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应如惟在更衣室磨磨蹭蹭地换着工作服，有几个下班路过的同事和他打招呼，他心不在焉地应着。

下班之后，时间终于是属于自己了，本来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但这段时间，应如惟每天下班都很苦恼，因为腾霖都会来接他，今天也不例外。

先是带他去见家里人，然后又是送花又是留宿的，是什么关系才会做这些事情，腾霖做的明目张胆，不容他抗拒，所以他很苦恼。

而且腾霖这几天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就比如昨晚，他洗完澡腰上只围了一块浴巾，端着水果就进他房间，一时之间他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就差把头埋进被子里去。

就在他以为他终于走了之后，腾霖就像突然生活不能自理了一样，拿着吹风机来找他：“帮我吹。”

应如惟不敢乱看，接过吹风机帮他吹干头发，“好了，快走吧，以后进我房间的时候，麻烦穿件衣服。”

腾霖心情不错，面上不显：“你要是心里没想其他的，我就是脱光了又如何。”

应如惟被噎的哑口无言，身体一滑，掀开被子背对着他躺下睡觉。

腾霖坐在床边，灼灼的视线无声看了他好一会儿，应如惟知道，腾霖也许就在等自己反驳他，可他不想把这件事摊开，他只想躲。

还有送花那个事情，后来他又收到了两次，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的想给他发讯息让他别送了，但和他说这个事情，不可避免的就要揭开他们之间这层暧昧的薄纱，所以他最后还是忍住，继续装作不知道是他送的。

腾霖的对话框里最新的一条讯息是，“六点来接你。”

人都走了大半，对于应如惟为什么下班一个小时后才出来，腾霖也没问，他的耐心一向都很好。

应如惟上车后，司机行驶的路线并不是回去的，想来腾霖今晚并不打算回家吃饭。

之前他们也经常在外面吃，只不过应如惟下班后他还要抽时间补课，所以不会在外面耽误太久的时间。

吃完饭出来时外面正在下雨，他们站在休息区等着，应如惟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回自己的住处了，今晚他想回去，“我今晚就不去你那里了。”

“给你找了个私教老师，这会儿应该快到了。虽然我相信你的学习能力，但有个老师，你也会轻松一些。”腾霖接过司机送来的雨伞打开，一手撑伞，一手揽着人走向门口的车。

上车后，腾霖收了伞，继续道：“既然决定了做这件事，那就把它做好，我会监督你。”

应如惟小时候没有读过书，因为37区根本就没有学校，只有富人生活的上城区才有几所。在接受教育和解决温饱之间，穷人只能选择后者。

如果时间可以回溯，腾霖真希望自己能比他早出生几年，更早一点遇到他就好了，他一定会把他养的很好，他会有一个正常且无忧无虑的童年，不用那么早熟。

两人前脚刚到，门铃就响了。

腾霖开门，与她握手：“您好，柳教授。”

来人是一个头发有些花白戴着眼镜的女性。

“您好，腾先生。”那人从容淡笑的回道。

应如惟站在客厅对上女人的视线，微微点头。

柳教授看向腾霖，笑着问道：“就是他吧，应如惟？”

腾霖：“之后要麻烦您很长一段时间了。”

“哪的话，我欠我师哥挺多的，你又是他众多学生中最得意的一个，难得他向我开一次口，不麻烦，更何况你付的酬劳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书房在那边。”

虽然腾霖之前和应如惟提过一次，帮他找个老师，他也拒绝了，但他这先斩后奏的行为真的让人措手不及。

仅仅只是上了两个小时的课，应如惟就发现这个人真的很厉害，她知识渊博，教学方法很有一套她自己的体系，并且尽量再用应如惟能听懂的方式再给他归纳讲解。

后来他问过腾霖才知道，原来她也是个Beta，帝都大学航空机械制造专业的教授，是一个德高望重的人。

应如惟一直都很敬佩这种有知识文化的人，尤其对方还是个女性Beta。

他觉得虽然是腾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请的人家，但让那样一个有学识的教授上门来教他这个半路出家的野学生实在是太不尊重了。

后来他和腾霖说了这个想法，想要自己去拜访柳教授，而不是麻烦她上门来。

腾霖有些诧异，但还是打给了柳教授，双方简短商议后，决定之后每天晚上应如惟过去她家上课。

就这样，时间又过去了几天，腾霖依旧会来接他下班，并且送他去柳教授家里上课，这期间，腾霖会在车里一边等他一边处理公事。

“腾先生，我后天有一个画展，你如果有空的话，期待你的到来。”

腾霖冷眼看着余书秋发来的讯息，并不打算回复。那天他故意给了他一种错觉，只是为了小小的利用他一下而已。点开高秘书的对话框，给他吩咐了一些事情后，看了看时间，应如惟快出来了。

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盒，拧开水瓶又吞了两颗抑制药，闭眼慢慢调节着身体里不正常的暗涌。

“你怎么还在？”应如惟站在车外。

他进去之前就和腾霖讲过，不用等他，他上完课还有公车，他可以自己回去。

腾霖：“等你。”

应如惟表情很轻松，明显心情不错，看来和柳教授相处的很愉快。

司机早就下车帮他开了门，应如惟不好意思的朝他点点头上车。

“怎么样？”腾霖问道。

“很好，柳教授真的很厉害，我之前看不懂的很多东西，她一讲解感觉就不难了。”

“你有实践基础，会比那些空学理论的容易很多。”

“教授也是这么说的。”

见他心情不错，腾霖提议道：“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

“到了就知道了。”

在很久以前，应如惟具体已经记不清是哪一年了。那年，波尔茨星罕见的出现了长达一个月的极夜现象，而他们上空绚丽的极光更是在那黑夜之中像是美丽的女神降临一般，让人挪不开眼睛，那个月应如惟每天都会拉着小孩爬到破旧的屋顶上面看极光。

那时小孩虽然也觉得极光很漂亮，但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起码和应如惟的兴奋比起来，他表现的一点也不在乎。

应如惟拉他一起躺下，许久之后，找话题问道：“小林，你想回家吗？”

那小孩稚嫩的瞳眸闪着痛色，轻轻回道：“想。”

“等以后找到你的家人，你还会记得我吗？”

“……会。”

“那说好了，以后如果你找到家人了，一定要记得我和你一起看过这么美的光，一辈子都要记得。”

那小孩看着旁边的少年，少年的唇角一直都是弯着的，瞳孔里印着绚丽的光影，而小孩明亮的眼眸中，只印着这个少年的模样。

会一辈子记得！

腾霖带他来的地方是一个水下海洋馆，虽然是晚上，但周围设计的光照系统并不影响参观体验。他们穿过长长的步行隧道，仿佛漫步在海底一样。

16号行星的海洋面积很大，那里也有像这样的水下海洋馆，应如惟曾经和迪莉娅去过几次，但那里的生物并没有这里的多，规模也没有这里的大。

腾霖和应如惟两人边走边看，旁边还有一些情侣或是带着家人孩子来的。

穿过隧道之后，腾霖和他来到一层四周都是漆黑的星光背景，上面却有灯光模拟的绚烂极光，这一层的游客都自觉的很安静，只有零星的脚步声以及相机快门的声音。

应如惟不自觉的想起来了很久以前他对那个小孩的说的话，其实他说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那小孩会记得那些话，因为他太小了，那时候他大概就只有五岁左右，他自己五岁时的一些事情都很模糊，所以也不指望那个小孩能记住。

黑暗中，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拉住了他的手，紧紧扣住，腾霖凑近他的耳边，轻语道：“我一直都记得，你该不会是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