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如痴如狂的不是青阳的容貌——虽然那确实惊心动魄,她长得是西方人也能看出的美,但她身上复杂的气质更让人着迷。不说话时,她冷着的脸像一尊神塑,而一旦那张脸上有了表情,就像是画龙点睛般,整个人都活了。最要命的是她动怒的模样,暴烈的美艳能让人心甘情愿跪着咽下最后一口气——东方人称他为“做鬼也风流”,西西里人管这叫“魔鬼的圣餐”。
这样的美人在黑手党巢穴引发的骚动可想而知,一群刀尖舔血的恶徒最喜欢这样的挑战。当费尔蒙第三次把追求者扔出窗外时,青阳正对着镜子调整珍珠耳坠:“下次考虑换个不这么血腥的警告方式?”
“您该庆幸他们还能喘气。”岚守将枪卡回腰间,动作流畅得不像话,“上周那个从通风管爬进来的家伙,现在还在巴勒莫港喂鱼呢。”
作为青阳的岚守,费尔蒙几乎寸步不离,甚至睡觉也要同处一室,才能确保她的安全——那些疯狂的人甚至会从窗户爬入,青阳一睁眼,便可能看到跪在床边、满口爱慕的狂热追求者。
作为光荣会史上最年轻的首领,青阳早习惯了权力催生的畸形爱慕。但与彭格列结盟后,某些献媚里开始掺进淬毒的蜜糖。
雨守尼科洛终于忍不住在晨会上摔了文件:“上周晚宴的英国佬居然往您的酒杯里塞房卡!荒谬!”
那位让尼科洛焦躁不堪的英国佬名叫迈克,与青阳有过一夜风流。他金丝眼镜后闪烁的浅棕色瞳孔,西装翻领永远别着孔雀石胸针——大英帝国财政部的三等秘书,在错误的时间撞进了更错误的房间。
故事开端俗套得像三流歌剧:某个酒气氤氲的晚宴,尼科洛正要替青阳系上珍珠项链。休息室的木门突然被推开,抱着大衣的迈克愣在门口,领结歪成可笑的问号。
“抱、抱歉!我以为是衣帽间...”他慌乱后退时,袖扣勾住了青阳的头发。
对于尼科洛来说,这一番孽缘全部归咎于他的不称职,后来每次想起那个瞬间都懊悔不已:“我该直接拧断他脖子才对。”
青阳正把玩着迈克勾在她头发上的蓝宝石袖扣——对方半天解不开,窘迫地扯下来送给她了。她浅笑着安慰尼科洛:“不用自责,你做得很好,况且我并没有从这段关系中失去什么。”
尼科洛听到这句话感动得热泪盈眶,当下又一次发誓将永远追随青阳。家族的首领对部下有宽容本是好事,可这样的家族对首领恭敬有余,却缺失了像彭格列那样打打闹闹的氛围。
沢田纲吉作为彭格列的首领,守护者们是与他一同长起来的伙伴,他们有过误会、欢笑,一起击退过敌人、流过血泪,相互扶持十年有余;而光荣会正相反,作为一个新兴家族,是守护者们接纳了空降来的青阳——老首领三原夫妇的养女,相比起刚接触的尼科洛和费尔蒙,青阳和彭格列还更熟悉些。
托云雀恭弥的福,和他住在一起的青阳时不时能见到沢田纲吉,他们会因为各种乌龙找上门来。虽然不至于参与到家族斗争的中心事件去,但也能一起吃顿热热闹闹的饭,看蓝波和一平互相扔着炸弹,十年火箭炮修好时,还有幸能见到十年后众人的模样。
云雀对她的“群聚”行为不置可否,却用行动表达抗拒——他绝不许她带着一身寿喜锅味踏入他的和室。两相权衡,恭弥自然更重要,青阳只得减少与彭格列的聚会。
时间一长,接触的次数多了,青阳忍不住羡慕彭格列的氛围:那种家人般的、互相托底的感觉,实在让失去幼年记忆的青阳着迷。
三原夫妇名义上收养了她,实际上他们从未见面——青阳是被彭格列的门外顾问拜托照顾云雀的,即使当年他们同为15岁,可能这也是青阳不能毫无芥蒂的将恭弥看作家人的原因:他更像世俗意义上的朋友。
云雀恭弥的臭脾气和恶趣味远近闻名:称三人以上的聚会为“群聚”,听到花瓣落下的声音就会醒,不喜欢樱花……最后一点是因为六道骸,由于那次的黑曜事件青阳也有参与,所以她和骸是旧相识这件事至今也没敢告诉恭弥。
在这样水深火热的境遇下,青阳逐渐在与人隔绝的和室中长大,变得格外渴求感情。云雀恭弥被认作是孤傲的浮云,捉摸不定、不愿被束缚,就是这样的人将青阳护在羽翼下免受纷扰,也将她最美好的十年绑在了清冷的和室里。
青阳的性格很大一部分为恭弥所塑造,他们一样追逐强大的战友,不喜解释自己的行为,有奇怪的领地意识——领地意识,在青阳身上就衍生成了奇怪的保护欲。她习惯性给予,收到一点点回馈就别扭的连连摆手,认为那是领主应尽的责任。
同时青阳又不像云雀那样能够自洽,不能理所当然地被部下追随,但她不知道自己的保护式的付出实际都是在索取感情上的回报——忠诚、敬畏……
直到她遇见迈克,这段孽缘最讽刺之处在于,它让青阳短暂触摸到了“正常”的温度:不像彭格列太过热闹,不像云雀太过清冷,英国人的绅士将一切克制地“刚刚好”。
像是听见了花瓣绽放的声音,迈克热烈地满足了青阳从未收获过的回报:爱情。
当迈克捧出那颗滚烫的真心时,青阳用能洞察谎言的凤眼反复审视他,却只能见到澄澈的爱意。这是她人生中首次卸下防备。
她看着迈克为她倾倒,使尽浑身解数只为博她一笑。这终于让她卸下所有伪装,在他的爱中感到久违的放松:就算在迈克面前卸下所有面具,也依然会被同样浓郁的爱包裹,青阳是如此确信的。
旁人只是爱上了她不同的面具,只有迈克接纳了所有的她。
直到那个消息传来——
迈克爱上了专门服侍官员的妓.女,他决定娶她为妻。
“原来他只是多情而已,那并不是爱情。真正的爱情向来排他而唯一,而他只是沉溺于扮演救世主的快感。”
青阳嗤笑,笑他,也笑自己:“他是看穿我的脆弱,拯救了我,又忍不住去救身处地狱的女孩儿了。那个妓.女不会像我这样天真,嫁给官员是她最好的出路;迈克沉溺于他当上救世主的美梦,只有我在纠结爱情这个命题。”
“恭弥,你的心怎么能不动如磐石?”
遵循云雀的规矩,女孩身着和服,跪坐在他那间和室里,矮几上摆着清酒,二人难得有对酌的闲暇。
相似的凤眼对视,青阳的脸上漫起红晕,忍不住打了个酒嗝,茫然又期待地等着恭弥的回复。或许连青阳自己都没察觉,她一直如此依赖地望着云雀恭弥,总要等他给出明确的指引之后,才肯付诸行动。
二十五岁的云雀恭弥已收敛了少年锋芒,性情比从前温和不少;若是十年前,青阳断不敢把这样近乎絮叨的问题倾吐出来,更不奢望得到他的回复。
读懂她一如既往的依赖,云雀将双手收入袖中,轻轻阖眼,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我不与弱者为伍。”
强者自然也不为爱情困扰。
青阳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泪珠沿着脸颊滚落,像被逗笑般抽噎出声:“哈哈哈!这果然是你会说的话!世界只以强弱划分,爱情本就挤不进这个标准——哈哈哈,是你,是云雀恭弥会说的话……”
就这样,青阳又一次在这间和室里学习了恭弥的处世之道。从此,她苛刻地拿它要求自己,像是变成了恭弥那样的强者,烦恼便烟消云散了,但青阳却又偷偷保留了最后一部分自我:她依旧渴望纯粹的爱情,只是把这份渴望深藏,索取“忠诚”作为回报,而她对爱情的标准,也因此更加严苛——它必须是长久的、唯一的、排他的、坚定的。
只可惜这样的爱情不存在。在日久天长的等待中,失望渐渐弥散开来,溢满青阳的心。直到有一天,她看够了情爱里的欺骗和背叛,她终于等不下去了。
青阳就此审判——爱情不过须臾;它的构成需要一时的冲动,而冲动不可能长久。这是她在云雀恭弥的和室外学习到的,关于爱情的定义。
在韩吉的迭声催促下,青阳缓缓自床上坐起,从汹涌的情绪中一点点抽离。
离第14次壁外调查又近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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