高的**画像发表评论吗?“
“去死吧!”
“去见罗格。以为你知道。”
克里确实应该知道。他沉默片刻。咒骂了一声。强尼看见屏幕里的背景震动了一下,大概是他走过去倒在了沙发上。
“岁月催人啊,你现在变成了老母鸡的类型?”
“我听说真的老母鸡从不担心小鸡到处酗酒闹事,或者在某个地下酒吧被人割掉一个肺。”
“哪个倒霉鬼会需要我的肺?*”
“不知道,撒旦本人吧。所以你他妈在哪儿?”
“在酒吧遇到了V。”
“是吗,你们现在处得来了?”克里看起来松了一口气,“觉得她怎么样?”
“不错。”强尼说,然后他没忍住,说道:“确实挺辣的。”
克里没有回应他的笑意。
“我记得你昨天说你们谈好了?”
“唷,你的记忆力恢复了?”
“强尼,我说真的。”
“活见鬼!”强尼吼道,怒气猛然爆发了,“我今天拿出了我半辈子的良好表现在这儿哄她,就因为我根本不记得我做错了什么。你们谁他妈再敢来教训我!”
这不是实话。他并没有因为内疚感和V出来。几分钟前他甚至还挺愉快。但是这是他一贯的方式,把所有问题都归咎到一个显而易见的原因然后抛向最亲近的人。克里脸上有一个凝滞的恐惧和受伤表情,好像他一直等待着这个时刻来临。这个表情击中了强尼。他意识到这是某种万分熟悉的旧常态的重现。当他深陷无垠的黑暗中时,时不时想起这些场景。他深吸一口气。
“不是针对你,兄弟。”他主动说,把头发撸到一边,走到车库门外,摸索着烟盒。
“是啊,”克里说,“我知道。”他看着强尼单手在指缝间打着火把烟点燃。两个人都没说话。
“没想折磨你们。”过了一会儿,强尼说,“也没打算对这姑娘这么干。”
“挺好。”
“她做朋友大概还不错。对车有点品味。”
“你没法想象。”克里笑了,“她是个流浪者。你现在在她的部落里了,她会赴汤蹈火的。”
“还是别再来了。”强尼冷淡地说,“她下次救我就得到太阳上去了。”
“别生气,好吗。”克里说,有些痛苦地揉着头发,“你和V都是我的朋友,强尼,希望你们好好相处,不要互相伤害。”
“太感人了。”强尼撂了电话,“得了吧,这妞甚至不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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