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叶闲说，“天承那边非说他违约了，要他赔违约金。”

又是天承。

夏炽在草稿本上写下“天承”两个字，又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叉，十分幼稚。

“当初就不该把《潜藏者》的影视版权卖给天承嘛。”姜橘气得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拍，“卑劣的资本家。”

“好了。世界上也没有后悔药啊。要真有的话我当初……算了，没有后悔药的。”叶闲叹了口气，“按他的性格，肯定会不吃饭就赶来，我先去打包点饭菜。他这个人，本来就有胃病，还总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其实叶闲不仅是徐霁的第一个编辑，徐霁也是叶闲带的第一个作者。

那时晏温已在网上小有名气，再加上他出色的写作天赋，他是各家编辑竞相争夺的香饽饽。

但是徐霁拒绝了一众经验丰富的编辑，出人意料地选择了叶闲这个新人编辑。

“别的我不太懂，但是我觉得你对书很认真，所以我选择你。”他说，“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

叶闲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拿着文件出去了。

“小夏，收拾一下，跟我盯实体进度去。”姜橘走到夏炽身边，“快一点啊，印刷厂离我们这边挺远的，打车也得个把小时呢。”

“好。”夏炽迅速拿了资料跟上姜橘的步伐，“姜橘前辈，我什么时候也能和作者接触啊？”

“等你转正了吧。”姜橘说，“还有，‘前辈’听起来更老了，你还是叫我‘姐’吧。”

“好。”

-

咖啡厅。

“叶子，等很久了吧。”徐霁今天穿了身很正式的西装，戴了副金丝边框眼睛，看起来很斯文，“你总是提前很久赴约。”

“徐老师今天有约会？”叶闲挑了挑眉，“穿这么正式。”

“家里有弟弟过生。”他轻笑，“第一次给他过生呢。”

一个小时前——

[小火苗.jpg]：徐老板，我今天过生日，可能会邀请朋友来家里，你会介意吗？

[徐霁]：不介意。那我需要晚点回家吗？

[小火苗.jpg]：不用不用，你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给我庆生的。

说到生日，徐霁想起两个星期前他定制的那两件西装——

某天徐霁在出租车上闲来无聊刷朋友圈，看见元洛的朋友圈：

[元洛]：关于火哥说生日礼物想要一套西装而我这个穷人真的买不起这件事。

[别跟哥表白哥有女友]：哦？穷人？买了两双限量版球鞋的穷人？

[查之梵不渣]：可能是因为晴姐上次给他送了双皮鞋，他想配那双皮鞋吧。

[小火苗.jpg]：火只的记仇本又添一笔：元洛买球鞋，限量版，还是两双，他有钱。他好兄弟的生日礼物，只想要一件普通的西装，他说没钱。

[别跟哥表白哥有女友]：看看，小孩急起来了。

[查之梵不渣]：陈言你别欺负小夏。下次查哥给咱小火买西装，这次的礼物已经买好了不能变更了。

[小火苗.jpg]：梵哥是我永远的避风港555

[元洛]：火哥我错了。[下跪.jpg]

[别跟哥表白哥有女友]：渣哥我不是你的小宝贝了吗？

[查之梵不渣]：不是了。哦不，准确来说，从来都不是。

[元洛]：火哥你理理我QAQ

……

徐霁当然记得夏炽的生日，六月一日，儿童节。

于是他在看见这条朋友圈后，拜托谢明颂给他介绍了一个西装设计师，定制了两件情侣西装，一件灰的，一件白的。

他觉得自己太疯狂，知道自己做了也没办法送出去，居然想找借口低价卖给元洛，借元洛的手送出去。

但最终理智占了上风，他把两件西装藏进抽屉，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以往每一年的六月一日，徐霁都会买一个蛋糕，插上蜡烛，对着蛋糕说：“生日快乐。”

本来是应该说给夏炽听的“生日快乐”，却只有他和插着蜡烛的小蛋糕听见。

今年，当事人终于可以听见这句“生日快乐”了吗？

徐霁这样想着，有些雀跃。

所以他特意回去换上了那件灰色西装，想显得正式一点。

-

“言归正传。”叶闲出声，“你那天和刘总的见面发生了什么冲突吗？天承那边非说你违约了，让你陪违约金。”

“刘总……”徐霁脑海里那些不悦的记忆上涌，“他给我下药了。”

“什么？你没出事吧？”叶闲一拍桌子，“畜生！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被路过的朋友救了。”他说，“所以那边本来是怎么和你说的？”

“那边本来是说《潜藏者》的故事被吴导很看好，想和你详谈。我就说这风口浪尖的……怎么会……唉，我怎么没早点想到。”

“不怪你。”徐霁语气平静，“我不也没料到吗？像个傻子一样满怀期待地赴约、自高自大地觉得我的小说真的会被吴导赏识，多可笑。”

“对不起。”叶闲说，“所以他没得逞，这次所谓的‘违约’根本就是他撒气的借口。刘修德这个杀千刀的，他再别想从我手上签走任何一本书的影视版权。”

“要我赔多少？”

“当初约定价格的……两倍。”

“两倍吗？”徐霁好看的眉头皱起来，“我可能暂时拿不出来这么多。”

“简直是在抢！”叶闲愤愤不平，“不行，凭啥这么窝囊啊，咱没错，咱不赔。”

“好了。”他说，“我这个情况，没资本和他们横的，我还是回去想办法凑钱吧。”

“对不起。”叶闲又道了一次歉，“是我没保护好你。”

情感告诉徐霁不应该怀疑叶闲，但理智提醒他，如果叶闲真的没有任何问题的话，宁季今天不会来这一趟。

“和你没关系。”他出声，“他们存了心要在我身上撒气的话，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天堂倒计时》的首印只卖出去了三千本。”叶闲说这话的时候根本不敢看徐霁，“徐老师，出版社这边的意思……”

“我明白了。”徐霁的眼睛盯着窗边的一盆绿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反正卖不出去，停印是个明智的决定，既能给出版社及时止损，又保护了树木。挺好的。”

叶闲明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可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们的难过在此刻共鸣，又默契地同时选择了沉默。

很久之后，徐霁才终于出声：“叶闲，你说我以后是不是都没办法写书了？”

叶闲不回答。

徐霁又问：“可是不写书了我干什么呢？哦对，我还有个书店，不至于饿死。”

“徐老师。”叶闲看着他，“我会让你继续写下去的，相信我，好吗？”

“也许吧。”徐霁朝他笑了一下，不想他有心理负担，“反正我这个人从小到大运气都不太好。”

叶闲心里清楚这和所谓运气没有关系。如果非说是运气，那只能说徐霁运气不好遇上了他做他的编辑。

他拧了下手臂上的肉，痛感让理智回归。他只对徐霁说：“徐老师，弟弟肯定等着了，快回去给他过生日吧。”

“好。”

“饭菜要带走吃吗？”他笑起来，却是很明显的假笑，“你又没吃饭就来了吧？”

“啊对。”徐霁点头，“你每次都给我带饭，带得我不好意思了都。”

叶闲的古怪举动全落到了徐霁的眼里，但他不想打草惊蛇，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拎着那份打包好的饭菜，离开了咖啡厅。

-

徐霁站在公交站旁，思考着是直接回家还是去书店。

回家吧，这样他的朋友们要是提前过来了，也不至于没有人开门。

他想。

但这个想法一出他就被自己吓了一跳，怎么那么像妻子在家里给丈夫的朋友们开门。

他迅速甩甩脑袋，排队上了正好驶来的302路公交车。

-

临到家门口，徐霁才发现自己今天有多不正常。

谁参加个生日聚会找西装穿上啊！

太刻意了吧！

生怕夏炽收到礼物的时候不知道和自己身上这件是情侣装是吧！

爱情使人愚笨。

徐霁如是评价自己。

他默默祈祷夏炽千万不要在家，然后转动了钥匙，打开门。

如他所愿，房子里空空荡荡，夏炽没有回来。

徐霁松了口气，换了鞋进了家里。

“还好他没……”

“还好什么？”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徐霁的身躯一僵，但他很快编好了谎言，强作镇定地转身，说：“哦，就今天遇上个难缠的推销员，他一直给我来夺命连环call，还好这会儿消停了。”

“哦。”夏炽本来也没想问出什么，只是看见他站在门口背对着自己，忽然就起了逗他的心思，“徐老板怎么不守着书店？这个点学生正好下课，赚钱的大好时候。”

“室友你怎么不坚守岗位呢？现在应该是上班时间吧。”徐霁脸上挂着浅笑，“实习第一天就摸鱼啊。”

“我？我就回来拿个U盘，一会儿就走。”夏炽绕过他，先一步进了房子里。

算是糊弄过去了吧。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