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商议已定，王耀就着手安排去黄山的行程。因此事必须隐秘，他还特意关照京沪二人保密，王京觉悟是一等一的高；王沪一开工就急吼吼上班去，还特意抄底了几支股票，根本没心思在王家群里冒泡，更别提这事了。

看着王沪一脸没事人的样子，王耀无故生出几分担心来，整理书册时又叹了口气。

钟离对王耀在两晋时代记下的堪舆学笔记兴趣浓厚，正专心阅读，听闻叹气，抬起头慰藉道：“那孩子不以忽得异能而心绪起伏，依旧一以贯之，也是好事，何故担忧？”

王耀沉吟道：“那天你问我是否有踌躇未定之事，确实是有。”他陷入回忆，“当初筹备送仙典仪时，我曾提过送仙典仪也是人类与神明诀别的成人礼。”

钟离放下书册，点头：“确实，我十分欣赏这个观点。难道……”亲自为自己操办与人类执政告别之仪的帝君，仿佛明白过来了，“你是在忧虑灵气复苏后，人类自治之路该如何走下去？”

王耀道：“人类的内生力与创造力我并不担忧，但在当下社会与世界格局中，灵气复苏不是一件好事，它会打破平衡。”

“古希腊有一个著名的悖论叫作忒休斯之船，一艘能在海上航行数百年的船，其间不断地更换零件，那么到最后由全新部件组成的船还是最初的那艘船吗？”

“我一个朋友，啊，就是之前来听音乐会的法国人，曾说过‘我们意识体是一条船，政府是桅杆，国民是风，时代是海，只要有笔直刚挺的桅杆和顺风，船就会顺利前进。’”

“但是，这条船最初起锚的小码头已经消失了。如今，有一个机会告诉我，可以重现远古，可连我自己远古的记忆都淡泊了，我难以去面对远古，扪心自问，遥远年代的我，作为‘王耀’的个体，初心是什么？”

钟离静静地听着王耀的倾诉，这些话，王耀大概一直埋藏在心底未曾与任何人说过。

无论在弟妹们、上司、其他国家意识体，乃至各路人类面前，他永远是那个如磐石般稳重的中华，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再痛苦挣扎的年代也依旧咬牙负重前行。

此时此刻，钟离突然觉得，如果将一切归为磨损，有些过于武断了。

“那年请仙典仪之前，我曾自问，我的职责又是否已经完成？随着星球外降临者，也就是旅行者的旅程之后，我放下对人类自治的担心。若以此作为参考，你应当也开始一次寻觅初心之旅，或许黄山之行便是契机。”

王耀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微笑道：“但愿如此，若此行顺利，还赶得上回北京看阅兵和烟花晚会。”

黄山自古就以奇峰峻岭著称，历经千难万险到达峰顶的瞬间，眼前壮丽秀美的风景是对攀登者最佳的犒赏。

凭借钟离对元素的感知反应，两人锚定了大致地点，上了山脊。

此时日暮西沉，脚下是万里无边际的云海，金红色的霞光映衬着云海，如飞天舞袖，舒卷肆意。

望着黄山的云卷云舒，钟离更多生出几分亲切来：“此地景色瑰丽，与璃月山间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耀远眺天边，心中那苦闷之火稍有熄灭，自豪道：“黄山三绝，怪石、奇松、云海。等此事落定，我可要带你好好赏一番迎客松。”

钟离的眼眸被夕阳余晖渲染出一涟碎金，笑道：“我很期待。”

趁着天还没黑，两人往锚定地点继续前行。

随着越来越靠近，就连没有元素反应的王耀都依靠国土感知发现了不对劲，他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有什么东西，很熟悉的样子？可我想不起来了。”

钟离环顾四周，这里是黄山景区之外主脉荒无人烟的深处，他的神思能与大地的岩石产生共鸣，金石共鸣中在某一处，有雷元素的印记。

雷元素……他略一思考，干脆了当地问王耀：“你所知的远古传说中，可否有雷元素相关的仙人，或神兽，物件之类？”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王耀难住了，苦苦思索了好一会儿，用不确定地语气说：“远古传说……《山海经》？啊，黄帝所得的夔？”

话音刚落，似乎触动了什么关键字眼一样，漆黑的树林里忽然光芒大作。星星点点的光逐渐汇聚成一个令王耀眼熟的形象，低沉的声音唤着：“主君……”

王耀记忆的长弦被拨动，他脱口而出：“真的是你？夔！”

东海有流波山，其上有兽，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其名曰夔。

相传东海有座流波山，此山距海岸约三万五千米。山上有一兽，全身都是青苍色的，没有角，仅有一只蹄子，它身上闪耀着光芒，似日月之光，它的吼声和雷声一样震耳，名叫夔牛。

展现在面前的，正是远古《山海经》中所记载的夔牛的幻影，幻影长吁：“终于见得主君，吾不枉负所托！”

王耀情不自禁上前抚摸夔牛的头，可摸了个寂寞，只得问：“何人所托？”

夔牛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自顾自继续说：“吾沉睡此间不知千万年，已至强弩之末，不得已将力量归于大地灵脉，此间徒留幻影，以待君来。”

听到这里，王耀终于明白了：“夔的雷电之力归于灵脉，力量无意间一路顺着灵脉至入海处，也就是上海，小申的遭遇原来和夔有关。”

钟离道：“是了，哪怕徒留幻影，雷元素的波动与王沪极为相似。”

幻影的颜色渐渐变淡：“他们正在等你，主君与友人既然共享国土之力，不妨同去同归。”

“夔！”王耀还未来得及多问，眼前的幻影消散，只余下雷电元素的粒子化作空门，静静伫立在山间。

他放下手，沉默了一会儿，好像预感到了什么，转头对钟离道：“可能是与我相关的故人旧事，一起去见见吗？”

钟离道：“自当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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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灵脉之音（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