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一天的操劳终于拉开榛野家大门时比平常更晚，家里安静得出奇，只有夕阳斜斜吹起纱帘浮动的影子。

榛野烈脱鞋走进客厅，没有环视周围。

庭院里传来阵阵蝉鸣，混着树枝的窸窣声不停摇曳。

他这才想起来今天是雪穗复查的日子，看样子是还没回来。

出门前还记着想着早点回来，结果碰到近畿地区怪兽大闹一通把他忙得头昏脑胀才算处理完。给她去了短信后正要照例去泡个澡去除疲劳，余光瞥见书房的光亮。推开门，只是电脑的屏保在闪烁。

女孩桌子上的东西横七竖八，和他的简洁形成鲜明对比。随手翻两下乱扔的漫画书，榛野烈忽然顿了顿，抬眼看向对面原本整齐的书柜，空缺的书籍现在参杂在女孩一堆“不太上进”的读物中间，有明显翻阅的痕迹。

他放下手里的书，转身出门。

等到雪穗回到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正好瞧见已经换好居家服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烈，赶忙张开手臂小跑着过去，“烈！我好累啊……”

他不得不把报纸放下，才摘下眼镜就被捕捉住。任由她蹭了两下，才问，“医生怎么说？”

“说是没什么问题嘛，”雪穗叹气，脸都皱成一团，“没问题还要做那么多检查。”

榛野烈呼出一口气，“先吃饭吧。”

“嗯？”雪穗看他起身，语气惊异，“烈还做了饭？”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形象，”男人额上好似有黑线划过，招呼她走向餐桌。

“基本的自理能力我还是有的，该被担心的人应该是你吧？”他端出一直温着的饭菜，随意坐下。

“哇啊！烈的爱心料理！”

“别擅自乱取名字啊！”

“还不错耶！”

“那真是多谢夸奖。”

……

今天也是重复且无聊的一天，也就是女孩来了之后给这单调没一丝波澜的生活强行注入了些活力。

从大阪回来雪穗就自然的打包她的东西挤回主卧，现在连她的超人阿一娃娃都登堂入室，正躺在他的枕头上。榛野烈把它丢到旁边去，掀开被子正要躺下，就听得那头脱鞋哒哒哒极速接近的声音。

得益于中老年人健康且规律的作息，连带着年轻女孩的作息都无比健康，到点甚至比他还困得早。时钟刚过十点，两人都躺好了。

关灯前他顺口问道，“最近有没有想起什么？”

“有啊，”女孩答得很快，“都是些没头没尾的片段，模模糊糊的。”

“是吗。”榛野烈有点意外。

“……最近一次是和人一起开车兜风，”雪穗做思索状。

“不过就算看不清楚我也知道是烈啦……”她黏黏糊糊的凑近来，眼睛很亮，“说不定我很快就会想起更多关于烈的事情呢！”

被这番直白的言论噎到，榛野烈脸上有点不自然，不置可否。

默默的关了灯。

“烈是在害羞吗？”

“睡觉。”

黑暗中无法避免触碰到对方的体温。

莫名很安心。

今夜意外的漫长。

常年养成的习惯让烈浅眠且敏觉，被惊醒时马上打开床头灯。

身旁的人还没醒，刚才的呜咽声就是从这里发出来。他直起身子，看了一眼手机，将过凌晨三点。

“呜…”此刻女孩蜷成一团，额上出冷汗，好似坠入了噩梦，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不住地发出意义不明的哼声。

榛野烈忍不住皱眉，到底决定先把人叫醒，“雪穗？……雪穗，醒醒，”

一连几声，女孩的动作得更频繁，呼喊的声音有效果却是仍挣脱不开梦魇，榛野烈只好用上点力气，“雪穗！！”

女孩猛的睁眼！

他看到有人跟受惊的猫一般，睁眼的同时猛烈的挣扎，汗毛竖起，手脚并用的往后缩去，砰的一下撞到床头！榛野烈一时不敢去拉她，放低声音，“做噩梦了？”

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女孩在浑身发抖，黑瞳放大，眼神失距，明显的应激状态！

“雪穗……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榛野烈稍微靠近，她立即抖得更厉害了。

“没事的，”没有贸然触碰，他尽量温和，“你在家里，还记得吗？”

女孩醒来没规律的大口喘息着，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过了几秒才听见他说话，警惕的眼睛环视周围，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烈下床去倒了杯水，坐到床边，明白这时候他反而要尽量镇定，“喝点水，这只是做梦而已。”

她看起来好了一点，脸色仍然苍白，头发黏湿，好不容易才找回一点声音，听起来像哭过后的沙哑，“……是，是梦…？”

“是梦。”他肯定。

女孩的手还有些颤抖，接过水杯捧在怀里，唇瓣嗫嚅，呼吸稍稍平复了些，才小口小口的啄饮起来……

等了一会儿，才逐渐平静下来。

他接过空水杯放到一旁，见女孩低着头，指尖死揪着睡裙布料，还是一声不吭。伸手轻轻落在她的发顶，感受到细微的颤抖……榛野烈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不确定雪穗现在是否完全清醒，女孩只是蜷缩在角落，沉浸在无法触碰的世界里一般，无形的把自己和周围的一切隔开了。

他感觉到她的恐惧。

榛野烈见过太多，他知道真正的绝望是连叫喊声也发不出的安静。

却不敢问她看到了什么。

深夜的温度让指尖微凉，停留在头顶的手掌温柔而含有坚毅的力量，从她的鬓边抚过，将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捧起女孩的脸，与那双泗溢泪痕的黑眸对视，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先换件衣服，着凉会感冒的。”

命令式的安排势要把女孩拉回现实般起效，榛野烈拉过雪穗的拖鞋，环着她的肩膀轻松将她半托起来下床，那道安稳的声音在头顶，“靠着我，现在还能走吗？”

她抬头，烈的脸近在咫尺，脑中无法思考，不知所云的点头。

浴室的水流声让人清醒几分，拧干的毛巾递到雪穗面前，她茫然的接过。

“先擦脸。”

她照做。才有了感应似的发觉自己全身汗湿，黏在背上很难受。

慢腾腾的换上干净的衣服，扶着门把手走出浴室时浑身都像是没了力气，眼前恰好是墙上两人大幅的和式结婚照，雪穗呆呆地看着。

客厅的灯亮着，榛野烈穿着睡衣走进来，手里端着杯子，决定还是先扶她一把，“好一点了吗？”

她不说话。

冷却下来的手被人捏了捏，将她重新安置到留有余温的软垫上，盖上薄被，手上被塞进她温热的杯子，热可可的香气升腾，无孔不入的钻进鼻腔里。

烈绕回自己那一边，和他一样窝在被子里靠在床头，把床头灯调亮，拿过睡前未读完的书翻起来。

她看过去，暖黄色的光洒在男人身上，柔和了原本锋利的轮廓，几缕散乱的发丝垂落，透出近乎透明的质感，书籍翻页和手指摩挲书页的窸窣声传来，像是某种魔力般，悄然粘合起支离破碎的东西……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女孩定定地看了许久，到对方无奈地抿唇，回看过来。

她又眼神逃避似的闪烁，低头含了一小口热可可。

暖流直灌注到体内深处。

就这般在谁也不曾开口的、万籁寂静的夜里，书页翻过了一杯热可可的时间。

女孩把杯子放在床头，捏着被角，旁边的人放下书本，没有想到要去关灯，躺下闭目假寐。盯着看了一会儿，雪穗才想起，她还没有这么认真的观察过他的睡颜。

和白天一丝不苟的模样相差甚远。

不会皱眉、看起来一点也不凶。

又过了许久。

女孩默默的躺下，

把自己紧贴在对方的胸膛。

第二天一语成谶。

雪穗发了热，脸色倒是红润起来。不得已又把先前放了假的助理叫回来照顾。

“看情况严重的话也许会带雪穗小姐去医院，现在先让她好好休息吧。”

榛野烈在门口看了一眼床上蔫蔫的女孩，再不走就该耽误事了，“麻烦你了。”

对方低头目送他离开才进入房间。

今天白天还算平静，榛野烈能抽出时间处理不少积攒的事情。他和其他高层不同的地方在于真的会对军部当前各部队和战力了如指掌。

午休期间被司令官叫住，这段时间对方对他的态度要好了不少，“你夫人的情况还好吗？”

“逐渐恢复到常人水平，只是体质稍弱。”榛野烈如实回答。

源川司令官似乎松了口气点点头，拍拍他肩膀就走了。

毕竟出了那样的事，且不管内部如何勾心斗角，大家都还是在一个锅里吃饭。

下午会议结束得早，榛野烈收拾东西上车。驾驶员心情也轻松，“先生今天可以早点回去陪夫人了。”也不知道榛野参谋长在大众眼里变成了什么形象。

榛野烈松了松领带，正要开口，手机震动了一下。

“不，先去个地方。”

……

“难得您会找我。”

芹泽和也也刚结束会议，脸上带着笑，“看来今天很和平。”

“怪兽天天都出来捣乱的话这个国家早就完蛋了”，榛野烈说着在对面的椅子落座。

桌子上翻滚的沸水呼呼作响，芹泽和也拿下来，沥沥注入茶壶。

面前推过来的茶盏袅袅升香，榛野烈凝望水面，倒影随着涟漪模糊。

“今日贸然拜访，是想询问关于雪穗的事情。”他抿了抿茶杯，开口道出来意。

“我想也是。”芹泽和也轻轻叹息，“如果我回答得了的话。毕竟我不是经常陪在那孩子身边。”

“我查到雪穗在国外的就诊记录，她似乎患有严重的失眠症，频繁接受精神方面的治疗，”榛野烈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她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

芹泽和也其实有点意外，紧接着皱起眉，“她一向有自己的主意，什么都不肯和我说……”

“回来的时候看样子过得不错，我还以为早就治好了……”这下真叫他为难到了，男人眼中的担忧不似作假，“榛野先生这样问想必是发生了什么。”

“事件过后雪穗的状况逐渐好转，现在日常生活已经不成问题。只不过，随着身体康复，失去的记忆也有苏醒的征兆，”榛野烈如实道，“她似乎在梦中见到了什么……相当畏惧……”

“……梦吗？”

“芹泽先生知道些什么？”

“不，”芹泽和也否认，端起了茶杯。半晌，才吐出一口热气，“那孩子有精神上的问题我的确知晓，失眠恐怕就是这个造成的。不过那是来到芹泽家之前的事情了。”

榛野烈闻言皱眉。

“光开始还认为从前在福利设施时期或许发生过虐待或是霸凌行为，特意去调查过，什么都没查到，”他深深叹息，“我也是从光那里听说的……”

“他说身为父亲，重要的女儿夜夜重复痛苦却无计可施的感觉令人挫败。”芹泽看过来，口中复述，“‘究竟是什么让她无论是清醒还是梦中都意志坚决的不肯吐露一个字’，这是光的原话。”

“根据您说的，恐怕是那部分谁都不得而知的记忆开始苏醒了。不过如果是榛野先生的话，说不定可以找到答案，”见对面的人眉头紧锁，陷入沉思的模样，芹泽和也俯身给两人添了茶，“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又是凭感觉吗。”

芹泽笑了笑，“那孩子只信任您。”

越写越长写不完根本写不完！！

让be来得更猛烈些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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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