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放映室，巨大的屏幕里放映着壁画的介绍，观众身临其境，仿佛随着幕布一同走进了画满壁画的山洞中，亲自探索着这世界奇迹。

吉吉取下了墨镜，看着视频，心却完全不在上面。

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内心还是平静不下来。

这太奇怪了，演员身为名人，一般会和网上的人聊天，还约着一起出来玩儿吗？

舅舅也很有名，但想到他在网上和别人聊天还约对方出来见面，吉吉就感到一身恶寒。

那现在她是处在什么情况下？

难不成妘天凌是个变态杀人狂之类的，还是有特殊的癖好，他怎么就完全不担心她会暴露他的**？

这个人的心也太大了，从外表看不出来ABO属性，但既没有O的谨慎，也没有A的霸道，感觉和网友说得都不一样，他可能是个B……

吉吉用余光，见妘天凌正看得认真，她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虽说人不多，放映厅里也坐着零散五六人，展厅里的人也不少，他怎么就不担心被认出来？

或许被认出来就可以拿去炒作人设，不过他的好友圈动态里有不少展览，但他看展的事并未在媒体上提到，应该不是吧……

难道说他真的是一个会约网友出来见面的人，仅此而已吗？再观察一下吧，有什么不对她跑就是了，对自己的脚力她还是有自信的。

“走吗？”低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吉吉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幕布上放着赞助商，影片已经结束了。

她连忙起身，就听妘天凌说：“我在大概十年前看到过这些壁画，但到今天才知道它有这么多故事。下次再去的话肯定会有不同的感受，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抽出时间了。”

“说不定壁画里的独角兽确实存在，就和很多人相信龙是曾经存在、可能现在依旧存在的生物，不然中西方里的龙不会那么相像，并且在很多古书上，它都是被当成真实存在的动物一样描写。”吉吉发挥了被她自己称作“临场胡诌”的能力：“我读书时去过另一个洞窟，就在这个的附近，当地的人很好客，如果有机会的话是可以再去看看，很奇妙。”

“你的想法很浪漫，但我不觉得龙存在。网上很多所谓龙吸水的视频，水被天空吸着往上升，这其实是一种自然现象，专业的叫法是陆龙卷或水龙卷。是空中的管状云被下拉，不是水被往上拉形成的。毕竟我没看到过，而且也没有被证明是真的化石，所以我觉得龙就是鳄鱼或者会飞的蜥蜴。这个壁画里的独角兽也一样，可能是犀牛或者只有一只角的鹿。”

这个人好认真啊，吉吉不禁出现了这样的想法，她不过随口一说，都忘了自己刚才说的是什么。

啊，或者是她太久没和人谈论工作以外的事，这可能只是很普通的交流吧。

“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我没有见过的传说中的动物会更有趣。”吉吉回道：“可能在有和没有之前，我永远都会选择有。”

“你这句话很有哲学性。”妘天凌笑了笑：“哪怕是痛苦的经历，你也觉得有比没有好？”

吉吉抿了抿唇，说道：“已经发生的不由人选择，但是能选择未来的话，你难道会想要痛苦胜过快乐吗？”

妘天凌垂眸看着她，接着他的眼睛就弯了起来：“演戏和其他工作一样，除了少数天才外，大多数演员的表演经验都是通过日复一日的训练和表演积累的，除此之外，还要靠人生的经验，痛苦就是一种。”

“也就是说你愿意选择痛苦……我虽然理解，但是我想我是做不到的。”吉吉问道：“比如说想获得悲伤的时候，就回想亲人死去的时刻，这样不是对逝者不太尊重吗？”

妘天凌微微一笑，说道：“痛苦本身是没有意义的，是人们对痛苦的使用让痛苦获得了意义，并且让痛苦超越了它自身。反复回忆这个场景是对逝者的铭记，这也是重视逝者的证明。有句话说人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是生理死亡，第二次是在自己的葬礼上，第三种是被人忘记时，演员使用逝者去世的痛苦，正是逝者还活着的证明。”

“让我想到临终前的卡米拉……我想你也知道这幅画。”

“啊，我明白你的感受。”妘天凌点了点头。

两人沉默地站在部分壁画的复制品前，一齐抬头望着它，好像同时超越了时间和空间，共享了同一份无言。

和他人一起看展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是趁着午休的时间，从学校里偷偷里出来，再在下午上课前赶回去。

有一次迟到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教室，也是忘不了的经历。本来是快乐的，可是后来都成了痛苦。

吉吉未曾想到的是，今天会和初次见面的网友一起度过并没有让人不适的午后，通过科技展现的展览也意外有趣。

乍看科技似乎带来的是替代品，但其实它展现的壁画附加的部分，比起强调艺术品的历史，它更注重感官。

在某些地区的动物园，全景式的游览代替了残忍的动物贩卖，或许在未来，科技能让全世界的人都在自己生活的地方观赏艺术品，这也不为一个可选择的观赏方式。

可在与妘天凌聊天在同时，吉吉心中的既视感也愈发强烈。

观展结束后，两人一起去到隔壁商场中的餐厅。吉吉在洗手间里补妆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了这点。

她觉得相似的地方并非是看展，在那件事后人成为可怖的存在，这样与他人一起忘却所有烦恼，与人相处的乐趣才是她觉得熟悉的存在。

一时的错觉或许会带来心跳，毕竟没人能否认这样的相处令人愉快并想要一直拥有，但吉吉又感到，在此时此刻体会到的所有令她想要拥抱的存在并非来源于妘天凌，而是她追寻着的过去的幻影。

微卷的长发落在身前，吉吉往镜中看了一眼，抿了抿唇。

从刚才开始，旁边的女性就在看自己。褐色短直发，烈焰红唇，穿着露单肩的银色裙装。

吉吉洗过手，扯了四张镜后的纸巾，她将它们揉成一团，随意地擦过湿漉漉的手。

“安娜？”就在这时，一旁的女性开口。

吉吉并未看去。

“吉安娜？”女性又叫了一遍，瞪大了眼睛道：“你是吉安娜吧！”

吉吉这才侧头看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你是在叫我吗？”她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说道：“认错人了吧。”

说完，她将纸巾投了出去。纸巾在落进篓中，篓盖上下翻转。吉吉拿起放在悬空架上的包，转身往门外走去。

身后，女性满脸通红，喃喃地说道“认错了，不可能吧”，吉吉则快步离开了化妆间。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回到了包间里。

妘天凌靠在沙发上，正在看手机，棒球帽的帽檐压得低低的。

他抬头看向吉吉，晃了晃手机：“要不要看我家的猫？”

吉吉没有接话，只是望着他，像是呆住了一般。

“怎么了？”妘天凌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是不是人太多了？”

“……没事。”吉吉弯了弯唇角，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

她将包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瓶子，按下盖子后，一颗黑色的圆丸就落到了她的手心。将它飞快地放进嘴里，吉吉用拇指、食指和中指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将药丸吞了下去。

身体内传来“咕咚”声的回响，吉吉轻吐了口气，回头道：“我要看。”

她的情绪似乎高涨了起来，妘天凌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她旁边，将手机递了过去，微笑道：

“看，豹猫是巧巧，今年三岁，布偶叫艾琳，一岁五个月，黑猫我刚养几周，名字还没想好。”

“太可爱了。”吉吉弯唇：“之前我就想问，黑猫的脚怎么了？”

“被车碾了。我跑步的时候看到它在草丛里瑟瑟发抖，本来说它妈妈可能会回来就放了吃的在旁边，过了几天我看到它浑身是血缩在草丛里，就带它去了医院。找了一段时间领养人没找到，家

里已经有两只了，我想再养一只也不嫌多……”

妘天凌说着，忽然停住，往左右看去。

吉吉看着视频，感觉眼皮有些重，缓缓转头看向他：“怎么了？”

妘天凌眉头微蹙，盯着她道：“你是不是吃了什么？”

嗯？吉吉歪了歪头，有些呆呆地望着他：“没有。”

话音刚落，吉吉就感到身子一歪，她下意识单手撑住桌子，晃了晃脑袋。

“没事吧？”妘天凌伸手隔空揽在她肩后：“你真的没吃什么？”

“……吃了药。”吉吉抬手按住额头，感到了自己身体的不受控制：“镇定用的。”

“什么药？在哪里？”妘天凌听上去明显有些着急。

吉吉拿起包，感到身体摇摇晃晃的，她从包中拿出瓶子，给妘天凌看：“没有说明。”

妘天凌拿过瓶子，眉头就蹙了起来，神情一时沉了下去。

“……怎么了吗？”吉吉说着，感到已经需要努力才能让自己睁开眼睛。

“你按医嘱吃了吗？”

“怎么了？”吉吉抿了抿唇。

“这种药不止是用来镇定情绪，更主要的作用是控制信息素。但没按医嘱吃会有很严重的后果！医生没和你说？”

“……什么后果？”

看到吉吉茫然的样子，妘天凌用手背按住了额头，低声道：“可能你自己闻不到，但现在周围都是你的信息素的味道……”

吉吉的嘴唇动了动，觉得自己一下精神了。

“根据个人体质不同，散发出来的信息素浓度也不一样。”他微微眯起眸子：“最好还是快点离开这里。”

“……不走会怎样。”

“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笑容彻底从他脸上消失了，妘天凌沉声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对α虎视眈眈！”

吉吉的身体颤动了一瞬，她不自觉地晃动着，仿佛下一瞬就要倒下去，妘天凌抬手扶住了她的手臂。有些用力。

“把包给我，你带了阻断喷雾吗？”他不由分说，就从桌上拿过吉吉的包。

吉吉伸手按住包口，将包拿过来，找到了一个小瓶子。从来都是以防万一，没想到会有用上的一天。

她转了两下没打开瓶盖，妘天凌从她手里拿过瓶子，一下掰开盖子，往后退了一步，就对着吉吉狂喷。

阻断喷雾散发出薰衣草的味道，买来后从未用过，吉吉被呛得咳起来。

喷口发出“噗噗”的声音，妘天凌晃了晃喷瓶，又按了两下喷头，已经空了。

这个量不够，按照空气中信息素的浓度，最多撑一刻。

“走。”他拉下帽檐，拉过吉吉的手腕。

被碰到的一瞬吉吉怔了一下，随即收手甩开了他：“我自己会走。”

多大点事儿，她可是成年人了，能应对这种情况。倒是莱昂，根本什么都没和她说，看她事后怎么处理他！

吉吉松开桌边，脚步有些漂浮，她走到门旁，打开了门。

妘天凌紧张地看着她，伸出手臂挡在她身后，生怕她一下失去意识就倒下去。

怎么会有乱吃药的人，真是疯了。

门刚推开，就撞上了服务员，手上端着菜，见他们出来，还抬头确认了一下包厢。

“这是你们点的——”

“不用了。”妘天凌说道，就一把揽过吉吉的肩膀，半推着她匆匆往前走。

都是吃霸王餐的，还第一次见付了钱一口没吃就走的客人，兰西疑惑地看着两人，还是走进了门里。

她拿起桌上的水壶要出去，忽然顿了动作，转身往房内看，又回头正对门看去。接着，兰西匆匆走出去往外看，见刚才的客人已没了影子。

“不会吧……”她喃喃道，叫住了走廊上的同事：“你快过来。”

“瞧瞧你的样子，什么事大惊小怪的。”另一个服务员跟着兰西到了包厢里，还帮她拿过手上的水壶，晃了晃：“这还没喝，你拿出来干嘛？”

“他们没吃就走了，我觉得怪怪的。你有没有感觉到。”

看到兰西神神秘秘的样子，兰灵笑了一声：“什么啊？”

“到这边来。”兰西拽着兰灵的手臂，把她拉到了桌前：“感觉到了吗？”

“欸，我的好姐姐，有什么不能直说，这么神神叨叨的~我什么都没——”兰灵的声音戛然而止，扭动着头左右看去：“你还别说……”

“是吧。”兰西有些激动：“我看就是刚才的人的味道。”

“这还真是……要真的是的话，那可不得了。”兰灵的眼睛也亮了，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

“你要干嘛？”兰西问道。

“我和瑞吉说一下，”兰灵飞快地打着字，“他不害怕被随随便便的人标记吗，要是个α的话，那——”她忽然抬起头来，“是男的还是女的？”

兰西想了想：“一个男的一个女的，男的戴着棒球帽看不到脸，女的刚来的时候戴着大墨镜，摘了以后特别漂亮。”

“两个人？两个都是？”

兰西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管了，快把长什么样告诉我。从天而降的α，我必须得告诉瑞吉，他最近不是天天被姓王

的骚扰嘛……“兰灵按下了发送键，露出一个坏笑：“对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热闹。”她说着又扫了眼手机，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兰灵，兰灵！”兰西在她眼前摆了摆手。

“完了……”兰灵的视线从不断增长的信息上收回，满脸惊恐地对兰西说道，或者更像喃喃自语：“我和瑞吉下午在商场大群里聊天，刚才不小心把消息发到群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