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汉江南岸的惨烈狙击让人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默。

“有酒吗？”陈鸿新突然开口打破了这片寂静。

他话音刚落，桌面上便出现了一瓶酒，瓷白的酒瓶中盛着透明的液体，他拔开瓶盖，一股浓烈的酒香溢了出来。

陈鸿新举起酒瓶喝了一口，辛辣灼热的感觉一路从喉咙口烧到了心脏。这酒名叫烧刀子，喝下去似火烧，他一口下肚，只觉得心里聚了团火，借着酒劲才能把胸膛中撕裂般的疼痛给压下去。

王耀便举起酒杯也喝了一杯。

陪君醉笑三万场，不用诉离殇。

弗朗西斯见状，将散落在脸颊旁的碎发捋到耳后，“看了这么久了，哥哥我累了，不如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这提议获得了众人的认同。

视频中透露的有关未来的信息量惨烈又庞大，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有用的信息，每位意识体在观看时都绷紧了神经，每一句话都需要仔细分析、推演，一个视频看下来比处理文件还累。

他们是国家（政党）意识体的化身，一个决定能够轻而易举地改变世界格局，正因为如此，才更不敢轻举妄动，再疲惫也要戴上无懈可击的面具。

大概也只有在这短短的吃饭时间里，他们才能暂时放下身上的责任，如同一个普通人般生活。

陈鸿新喝了一口酒就不再喝了，他酒量很好，却没有喝酒的习惯，作为一个夹缝中生存的政党，他必须无时无刻地保证自己的清醒。

他将手上的酒瓶放下，揉了揉脸，刚才还因为酒意泛着水光的眼睛变得清醒明亮。

王耀将一碗饺子推到他面前，“吃吗？”

陈鸿新有些疑惑地抬头。

黑色头发的中国意识体轻轻笑了笑，“我没算错的话，马上就要过年了。”

王耀说的是视频中的时间，志愿军马上就要度过新年了。辞旧迎新，阖家团圆的日子却只能呆在异国的土地，朝不保夕，可能明天就要战死，连吃碗饺子都是奢望。陈鸿新眼睛一热，赶紧低头接过饺子吃了起来，滚烫的汁水，鲜香的肉馅，好吃得他差点掉下眼泪。

王耀叹口气，又推了碗饺子给孙青辰。孙青辰说了句谢谢，也沉默了下来。

王耀面前也摆着碗饺子，圆滚滚的，挺可爱。他捏着汤勺舀了一个饺子，慢慢吃了起来。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完美得像瓷器，如果手背上没有遍布伤痕的话。如同瓷器上破碎的裂痕，那是苦难的国人留下的伤疤。

作为视频另一主角的阿尔弗雷德也不好受，经过两次世界大战之后，他经济腾飞，政治地位空前提高，日不落的帝国走向黑暗，而他是下一个世界霸主。阿尔弗雷德雄心壮志，野心勃勃，觉得伸手就能握住整个世界。太阳洒在他的金发上，犹如上帝的光辉。

可是没想到他居然三番五次地输在王耀和陈鸿新手上，他以前从来都不放在眼里，却硬生生地扛住了他的进攻。

自诩是上帝选民的阿尔弗雷德心态有些崩，怎么看那两个黑发的年轻人都不顺眼，他甚至隐隐有几分预感，拥有着五千年历史的王耀，可能会成为他最大的敌人。

阿尔弗雷德嗤笑一声，狠狠咬了一口汉堡包，将内心翻涌着的莫名其妙的情绪通通压了回去。

至于其他三位意识体，相比起来就很放松了。

他们都选了自己喜欢吃的食物，借着这难得的空暇放松心情。

弗朗西斯喝了一口红酒，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

亚瑟则是一惯地点了个面包加红酒，眉眼间是难得地放松。

伊利亚却没有选择伏特加，他有意识地控制自己，不希望自己被酒精影响。

他将盘子里的食物吃干净，放下刀叉的同时，面前的盘子已经消失了。他说，“时间差不多了。”

桌面上的盘子已经撤干净了，所有意识体都坐直了身体，凭空而降的屏幕开始继续播放视频。

【驻守泰华山主阵地前沿的38军112师336团5连，以几乎全部伤亡的代价打退了敌人13次进攻。坚守阵地三天，歼敌五百余人，被志愿军总部记集体一等功。】

“几乎全部伤亡。”陈鸿新低声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语气中蕴含着沉重的哀痛。

整个连队的建制都打光了，他几乎可以想象这场战斗之惨烈，而这样的战斗，几乎发生在朝鲜战场上的每个高地。

是怎样的信仰与意志在支撑着他们？

他们诞生于最苦难的旧中国，饱受战乱，颠沛流离，却从来勇敢无畏，筚路蓝缕，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为新时代铺路。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一阵沉默之后，陈鸿新突然说，“波诺弗瓦先生。”

“嗯？”法国意识体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你不是想知道一等功臣有多厉害吗？”陈鸿新的声音很轻，仿佛风吹过雪地，不留一丝痕迹，“这就是一等功。”

弗朗西斯眨了眨眼睛，一向长袖善舞交际花的他，此刻却说不出话来。志愿军的英勇无畏让他敬佩，敌对的立场却让他感到忌惮。

幸好陈鸿新也不想要他的回答，他只是忍不住感叹罢了。

【334团2营9连9班打到最后，只剩下18岁的战士潘天炎一人。他用电线将手榴弹的拉环连在一起，独自一人打退了敌人一个排的冲锋，杀伤敌六十余人。】

“18岁。”王耀控制不住地握紧了拳头，内心一痛，“他才刚刚成年，还是个孩子。”

生命之花才刚刚绽放，就已经凋零于无情的战火之中。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缩影，旁白用沉痛哀婉的声音，将这些英勇无畏，壮烈牺牲的英雄们的名字一个个念出——

【337团3连坚守阵地3天，击退了美军3个营的进攻。班长姜士福拉响手榴弹与敌同归于尽。】

【在营长曹玉海的指挥下，1营奋力击退了敌人5次冲击，作为二次路刚刚结婚的营长也在战斗中牺牲。】

弗朗西斯发出一声抽泣，“太可怜了。”

阿尔弗雷德对他怒目而视，“弗朗西斯，你在同情我们的敌人吗？”

弗朗西斯擦了擦眼角，风流多情的眉眼此刻写满了哀婉怜惜，“我只不过是在同情那位刚刚结婚的新娘罢了。”

他一向多情体贴，对女人更是一副软心肠，一想到刚刚结婚就失去爱人的新娘，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同情与怜惜，幽幽地念了一句中国的古诗，“可怜无定河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阿尔弗雷德：“……”

【接过指挥权的教导员方新海高喊着：“我向党保证，全营血战到底！”随后抱着炮弹，冲入敌群。在打退了敌人7次冲锋后，全营仅剩下两名战士。】

陈鸿新眨了眨眼，将涌上来的热气逼退，轻声道，“他做到了。”

以他的生命为代价，坚守了他的誓言。

即便是穿越了好几年的时间与空间，即便是隔着屏幕，他依旧能感受到他们火热的信仰与赤诚，他们用鲜血和生命震撼了整个战场。

【一营被志愿军总部记集体一等功，营长曹玉海追记特等功，一等功臣。】

音乐缓缓流淌，如同哀伤的河流，静谧而肃穆。在这样的情况，阿尔弗雷德突然拍了下桌子，砰砰响的声音异常突兀。

所有人都将视线集中在他身上，他十分不满地说，“hero发现这些视频都是站在王耀立场上，这不公平。”

亚瑟忍不住扶额，“你才发现吗？”

弗朗西斯忍不住吐槽，“都说了这个系统偏心王耀了。”

阿尔弗雷德非常不满，他一向自诩世界中心，根本不能忍受其他人当主角，“hero表示这非常不公平，hero要求以美国为视角，美国才是世界的中心。”

亚瑟内心涌上一股无奈的情绪，他撑着额头一脸无语，“你如果不是意识体的话估计天天出门都要小心麻袋吧。”

阿尔弗雷德：喂亚瑟，你什么意思？

伊利亚在旁边环抱双臂，冷笑道，“死胖子，你可以选择不看。”

阿尔弗雷德：“hero偏要看。”

伊利亚：“呵呵。”

王耀：激将法真好用。

他继续播放视频，根本没心思去管这两个人之间无聊幼稚的口水仗。

【这期间，美24师19团还模仿了志愿军的战法，趁着夜色迂回到38军右翼侧后，但很快被338团击溃。】

王耀对着阿尔弗雷德故作平静地开口，“琼斯先生，我送你四个字。”

“什么？”

“班门弄斧。”王耀说。

阿尔弗雷德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

虽然他没听懂王耀话里的意思，但看着他的表情，结合视频的内容，他还是懂了，顿时心头火起，愤怒地盯着黑发的中国人，恶狠狠地说，“夜战而已，hero迟早会学会的。”

伊利亚在一旁冷笑，“死胖子，我也送你四个字。”阿尔弗雷德有种不好的预言，红色君主停顿了一下，“白日做梦。”

阿尔弗雷德十分生气：死北极熊，闭嘴！

【到了2月16日，38军浴血奋战，已经在汉江南岸成功阻敌第22天。当日17时，38军奉命转移到江北，继续组织防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