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鸡肉,还是牛肉?”
听到空乘那句很是熟悉的话王耀抬起头,迷茫地看着面带微笑的女孩子,犹豫片刻后选了牛肉炒面,还拿到了一小份零食餐盒。
一小份水果、巴掌大那么点包装的怪味豆、一张湿纸巾,以及一个小小的巧克力蛋糕。
牛肉面的味道一般,算不上好吃也不难吃。王耀认真而又小心地将自己这份面吃完,听到隔壁母亲哄着小孩,还把自己当榜样说“隔壁的叔叔都吃完了”的时候,他没忍住低头笑。
还不错,这回自己是叔叔,不是姐姐。
水果是普通切好的梨子、葡萄、还有小番茄,味道同样不功不过。巧克力蛋糕倒是很好吃,蛋糕绵软,巧克力味道十足,甚至还有两粒巧克力脆珠埋在里面当惊喜。王耀有点舍不得吃完,但他还是先把蛋糕吃完,把怪味蚕豆放在手边发呆。
国际飞行的航班里其实也有不少电影,但翻来翻去他总觉得没什么好看的。最后也不知道是赌气还是在抱怨,王耀点开那部《他是龙》,盯着里面的女主角良久才又闭上眼睛。
别人耳朵里晦涩难懂、全靠字幕才能辨认的语言他随意就能听懂,熟悉得宛若母语一样,让他听着听着就又烦躁起来,完全起不到一点催眠的效果。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日子会有多长。
王耀微微侧头看向飞机上的航窗,他最后还是稍稍打开了一点。在打开航窗的下一秒,王耀就没忍住发出小声惨叫——外面过于灿烂的光线简直是致盲利器,他还是小心为上。
“你……”
坐在自己旁边的是个女孩子,王耀听到她的声音扭过头,看到她似乎犹豫了下,再小声开口:“还是别开的好。”
“我知道,谢谢。”
王耀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随后继续注视自己面前的屏幕。
电影里在说着人与龙的故事,又再被问一个问题,到底是人先来的,还是龙先来的?
“我想这很明显吧,而且也不会影响到什么对吧,耀?”
金发的青年笑容灿烂,脸上的眼镜仿佛是个装饰品,头顶那根呆毛来回跳动着,完全展露了阿尔弗雷德的好心情:“我们也好久没有坐下来聊天了。”
那确实是很久了。
已经不去在意为什么自己只是小小闭上眼睛一会儿就又来到这里,王耀盯着阿尔弗雷德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出了声。
“喂,你这个笑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没什么。”
是真的没什么,只是觉得奇怪,太奇怪了。
明明两个人都在和自己说好久不见,自己的情绪却完全不同。尤其在看到阿尔弗雷德那个表情的时候,王耀反而笑得更灿烂。
“确实好久不见。”
还是不太一样的。
带着阿尔弗雷德参观的感觉和带着伊万完全不同,他没有那种期待,也没有一种雀跃的期待——或者说相反,在这个时候去观察阿尔弗雷德的表情,比当年更有意思。
他当年看到他是什么感觉?
和伊万不一样的忐忑,不一样的紧张,隐约的不乐意,但终究汇成一种期待。
“你会怎么看待我的国家呢,阿尔弗雷德?”
“诶?”
仿佛惊愕于王耀这个问题,阿尔弗雷德稀奇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打量那个依旧穿着墨绿色老土军装的男人,良久才再转开视线:“好像不太一样。”
“什么不太一样?”
“和我想的你的表情不一样。”
他看过多少表情,阿尔弗雷德自己都不记得了。反正各种各样,不同样式,归根结底会有几分敌意、几分亲近、几分好奇——唯独好像没有王耀这种自然的自信。
就像是他在迎接别人来家里做客时候,他自己的样子。
你最厌恶的是什么?是别人学自己?不,如果有人来学自己也无所谓,反而会觉得很有乐趣。阿尔弗雷德知道这个,但他还是稍稍有点讨厌自己的表情出现在别人身上。
不过那也只是轻微的一些不适应,自己确实是在王耀家里做客,没必要因为这个特别在意。
“我还以为你不会欢迎我。”
王耀听到他的话有些愕然,甚至还伸手揉了揉脸,确认自己面部肌肉没有僵硬:“你是客人耶?难道你要我讨厌你?”
啊,好讨厌。
可是又会觉得,这个确实是王耀。
阿尔弗雷德难得沉痛地叹了口气,最后毫不犹豫上前一步勾住王耀的肩膀,带着点兴奋开口:“那就走,你要带我去哪里玩?”
那当然是老三样,长城故宫和烤鸭。
王耀学着阿尔弗雷德的模样耸了耸肩膀,看到他更加喜笑颜开的模样也没忍住:“你来我家这么高兴?”
“嗯,是哦。”
“为什么?”
“因为……不太一样吧。”
他很好奇现在的王耀过得如何,身为国家的那部分在这一刻,阿尔弗雷德都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
他想丢开这部分,认真地以朋友的角度去找王耀说说话。
“你现在怎么样?”
很好哦,依旧是能够把你胖揍一顿的实力。
对上那双充满关切的蓝眸,王耀却错开他的视线,像是才反应过来般吹了声口哨,引得空中飞舞的白鸽换了个方向继续往前。
“哇,这是你的魔法么?”
“不,仿照了一下鸽哨的声音罢了。”
当然,有没有养鸽子的人破口大骂,就不关他的事情咯。
“那看来,你很好。”
阿尔弗雷德跟着王耀抬脚往前,注视着街道上的人,也再度去扭头看向那一群白鸽:“好得出乎我的想象了。”
“所以你吃不吃烤鸭?”
“那是什么?不管了,吃!”
金黄中略偏向褐色,表面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漂亮光泽的鸭子就这样稳稳当当地在厨师手下慢慢片成片——最肥厚酥脆的鸭皮部分切成相等大小的长方形小块,摆在盘子里率先被送上。随后再是薄如蝉翼的面皮、切成小条的黄瓜与葱、加上黑色的甜面酱蘸料,摆在了片好的烤鸭边上。
“哇!”
“哼哼。”
王耀带着点得意哼了一声,他就知道阿尔弗雷德会是这个反应。尤其知道阿尔弗雷德要来,他还根据阿尔弗雷德的口味,特意将甜面酱的甜口程度又往上加了点,并对他大力推荐现烤出来的鸭皮要蘸白砂糖。
“你看那个外国人,这是打过来了?”
“不像吧?”
不是,为什么是打过来了?
王耀听到这几句话嘴角一抽,旁边有食客在窃窃私语的东西让他差点没拿稳当面皮。他还得给阿尔弗雷德示范,要怎么把烤鸭包上呢。
“黑色的酱是甜的?”
“对。”
“给我多来点!”
阿尔弗雷德满心满眼都是烤鸭,学着王耀的样子卷了一个又一个烤鸭卷,顺手还挑剔地把里面的大葱给去了。最后他啃掉炸完的鸭架子,心满意足摸着肚子瘫倒在餐椅上:“太棒了,烤鸭。”
当然,这么多年过去,拿这个给你还是一吃一个准。
王耀笑眯眯地喝着鸭血汤,稍稍扫了眼饭店里还留下的食客才轻声开口:“喜欢么?”
“喜欢!超级喜欢!”
“那么……”
“等等哦。”
阿尔弗雷德艰难坐起来,对着面前的男人摆了摆手:“我现在是你的朋友。”
“所以?”
“带我去玩吧!”
不要去想别的,也不要去在意各种各样的事情。
“我想出去玩!”
金发男人腾得一下站起来,用所有人为之侧目的笑声把王耀从座位上拉起。然后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去,甚至如同老手一样去要体验黄包车。
放下一切吧。
他这么说着唱着,笑得更加灿烂。
不要在意别的。
他只是想来这里,见见友人罢了。
友人啊。
王耀想,他们确实是友人的,但在这个时候,友人却又显得如此珍贵又意义不明。
他不希望别人会因此不高兴,然而他更希望自己要高兴。
“你和他见面了。”
“是的。”
“玩得开心么。”
“还不错。”
坐在电话边安静地回复对方的问题,在这两个问题以后便陷入了无限的沉寂。王耀一手拿着电话,另外一只手在自己的日记本上用英雄钢笔写着今日见闻。钢笔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会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连带着对面沉重的呼吸都仿佛白噪音伴奏。
今天的伊万很奇怪。
王耀写着今日见闻,笔尖吐槽着阿尔弗雷德的好胃口,声音却平稳有力:“是一次不错的来访。”
“不错的,来访。”
是的。
“不错的来访。”
对面再度加重了音节,仿佛是强压下自己的怒火,又像是在对自己的行为进行批判:“你知道你的立场么,达瓦里氏。”
“我的立场一直都很坚定,也从未改变过。”
“所以你——”
“伊万。”
王耀想,他果然没有和以前那样惶恐了。
电话对面的那个人哪怕是沉默也有十足的压迫感,可他也只是安静地书写着手里的文件,在放下笔的那一刻抬起头,几乎可以说是轻松地将自己靠在了椅背上。
“你是在不满,还是……”
还是感觉到了背叛?
“你应该知道,我从未有过想要改变我的道路。”
从未改变,我也并非想要依附你而生。
“不,也不是背叛,你在愤怒。”
和**的家长一样,愤怒于家人为何不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明明只要朝着他安排的路线去走,不用去考虑各种事情,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违背他的想法,尤其还要去和阿尔弗雷德那么接触?
“伊万。”
伊万啊。
王耀缓缓吐出一口气,夜色中的灯火闪烁着微亮的光芒。当时他是怎么做的?
没有吵架,但两个人更僵了——那种尴尬,谁也不愿意先低头的痛苦,那不像是转身离开,更像是原本并行,在分叉路口彼此往前。
你不会去地狱,我也不会去天堂。
“你曾经和路德维希还有基尔伯特关系密切,和弗朗西斯关系也很好。”
法国的、俄国的艺术,俄国与德国的密切联系,一切的一切,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更改。
“我也想要和——”
“他不是你的朋友。”
“阿尔弗雷德是的。”
“不,他不是。”
什么都可以,唯独这个。
莫斯科正在下雪,他的声音好像很轻,却也很重。隔壁的房间里面有人在大发雷霆,壁炉的火光明明灭灭,最终却又维持在了那个温度。
伊万看向漆黑一片的雪夜,他好像有点迷茫——愤怒么?是的,是愤怒的。感觉到背叛么?是的,也有那么一点。
可是这种最根本的,最让他感受到浓重的、被侵扰的、被冒犯的情感,并非全部冲着王耀而去。
“哟~”
面无表情地挂断手上的电话,但在下一秒铃声又坚持不懈地响起。伊万盯着话筒良久才重新把它放在耳边:“说。”
“哎呀——”
“挂了。”
“等等,等等嘛伊万,本Hero不是来和你炫耀的哦。”
啪得一下近乎将电话砸回去,伊万撑着桌子缓缓站起,站在窗边背过手注视着火光下在窗户里倒映出的自己。
真可怕啊,伊万·布拉金斯基。
他看着自己的双眸,那是和之前完全不同的、酝酿着怒火与疲惫的,好像一点点变深了的赤色双眸。
你想要走的路,有那个能力自己去走么?
心里的声音告诉自己王耀可以,却又不断地被自己近乎癫狂地反对。
“归根究底,伊万啊,你就不能放开手么?”
王耀做的饭一直都很好吃,在那边生活的人们很幸福,他一直都是笑着的,双眼充满着光。
“我不是那个可有可无的。”
是啊,你当然不是可有可无的那个。
但是你这样挣扎,是为了什么?
自信,自满,自尊——
“你应该……”
你应该在我身边才对。
高大的男人伫立在克里姆林宫的窗前,他表情淡漠,很快又出现在莫斯科的风雪中,独自走过那条长路。
只是现在他的身边,已经没有那个穿着长衫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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