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后，京城下了冬季的第一场雪。
迟玉恒下飞机时裹上了围巾，但身上的衣物也不多，在迟老太太唠叨的声音下，将行李递给了接机的管家。
“小宝你怎么不多穿一点？”迟老太太生气的甩开了外孙讨好的手，一边走一边指道。
“我是Alpha，奶奶。”迟玉恒动作浮夸的收回手，好像真的被打痛了一样，“你怎么也跟着过来，不是说大哥也来了吗。”
“Alpha很厉害吗？！Alpha被冻死的新闻又不是没有过！”迟老太太生气的又抽了他一下，“你哥懒鬼，就是不想在家被你大舅骂才出来的。”
迟玉恒实际上是迟老太太小女儿的儿子，但因为一些意外他一直都是在她身边长大的，老太太疼爱他，没有把他当外人，便一直让他喊自己奶奶。
“忘带了，别骂了，这有暖气但是停车场没有，咱们快回车上。”迟玉恒举双手表示投降。
迟老太太听闻加快了脚步，又回去拉着他，八旬老太健步如飞，“等你今天休息好，明天我们约秦家吃饭。”
说完迟老太太抬头看了他一眼，“哎哟你看你的黑眼圈，在国内熬夜就算了怎么去到国外也在熬，我那么大一个帅孙儿现在像鬼。”
“那我也是最帅的鬼。”迟玉恒伸手拉开了车门。
车上还有他大表哥在，一听到开门声立马探个头笑嘻嘻道：“好久不见啊弟。”
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口音，迟玉恒难得的沉默了一瞬。
“好久不见，哥。”
话音刚落，迟老太太又伸手给坐在前面的迟玉枫一巴掌，气愤回头道：“你哥混蛋，几年前退役了，我看他那些粉丝一个个在他微博底下嚎，他一点表示都没有，也不开直播，也不找别的工作，在家啃老！”
迟玉枫也不管老太太一上车就和他弟漏自己的底，他现在心里美滋滋，因为回家后大家的火力都会放在表弟身上，他回归清净。
“咱家也不是养不起闲人吧。”
“哎呀，我看他烦！都要奔四了连个对象都没有，整天在家逗猫逗狗，猫狗看到他就跑，烦得很！还不如出去泡吧，整天在家折腾我们，你爷爷种的那些花草也被他折腾坏了一半！”
迟玉恒听笑了。
迟老太太抓着他的手拍了拍，“还是咱们小宝省心。”
“咱们家最早结婚的竟然是最小的你。”坐在前面的迟玉枫感叹道，“咱们家也不缺什么，怎么你就上赶着去接手秦家的烂摊子？”
“怎么说话的！”迟老太太伸手又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小书也是个好孩子，秦家这样，帮帮怎么了。”
迟玉恒垂下眸，沉默的听着迟玉枫和迟老太太说话。
接到消息时，迟玉恒刚给自己放假，正和同学们在澳洲玩。
自七年前和秦书绝交后，他很久都没有听过他的声音了，那人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好听，与记忆中的无异。
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就算他没有备注，在屏幕亮起的瞬间他就认出来了，下意识接通了。
“阿玉？秦家人要把我卖了，你可以把我买走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欢快，似乎是笑着说的。
迟玉恒来不及思考，嘴巴就先应下了。
“秦书是好孩子，但秦家又不是什么好人，最好那个早死了。”迟玉枫摸了摸被拍疼的地方。
“秦家的事确实是有一点棘手，我听你大伯说他们家那个窟窿挺大的。”迟老太太皱眉，握着迟玉恒的手，“你和小书有讨论过怎么解决吗？”
“还在想。”说完，迟玉恒抬眸看了一眼后视镜，他哥果然盯着他，他移开视线，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奶奶不是找大师给我算了几个吉日吗？你又说回来告诉我，怎么还不说？”
“哎呀！”迟老太太松开他的手，掏出手机，乐呵呵的给他点开自己的备忘录，“你看，这个月二十号，或者说下个月的十四号，大师说这两天大吉。”
“那些婚礼的奶奶也想帮你看看，你和小书有没有商量好呀？对了，你又说今天回来的时候和我说你和小书的事，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偷偷好上的？如果不是秦家出事你还不想和奶奶说是吧？其实不联姻也没事，有你的关系在，我们也会帮的。”
迟玉恒也是那天挂断电话后告诉迟老太太的，老太太接到电话时，就听到迟玉恒和自己说要和秦书结婚，后天就回来商议，全家人都傻眼了。
迟老太太想了想，又说：“我知道了，是不是出国前就偷偷谈上了？”
迟玉恒还没接话，老太太又开心道：“虽然奶奶也很想抱曾孙，但是你们两个也才二十五、二十六岁还很年轻，可以好好考虑，AO会比较容易中招，所以你和小书要注意避孕啊。”
“O………哦，知道了。”迟玉恒愣神，他印象里秦书还是个Beta，而且那时年年体检都显示他都没有分化迹象。
迟玉恒又看了一眼后视镜，果不其然和迟玉枫再次对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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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时已是一小时后，知道迟玉恒回国的消息，迟家人难得的都赶回来吃饭了，要知道平时都因为职业原因都会错开时间，逢年过节才会齐人吃饭。
迟玉恒刚出国读书那两年，逢年过节也还是会回来的，但上大三开始因为学业繁忙，后面又是各种展会，他参加完后又喜欢找地方旅游，愣是没回来过。
“小没良心的，你奶奶天天盼星星盼月亮，十天半个月才打一次电话回来。”迟老爷子拎起拐杖轻怼了他一下，“你二哥在刑警队都没你这么大忙人。”
迟玉恒依旧举双手投降：“错了。”
几个哥哥姐姐全围在他身边，你一下我一下的抬手，不是摸头就是拍肩。
“长高了，明明前几年还只是刚到一米八啊。”
“现在应该一米九几了吧？”
“真俊呐我们小宝。”
“小宝现在壮的跟牛似的。”
“哎哟我滴乖乖，这黑眼圈。”
和迟玉恒同辈的一共有八个，加上他自己就是九个，他最小，年龄差距和他差最少的也差了有七岁，结果一家子里第一个要结婚的竟然是他。
但现在人类寿命延长到近一百五十岁，日子也还长。
迟玉恒听笑了，任由他们摆弄自己。饭桌上也是在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他的婚事，放做平时，迟老爷子肯定不让他们这么吵闹的。
和迟玉枫独处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这个家里唯二两个没有固定工作的兄弟俩坐在露天阳台上吹风。
“你和秦书怎么回事？”迟玉枫把家里的肥猫禁锢在怀里蹂躏着，“你连他分化成Omega都不知道？你们这些年真的有联系吗？”
迟玉恒摩挲着椅子把手，低眸道：“我出国前和他绝交了。”
迟玉枫：？
迟玉枫：“啊？”
“我单方面绝交了。”
迟玉恒出国留学时，秦书还是一个Beta，一个长的非常好看的Beta。
性格温和，待人友好，懂得换位思考，谈论问题时会提出个人想法，就算意见不合也会尊重他人意见。其实这是正常人就能做到的，但他长的还是太好看了，哪怕是普通的正常人身上应该具有的特质，在他身上都会被那张脸增值。
然而这只是表面上的。
作为曾经关系与他最好的人，迟玉恒知道他的竹马其实是热衷于扮演一个“好人”“善良的人”。
对于想要接近他进一步发展的人，都会被他当狗耍。
可是被耍的人一点感觉都没有。
又或者说驯化成功，自愿被耍。
秦书也不算来者不拒，他会挑在他审美喜好范围内的人耍，等新奇劲过了，就提出分手。他恶劣的心思在一开始就被迟玉恒看透了。
但即便如此，迟玉恒还是在分化那天不可抗拒的想到了秦书。
他本想仗着自己竹马的身份近水楼台先得月，可秦书似乎没往另一方面去想。
“你一直都知道。”前天迟玉恒答应联姻后又忍不住补上了一句。
迟玉恒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认为自己生在迟家很幸运，也是切实的感受到这种身份带来的便利。
秦书是知道他的心意的。
是真的知道他喜欢他。
迟玉恒当初不告而别，还非常做作的把联系方式都删掉，电话卡也换了一张。
但那时他们还是有共友的，秦书大可询问他们，这样共友也会特地来问一嘴他，迟玉恒也会知道秦书在找自己。
结果一等就是七年。
迟玉恒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秦书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靠谱的靠山，他想问他怎么这么笃定自己会答应，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
因为他刚刚给过答案了。
“所以……”迟玉枫捏着猫咪下巴摩挲，“你单方面绝交其实是他没选你，你大破防，单方面没和他联系，结果整整七年在易感期时还在偷偷想人家。”
不是他没选他，是他连成为选项的资格都没有。
迟玉恒只反驳了后半句：“没有偷偷想，再喜欢也不会这样去想。”
单方面绝交也是他的小心思作祟，只不过失败了。
迟玉枫咋舌：“对，没有这种想，但是一直都心念念，消息都不知道，结果还是念了七年以至于人家勾勾手指问你要不要和他结婚你就答应了。”
“以后让大家别叫你小宝了，叫你野菜哥得了。”迟玉枫莫名其妙的笑了一下，“嘿，还长大了。”
迟玉恒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不说我就回去睡觉了。”
“我知道的其实也不多，你出国后的第二年里，秦家发生大事，秦书一直都被秦家主母疼爱着养到二十岁，秦家主母都要准备把股份送他做成年礼了，要知道他还只是一个Beta，结果发现一直被欺凌的那个秦家私生子才是秦家主母的孩子，秦书才是那个真正的私生子！”
迟玉恒心头一紧。
秦家本身就乱，秦书虽然有跟着秦家主母学做事，但用的人都是秦家主母的，这个事情爆出来，恐怕……
“秦书对此也不知情，秦家主母不知道怎么对待两个孩子，一个是亲生骨肉，一个是多年疼爱的孩子，本来就有些精神问题了，这下更没撑多久，第三年就…唉，秦书好像也是那两年间分化的，作为Omega来说已经是最迟分化的了，一般这类Omega都会伴随一些病症，信息素过敏，或者信息素分泌失调，具体是哪种你自己再问吧。”
“剩下的我就不太清楚了，大伯应该知道的详细些，我只知道秦家有个窟窿，秦书作为秦家唯一一个Omega，长的又漂亮，话语权也占比不大，自然而然的要被卖秦家人出去，填这个大洞，看谁敢接手了。”
迟玉枫怀里的猫已经被闹烦了，使劲的乱蹬，试图脱离魔爪，他强制的啄了两口猫脑袋后把猫放了，抬头看向迟玉恒。
“倒是你，一点消息都不清楚，问了就答应了，上赶着给人当靠山，竟然也不问近况。”迟玉枫言语中带着责备。
迟玉恒心虚，伸手捞起跑到自己身边避难的小猫。
迟玉枫站起身：“你自己好好决定吧，就算能离婚，但是AO相互吸引是与生俱来的，哪怕是信息素匹配度不算高也不免会被影响。”
兄弟二人终止了谈话，迟玉枫回了房间休息，而迟玉恒时差还没倒过来，一时间睡不着觉。
一个人沉默的翻相册看以前的东西，直到中午时终于有了睡意，但和秦家见面也是选择了午饭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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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家二老一起出面，迟玉枫作为无业游民也跑出来蹭饭了，秦陇樾想过迟玉恒在迟家人是最宠的小孩，但没想过是这样宠，他本来以为只会是迟玉恒和老爷子的秘书出来，毕竟二老年纪也比较大。
迟玉恒跟在二老后面进来，一眼就看到坐在秦陇樾身边的秦书。
高中时便已在同龄人中倍显出众的相貌，在成长和Omega激素的影响下，变得更为惊人。视线对上时，那人竟眉眼弯弯，仿佛这七年里二人没有隔阂。
这并不是尴尬的重逢。
在迟玉恒观察秦书的同时，秦书也在观察这位七年未见的发小。
相比于年少时还稚嫩的面孔，如今的迟玉恒更是越发成熟，因为从小就学画画的缘故，迟玉恒身上有种艺术家与生俱来的气息，温和又平静，和他以前那副流浪小狗的样子倒是相差甚远。
头发一看就是有一段时间没打理了，就还有些过长，低头时会挡住眉眼，这一点倒是和以前很相像。
每次都会趁机偷偷的挡住自己看过来的视线，那种眼神太晃眼了。
这个人，从来都藏的不好。
在双方长辈的安排下，两人坐到了一起。
秦书笑了笑，小声道：“好久不见。”
迟玉恒在兜里的手指忍不住蜷缩，点头：“好久不见。”
其实迟玉恒一点也不想呆在这里听他们讨论，秦书不喜欢他，只是需要一个靠山，不管爷爷奶奶怎么交流婚礼的事宜他都看起来兴趣缺缺，但好在他话不多，而且从小在长辈面前遇到不感兴趣的就装，以至于二老没看出来，还以为他突然变得矜持害羞了。
迟玉恒是个会记仇的人。
在接到消息的时候，想的是要怎么整治秦书，还想婚礼再出席，其他一切事项都让二老帮自己去谈。
但是他没有。
他内心焦灼的在第二天安排完所有的事情就回国了，生怕回晚一步秦书就要去找第二个人。
不知怎么的，迟玉恒突然想抽根烟。
他说有消息要处理，然后顺利溜出包厢，跑到走廊尽头的阳台处点烟。
迟玉恒没有烟瘾，抽的不多，他情绪颇为稳定，平日里只有烦闷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可没吸两口，背后就传来了脚步声，迟玉恒以为有人要到阳台吹风，深吸了一口后按灭在一旁的烟灰缸上。
“如果不愿意的话，为什么不拒绝？”
是熟悉的声音，是秦书。
迟玉恒转身垂眸看他，说：“没有不愿意。”
那人却笑眯眯道：“可是你刚刚看起来不耐烦。”
迟玉恒定睛的看了他两秒，做出了很冒犯的举动——把手放在了一个Omega的后颈上，但那人似乎并没有被冒犯到，而是颇为顺从的侧过脸蹭了蹭他的手腕。
美人乖顺的样子让人心痒，迟玉恒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快速的收回了手。
“没有不耐烦。”迟玉恒被发丝遮挡住的耳朵已通红，“只是作息没调过来，没睡觉，困的，没有不耐烦。”
说罢，迟玉恒又定睛看向他道：“没有不愿意，不想拒绝，秦书，我发现我还是很喜欢你，和高中时一样。”
“我还是喜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