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带着极度糟糕的心情换完了衣服。伊万估计也回味过来自己有多越界,现在躲着不敢出现在他面前,王耀叹口气,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在一切告一段落之后主动去找伊万确定一下,一切究竟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可是他不敢,万一不是会怎样?万一是又怎样?他将如何处理这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王耀是去过苏俄的,他很清楚那里对于这种情感的态度是什么,伊万甚至可能因为这个而丢掉前程。
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还不至于被伊万简简单单一句越界的话扰乱全部心思。青年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走向汇合点。
何毅已经等在那里了,但他身旁还有一个瘦小的少年……
“小伍?”王耀惊奇地叫出少年的名字,“你来干什么?”
小伍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是何副官和韩副队长合计后的主意,我跑得快,待会儿进城能给你们打个掩护。”
何毅跟着解释道,“小伍虽然年纪小,但是机灵得很,在煤矿当工时没少帮我们从地主家里顺点儿东西出来解饿。待会儿进城时候,他能有大用。”
王耀点点头,“好吧,那我们出发。”
泰和城下,当地民团维持着城门的秩序,来自北方各地逃难的难民们乱糟糟地排着队接受入城检查。
“都别吵吵!把包裹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危险品一律不准带进城!”民团头子站在草垛上举着土喇叭大声呵斥,“进了城,都到打谷场集合!县长会给你们安排差事!咱们泰和不收庸人,能干活儿的才有饭吃!
他心里暗自窃喜这几日难民来得多,城里粮食充足,这些难民又是难得的廉价劳动力,到时候不光能开出更多荒地,他的民团也能扩充一波人手。如此发展下去,他也能做个占山为王的美梦。
不料难民群里突然的一阵骚动打断了他的春秋大梦。
“来人啊!抓住那个野小子!他偷了我的盘缠啊!”
人群骚动起来,民团头子登时来了精神,“哪儿吵吵呢?!把人群都给我分开!妈.的,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闹事,活腻歪了?!”
民兵们端着枪上前叱骂,将难民们呼啦啦赶到一边儿,只见一个小个子如一道影子嗖地一声从人群中窜出,作势要跑。
但一个穿长衫、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死死地拽住了小个子的脚踝不撒手,小个子见民团的人已然注意到他,连忙将手中包袱丢下,全力挣开,一溜烟儿跑远了。待民团头子赶到现场,小个子已经跑得连影儿都没了。
“妈.的,光天化日之下敢当老子面儿犯事儿!”民团头子扑了个空,悻悻地朝天空放几枪挽尊,“再让老子逮到类似的,老子直接把他脑袋挂城楼上!”
说罢,他扭脸看向还趴在地上护着自己包袱的书生,“你,干什么的?”
年轻人哭丧着脸,“草民是南昌城一介私塾先生,因为南昌兵乱所以一路南逃至此,若不是军爷相救,草民这最后的一身家当也要没了……军爷大恩大德,草民一生难忘!”
民团头子被文绉绉的话听得云里雾里的,索性把人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你说你是私塾的先生是吧?包裹里什么东西,跟个宝贝似的不撒手?”
书生闻言连忙抖开包袱,“也无甚贵重之物,只是一些细软和盘缠,还有些烟和小物件,军爷若是喜欢拿去就是!”
民团头子倒是识货,一眼认出烟的牌子的确只在大城市里有,又听书生说随意拿取,登时乐开了花,“那老子就拿这烟过过洋瘾!”他生怕书生反悔似的一把把好几条烟全部攥在手里,书生则非常识相地拿出火柴帮忙点烟。
民团头子仰脖吸了满满一口,满足地吐出长长一口烟圈,“不愧是洋烟,过瘾!”他眯起眼睛看赔着笑脸的书生,“叫什么?”
“回军爷,草民姓王,单名一个翟字。”
“王翟,好名字。”民团头子打量了下他,满意道,“你是私塾出来的,长得也不赖,正好老子团里缺个会写好字的文书参谋,你要不就留在老子这里当个参谋吧。”
书生一听变了脸,“军爷……不是草民不愿意留在这里,但草民急着南下赣州投奔朋友……”
民团头子一把将人扯过来,“诶!南下赣州路可远了!一路上山贼土匪遍地,说不定还能撞上赤.匪呢!那可都是一群青面獠牙的怪物,你这细皮嫩肉的可正合他们的胃口!”
眼见书生生出几分惧怕,他更得意地编下去,“你我相识一场也是难得,不如你在我团里待上几日,先谋个职差做做?如若到时先生还不满意,我定当送先生出城,再差专人保镖,如何?”
反正先把人留下来,泰和整片地界都是他说了算,一个书生,他不让走,又能起什么风浪?
书生面露难色,“这……”
只差临门一脚,他故意沉下脸来,“老子已经好言相请了,先生难道不想赏脸?”
“这……好吧,但还望军爷说话算数。”书生颓然道。
民团头子计谋得逞,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那是自然,跟着我冯盛,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
“来人,送先生到营里去!”
王耀背起包袱,跟着民兵进城,冲已然趁着混乱混进通关人群里的何毅微微点头。
冯盛当晚就叫了几个好菜款待王耀,王耀推脱不下,只好接受。席上冯盛有意试探,命人不断添酒,意图灌倒书生套话。他自命纵横酒场多年,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喝不过一个书生,不料青年的表现堪称滴水不漏,不仅不推酒,反而杯杯见底,干完之后还主动续酒回敬,几个回合下来,率先撑不住的居然是他。
冯盛暗骂失算,但是明面上拉不下脸面,只得大着舌头继续举起酒杯,“没想到王翟先生如此海量,这可着实让冯某喜出望外。”
王耀脸上只是微醺,依然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军爷过奖,草民不过努力回应军爷宽仁之心,怎敢比过军爷。”说罢不等冯盛先干,自己已然将酒杯喝空。
冯盛目瞪口呆,只得跟着干完。又是一整杯酒下肚,冯盛开始怀疑人生——大城市的书生这么能喝?!
(又是几个回合后)
“俗话说,酒……酒品如人品,王先生一看……一看就是这个!”冯盛彻底败下阵来,佩服地举起大拇指,摇摇晃晃地起身,“冯某……咳,还有公务在身,王……王先生自便就好。”
“我送送军爷。”王耀配合地起身。
居然在自己最擅长的区域栽了跟头,冯盛好不懊恼,但也只好认栽,待他回去再好好寻思怎么试出这个书生的弱点。
王耀礼貌地站在门口目送一群小厮扶着冯盛离开,随后理所当然地用出门透风醒酒的借口溜出营房。门口的卫兵见是冯盛眼中的红人,想着细软还在房内,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自然也不阻拦。
可以说,这种脱身方法,连王耀都有点莫名其妙,这比在南京的潜伏难度小得不是一点点。
怎么会有人想和喝了快几千年酒的家伙拼酒呢?
不过,冯盛不知道这些,就不怪他想出这招了。
现下开了个好头,接下来王耀四处溜达,借着民团头子钦点的名号混了不少情报。
一同混入城里的何毅也成功与他碰头。王耀接过手.枪,“城里的兵力分布情况都摸清楚了吗?”
“基本摸清了。民团的人平时都驻扎在打谷场,县衙和您所在的兵站营房,大概四五百人。城外有没有敌人的预备队还不清楚。”何毅道,“如果我们在一个时辰内拿下泰和全城,就算敌人在城外还有驻军,也来不及支援。”
“还是先别妄动,再观察一阵。”王耀道,“我们还不清楚县衙内的县长以及其他官员的情况,民团与县城之间的关系也还没摸得透彻,所以我们最好不要贸然行动。城外伊万他们还能支撑几日,不必操之过急。”
“是。”
短暂地接完头后,何毅继续潜伏打听坊间情报,王耀则快速返回营房,以免离开太久让冯盛生疑。
仗着这一出好戏,他还能刺探出更多县城里各方势力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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