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宴略微思虑,道:“不曾。”
“这客栈往来多是凡人,江南一带修仙族只有颜家,且我族家规道不许私自外出,方才与王姬谈话,也用法力隐了会泄露身份的言语。”
林栀清深吸一口气。
她耳力极佳,听闻隔壁“窸窸窣窣”之声,应是虞之覆与虞影在轻声商谈应对之法,一楼还有人在走动,脚步声略微显得急促。
人声静了,账房、库房和后院马厩都熄了灯,只二楼两间厢房亮着。
“吱呀——”一声,林栀清将那窗棂掀开,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去,她吹着冷风,思虑着该如何飞檐走壁,潜行至虞之覆所在的东厢房,对颜宴道:
“若是迷晕了人,欲劫财还好,但这王姬身份极为特殊,若是奔着索命来,虞之覆二人怕是会遭难,那酒中的蒙汗药,剂量都能迷倒一头牛了,更何况她们还是凡人。”
“颜宴,不排除他们目标是你我的可能,你就呆在这里,守着曼儿,我去瞧着点那边的情况,有事识海唤我。”
颜宴一个头还没点到位,林栀清便飞掠出去,极轻巧地落在了东厢房,似是只猫儿,鬼鬼祟祟地脚尖点地,欲寻虞之覆二人的身影。
却听见了略带粘腻的水声。
以及略带粗重的喘息。
“……”
常言道,非礼勿视,于是林栀清安静地低下头,体贴地发出些声响,委婉地暗示她俩,有人来了。
“霹雳姑娘竟有这等癖好,喜欢大晚上钻人厢房……”
虞之覆声音听起来有些喑哑,一阵“窸窸窣窣”之声,华美的锦袍重新落在她肩头,下了床榻,徐徐向林栀清走来。
待走近些,才瞧清楚她的神色——
眉头紧蹙,却不是被人打断情.欲的不悦,而且紧张过了头,泛着忧虑,眼底也甚是庄重肃穆,葱指拂上唇上,示意林栀清:
安静。
林栀清默不作声退在一旁,只见虞之覆将桌案的水壶提了起来,纤纤素手止不住地发抖,她靠近床榻,另一只手忽然作了个手势。
另一边,转瞬剑已出鞘——
虞影胳膊上青筋暴起,五指猛地将那床上踏板掀了起来!
滚烫的热水也在这时浇下。
乘着廖廖月华,瞧见这骇人的一幕,林栀清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那床榻底下,竟然藏着四个彪形大汉,他们手中还握着匕首,歪曲着身子龟缩藏在踏板之下!
滚烫的水瞬间将人体皮肤表层落了层皮,男人凄厉的叫喊惯冲脑门,幸好林栀清及时施了个静声的术法,好让客栈内旁人听不到声响。
那边,虞影干净利落地刺入他们的胸膛,一击毙命,冷冷道:“殿下,他们都死了。”
虞之覆捏着水壶的水骤然一松,“咔嗒”一声掉在地上。
虞影收了剑,视线重新落回四个彪形大汉上,这不堪入目的血腥在她眼里不过稀松平常,将几人的衣领掀开,动作顿住。
“怎么了?”林栀清凑上前。
那衣领被掀开后,只见他们的耳后、脖颈,都有着若隐若现的痕迹,似是深红色的烙印,像是……
虞影音色寒如千年积雪:“往生门的标识。”
虞之覆脸色霎那间变得惨白,林栀清不禁疑惑,心中道:“往生门?系统,那是什么?”
【宿主,往生门是当朝太子手下的暗杀组织,专门接收九洲孤儿孤女,将其培养成太子的刺客,以来刺杀太子不喜之人。】
“太子何必费心杀她?”
林栀清暗自忖度,谁料竟然将真心话念了出来,引得虞之覆瞥向她,冷笑道:
“自然是因,我此番南下,是为寻陛下皇储!”
短短数秒,这王姬竟已收敛好了情绪,正了衣冠,添了些傲慢与骄纵,“难道霹雳姑娘觉得,当朝太子,德行配位?”
那质问仿若淬了寒霜,“太子昏庸,实力不及野心,自幼时起,他骑射、经纶、剑术……样样连我都不及,却仰仗着皇子之身,虽是庶出也被封太子,实在是……”
“难以服众。”林栀清点了点头,道。
虞之覆神色渐缓,“没错。”
“父王只我与太子二个孩子,乃是五百年一出之圣君,如今春秋已高、勤躯已倦,把朝中尽数交给太子,可是……”
“要他丈量全国土地,皆不了了之;更新赋税制度,也是不了了之;整修河道遭运,照样弄得一塌糊涂;清丽户部亏空,他倒是头号欠缺;科场舞弊,他也无力整肃……”
“种种这番,他究竟如何当得起太子?”
虞之覆垂下眸子,泛着些许忧伤,“父皇年事已高,国之大事难免力不从心,我怎能放心将事宜交给太子这无用处的东西,父王要我暗中寻江南皇储,谁料……”
谁料刚出皇宫,某人便等不及了。
林栀清懂了。
他是怕虞之覆在江南另真的寻个皇储出来,动摇了他的太子之位,欲直接一击毙命,弄个意外让虞之覆命死江南,好无后顾之忧。
“小了。”林栀清忽然道。
“什么?”
虞之覆与虞影二人皆是一怔,皱着眉头等待她这没头没尾的一句。
林栀清摆摆手,笑道:“殿下,格局小了。”
“难道殿下觉得,论治国之道,你比不上太子,还是认为,一介女子,当不起这帝王之位?”
“霹雳姑娘,你……”
林栀清一眼看穿她的顾虑,声如泠泠小溪,悄无声息浸润心扉,又透着磅礴之力,“若是看不惯太子,何不取而代之?当朝若是先例,何不开创先例?”
她的眼眸明亮,这一刻灿若群星,落在虞之覆眸中,更是无比闪耀。
她凑近了虞之覆,笑意温柔,语调近似诱哄,又似循循善诱,每一个字落在虞之覆耳畔都如重千钧,“殿下,何不……”
“取而代之?”
……
***
“你没事吧?”
焦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小狐狸不停地绕着颜宴转圈,探头去嗅颜宴略带紊乱的呼吸。
“要不,把阿姊唤回来吧。”楚曼儿温声建议,瞧着颜宴那不自然漫上绯色的脸庞,仿若有一千只蚂蚁在啃噬心头。
“不……不必劳烦她。”
颜宴紧咬着唇,将头埋进枕头里,短短一柱香已然浑身是汗,将那一层衣料尽数淋湿了。
那酒里果然下了东西。
脑海中忽然想起一刻钟前,带着帷帽的女子一把夺过虞之覆的荷花盏,又抢了虞影的酒水倒给他,‘颜宴,你也多来点,既是殿下的,自然是好物件。’
他倒是只顾着一饮而尽,忘了问那人酒中有何物了。
他欲撑起身子坐起,背后那几道伤痕便火辣辣地疼痛,隐约记得,先前攻上苍穹山脉时,不慎与那人族修士斗法,他一介器师,又哪里都得过?
落得一身伤,他不会治愈的术法,又性子沉闷,又不愿道与外人,只得兀自忍着,想来等到了颜家,会有医师来处理。
可那酒中药性竟然如此大,激得背上宛若是岩浆缓慢流淌,烫得他不住发颤,手指抓住床铺,牙齿也咬得死紧。
他脑子昏沉,自然听不到一声轻快的动静,是那小狐狸从窗棂跳出去,焦急地去搬救星了。
他摸了摸额角,觉得似是发热了。
许是人在脆弱时分,容易回忆起了年少的事情,他忽而忆起那个月明星稀的傍晚,阿娘只留了林栀清一人陪侍病榻,低声絮语,“清清,我们老来得子,也知不少人觊觎这颜家少夫人一位,这些年来,我们待你不薄……”
后来呢,后来是什么情形?
“你愿不愿意,嫁予颜宴……”
对了,好像是这么问了,没任何由来的,颜宴的心跳忽而加快,那个夜晚,林栀清是怎么回答的呢,好似有火焰在颜宴心头炽烤,忽然,又一道无比清冽的声音落在耳畔,那般近,带着略微沉闷的水汽:
‘愿意……’
“开什么玩笑,我怎会不愿意给他治疗?”
声音蓦地放大,颜宴察觉到似是有人在解他衣衫上的扣子,那人的手绕过他脖颈,又顺着后颈,欲将那衣衫褪下,思绪回笼,才察觉那触感甚是真实。
颜宴挣扎着回眸,只见女子动作利落地摘下帷帽,正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往日里总是温柔的桃花眼此刻泛着寒意,像是向来萧瑟处终年常伴的烈风。
她纤纤素手正欲往身深处探,颜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抓住了她的手,哑声道:“不可……”
“有何不可?”
她转瞬便反制了颜宴,按住肩头,轻声道:“你我都是女子,颜宴,你到底在怕什么?”
宛若一声惊雷自耳边炸起,血液也好似凝固,颜宴沉默了。
脑子一阵慌乱,她挣扎着欲起身,却又被林栀清一把按下去,林栀清捏着她的后颈,柔声道:“不然你以为,我明知酒中有药,还诱你喝下,是为什么?”
“倘若你非如此境遇,又怎会对我实话实说?”
不知何时,背上一阵清凉,女子在掌心揉了些草药,温柔细致地填进了她背上的伤痕,于是火辣辣的疼痛被难以言喻的清凉覆盖,她的心也无端平覆下来。
那人道:“公子,哦不,我现在该唤你,颜姑娘,仔细讲讲吧,为何以男子之身示人,又为何,不远万里来向来萧瑟处。”
她一字一句道:“我只听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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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写到掉马了,哎呀。一直写不到憋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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