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了柯林斯先生与夏洛特居住的牧师宅邸，伊丽莎白当然要好好观察一番好友的婚后生活。

在夏洛特忙完家务后的闲暇时光里，两个人在属于女主人的待客房间中喝茶、聊天、做做针线。虽然时不时会受到柯林斯先生的打扰，但总归是美好的相伴时光，跟从前没什么两样。

伊丽莎白很快就发现自己之前的担忧显然是多余了。夏洛特要操心的事情不少，但现在的她看起来明显比从前更加神采奕奕、更加精神有活力了。

“难道这就是婚姻的力量吗？”

“好丽兹，我想这是家务变少了的原因。以前要照顾好多人，而现在只用管两张嘴。”

说完两人哈哈一笑。但笑完之后，夏洛特又微微正色，“我知道，丽兹，你一开始并不看好这桩婚事。哦，我当然不是说你介意贝内特太太原本希望柯林斯先生向玛丽求婚。我知道，你只是觉得柯林斯先生并不是一个好的丈夫人选。”

夏洛特顿了顿，还是没有选择直白地讲出柯林斯先生究竟为什么会得到如此评价。原因当然有很多，比如他明明言语无趣却又自恃才华，在妻子面前喋喋不休彰显权威；又比如他作为上帝的代言人却又对恩主德·包尔夫人言听计从，奉承追随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

不过那些少女时代的美好幻想，比如丈夫必定要身材高大、样貌英俊之类的，早就已经在现实的蹉跎中灰飞烟灭了。

夏洛特叹了口气，“但是婚姻，你不能只看得不到的那些，更应该感激你得到的。”

伊丽莎白点点头，来自亲身体验的感悟总是比书本上的话语更加深刻。

“看看现在，看看我得到的，一栋舒适的房子、一个打理得不错的花园和菜园，虽然没有住家的用人，只有一个每星期来几次的帮佣，其余大部分时候从清洁到烹饪都要我自己动手，但我是在为我自己做这一切，我是在打理我自己的生活。

当然，也为柯林斯先生，毕竟是他提供了这样的环境，而且他也在家务劳动中出了力。花园、菜地都是他亲自在照顾，我们也商量好了，之后还会养一点鸡鸭，当然也主要由他负责。

丽兹，你能明白现在的生活有多让我安心吗？我不用再担心自己成为家里的累赘，不用害怕某一天被爸爸妈妈赶出家门。

要是真到那个时候，我能去哪呢？去修道院？去城里做女工？去有钱人家里当女佣？或者干脆流落到济贫院里，随便怎么样，反正不会好过现在了。

所以丽兹你看，在生存都成问题的时候，人是没有心情，更没资格考虑那些虚无缥缈的问题的。柯林斯先生给了我安定的生活，解决了我最大的麻烦，所以这桩婚事就是一桩值得我感激，值得我欢呼，值得我用心维护的好婚事。”

“夏洛特，恭喜你。我真为你开心，你的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你一定会越来越幸福的。

夏天就要来了，你会站在火红的玫瑰园里感受花香；秋天时，你可以收获满地的瓜果；到了冬天，你可以品尝自家养大的烤鸡，期待下一个美好的春天。”

伊丽莎白上前拥抱住自己的好友，“我还要为我之前的傲慢向你道歉。我不该自大地认为你的选择是对你自己人生的不负责任，也不该盲目地只盯着柯林斯先生的小缺点就私下将他批得一无是处，我更不该轻浮地认为你们的婚姻只不过是勉强的凑合，而忽略了柯林斯先生以及这段婚姻能给你带来的安定幸福。”

夏洛特并没有接受伊丽莎白的道歉，因为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好朋友做错了什么。

“你当初不看好这段婚事，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觉得我很好，所以值得更好的人吗？”

夏洛特握着好友的手，认真地看着她说道：“丽兹，我真开心能有你这个朋友。不管怎么样，不管我有多平庸，你都觉得我很好，你总能发现我的优点。

但我也不能罔顾现实，太自以为是。你看，我既不能从父母那里继承什么遗产，又没有出色的容貌。至于多些耐心和擅长家务，那不过是每个普通女孩都必备的生存技能而已，我最多称得上熟能生巧。

因此我很有自知之明，从来没有奢求过在婚姻方面掌握主动，只能老老实实等待上天的怜悯。

不过丽兹，别担心我会过得不好。相反，我会用最大的耐心与努力创造我想要的生活。”

纵使夏洛特如此谦虚，伊丽莎白却毫不怀疑她说到做到的能力。看着好友眼中的光彩，伊丽莎白真心实意地为她感到高兴。

探索过夏洛特的新家后，大家很快就接到了罗辛斯庄园的邀请。

这座一眼望不到头的庄园果然壮美奢华，德·包尔夫人也果然如柯林斯先生赞美的那样，高贵、威严而不失友好、仁慈。

面对三个年轻女孩，她老人家只是略一打量就微微颔首，根本没有挑剔她们衣着朴素，跟她富丽堂皇的庄园显得格格不入。

等到落座，德·包尔夫人更是忽视了柯林斯先生与他的岳父卢卡斯爵士，直接关心起了三位女士来。

不过大概是看伊丽莎白的年纪更大两岁，所以德·包尔夫人还是更多将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身上。

好在伊丽莎白风趣幽默，坦然大方，就算是面对德·包尔夫人这样的贵妇人，也能毫不胆怯地机巧应变。

德·包尔夫人难得见到在自己面前这样放松大胆的年轻女孩，好像不管自己说什么，这姑娘都能思维敏捷地把话接下去。

德·包尔夫人心中隐隐有些不自在，但不得不说，这样痛快的聊天还挺有趣。

在她看来，这位伊丽莎白·贝内特小姐身体健康，面色红润，样貌出众，处事大方，虽然长在乡下，可一点没有粗鄙之感，反而很有灵气，谈吐之间也看得出来受过不错的教育。

要说有什么不好，那就是这姑娘虽然礼仪上似乎挑不出什么错漏，但言行总显得不够谦卑，一点不符合她平庸的出身。

不过整体来看，伊丽莎白·贝内特还是挺不错的。

德·包尔夫人暗暗将伊丽莎白与另外两位安静沉默的女士对比一番，觉得要是她能学会更顺从一点，从表情神态到一举一动更符合她的身份地位，那么自己一定会更喜欢她一些。

德·包尔夫人关照了伊丽莎白，当然也不会冷落另外两位小姐。

“玛丽小姐与玛利亚小姐，你们平时在家里喜欢做什么呢？”

被点名的玛利亚急得一个劲看身旁的好友，只恨自己平时不勤加练习，以致于现在一项拿得出手的才艺都没有。

玛丽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唱歌跳舞不如两个妹妹，读书弹琴也赶不上两个姐姐。至于画画，那是她打定主意拿来求职吃饭的本事，玛丽早就不把画画算作普通的、可以随时拿出来展示夸耀的才艺了。

见两个女孩你看我，我看你，结果都不知说什么好，一旁的卢卡斯爵士赶紧解围，“她们两个也都喜欢弹琴呢，尊敬的夫人。只是平时虽然勤奋练习，但可惜不像德·包尔小姐那样天赋过人，又有名师悉心指点，所以实在技艺平平，只能勉强当女孩子们打发时间的消遣而已。”

卢卡斯爵士拐着弯奉承了德·包尔小姐，同时隐去了玛丽因为画画画得好受到了伯爵家少爷委托，甚至已经能接到出版商的委托，给图书画插画和封面的事。

贝内特家的两个女儿都那么出色，岂不是显得他家的玛利亚太笨蛋了，他这个当父亲的太不称职了吗？这不太好吧？

“是吗？”听到女儿被夸赞，德·包尔夫人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好，也不再乎玛丽亚与玛丽的水平了。

她这些年为培养女儿而花费的金钱与心力真是数也数不清，因此很能体谅那些有心无力，不能给女儿提供最好的学习环境的普通家庭。

德·包尔一向大方，见两位年轻的小姐因为家庭缘故而没机会被好好培养，就难免惋惜同情。“要是你们喜欢弹琴，庄园里正好还有空闲的钢琴，你们白天没事的时候尽可以来练习。”

德·包尔夫人竟然邀请她们到罗辛斯庄园练钢琴！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玛利亚看看父亲又看看好友，一时间又激动又紧张，除了语无伦次地努力想要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同样吃惊的玛丽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但很快就在伊丽莎白的提醒下郑重地向德·包尔夫人表示了感谢。

她其实真的挺喜欢弹钢琴的，只不过弹的不好，凯蒂和丽迪亚都嫌难听，妈妈被家务事缠的心烦意乱时也总是让她安静些。久而久之，她也不好意思成天在家里叮叮咚咚地吵得人心烦。

如今得到了德·包尔夫人的允许，玛丽当然不愿意浪费这样难得的机会。

太好了，她终于可以专心练习了！

等到回家去，她一定叫全家人都大吃一惊！

· 夏洛特和柯林斯先生的婚姻就是很现实的结合了，现在咱们女生的角度，柯林斯先生确实挺烦人的，可是夏洛特要满足自己的基本生存需求，然后才有心情考虑其他。

· 至于那个时代女孩子不嫁人能怎么办，说实话，除非你很有钱有靠山，否则日子真的很难过。

“老小姐”可不是一个玩笑话，真的方方面面都会受到歧视，可能还会被人欺负，买菜可能都缺斤少两，就这种日子慢慢熬吧。

一般贫穷人家的女孩要是嫁不出去，家里也不会一直白养着你。有送去修道院的（有的甚至送去海外修道院，就像卖出去一样，这种基本就是去干苦力的，就像《红楼梦》里老尼姑向王夫人讨小戏子，是讨去干活的。）

有自己去找份活的，那个时候工厂女工甚至是最辛苦、环境最恶劣、最下等的活。哦而且不少被骗去伦敦打工的女孩最后都流落到红灯区，生了病没几年就没了。

相比之下住家女用都算体面活了，因为没那么辛苦。不过给别人当牛马难道是什么开心的事吗。

家庭教师也不是什么受尊重的职业，雇主把你当半个用人，其他用人又不跟你抱团，夹在中间非常尴尬的角色。而且钱也不多，能包吃住就算待遇好了。

除此之外，普通女性基本就没别的工作可以干了。路都封死了，你想干，男性主导的社会都不会给你机会。

就连文化行业也是一样，真正能参与的女性非常非常少，要么是天才，否则不找点关系都混不进去。而且女性参与文化行业还有个劣势，那就是她们受教育的机会少，长大后被家庭牵绊，也没那么多精力去专门搞文艺。

（我亲自写文就知道了，小灵感一冒一个泡，但是要真正把灵感呈现出来是非常耗时间精力的，一天三千字实在不能更多了）

还有当时伦敦出版业掌握在少数男出版商手里，人家根本不理你女作家。奥斯汀的稿子被拒绝了多少次，最后出版了也没给她多少钱。

然后济贫院，这真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才去的地方。济贫院听起来像福利机构，实际上环境很糟糕，有的济贫院甚至会跟工厂主勾结，把人直接卖去打黑工。基本济贫院去了就出不来了。

相比之下，夏洛特嫁给柯林斯先生，这桩婚姻起码受法律保障，而且教会人员不会随意离婚。柯林斯先生虽然烦了点，但他也挺要面子，不会作出有**份的事，不会在家里打骂欺负夏洛特。夏洛特反而能拿捏一下他。

就算在家里也要辛苦操劳，但那是打理自己家，就像我每周也专门花时间拖地一样，累但是开心的。更别说以后柯林斯先生还能继承贝内特家的财产，所以夏洛特打心里感激柯林斯先生也是很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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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婚姻与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