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没想过自己离开后还会有机会重新站在这所学校门口前。

而且是和田柾国一起。

因为田柾国主动约我出来，说是要回这里看看。

奇妙的感觉充斥着内心，说不上来的那种微妙。

学校的外观和我离开时基本上没多少变化，只是门口看上去有些陈旧的招牌，墙壁上轻微的脱落油漆痕迹。

距离我从这里转学到现在，已经过了挺长一段时间的，约莫四五年了。

是好久不见，还是我回来了。

从正式迈入寒冷的冬季到不久前都鲜少见到太阳，而今天阳光难得地穿透厚重云层，温暖气息铺满大地。

今天没有穿得很厚，也只是简单地披着一件单薄的衬衫。

正值假期，学校里冷冷清清的，学生们都没来学校，空荡荡的走廊上只余下我和田柾国两人。

“为什么突然想来学校看看？”走在廊里，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道。

悠然自得行走的田柾国望了我一眼，就笑，“就怀念以前了。”

炯炯有神的眼里带笑意。

“你没有吗？”

我迟疑一刻，嘴巴习惯性地露出微笑，道，“有啊，有过。”

这时，我又猛地想起，“我记得不久前你来过了？”遇见他那天，田柾国说他从学校来。

他的脚步微顿，语气轻松随意，“和你没有嘛。”

“其实之后过不久我们就要准备回归了，到时会忙得很，到时我就不像现在这么空闲了。”

田柾国说着脚步忽然一顿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来，总是带着淡笑的目光忽地转向我。

“你会想我吧？”

他凑近我，眼眸笑眯眯的，但似笑非笑的神情教我分不清田柾国是不是在开玩笑。

我有点手足无措，只能傻傻地望了他老半天，嘴里说不出一句话。

最终倒是田柾国先笑了，“开玩笑的嘛，瞧你慌的。”

我反应不过来地望着田柾国，跟着笑。

“其实学校没什么变。”

“嗯。”我应了一声，依然继续脚步，我已经好久没如此悠闲自在了。

我和田柾国不知不觉走到以前的教室外面，这个时间没人，也不知是谁粗心大意忘了锁上门。

“哇，这么长的假期，要是没锁门会被罚的。”田柾国叹息一声，似乎已经在为那个开学后铁定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不知名人士哀悼。

“我想进去看看。”

教室里的摆设也没怎么变化，甚至是排座方式也一样。

想了很久，我走了几步来到我之前坐的靠窗位子坐下，过了会，田柾国也跟着坐下。

长达一个月的假期令桌子积了灰尘，我伸出手拂开，冷不丁注意到桌面右上边的小角落好像写着什么，随着时间变得有点模糊的字，必须仔细才能看清楚。

那些用铅笔一笔一划地慢慢勾勒上去的工整字迹。

——遗憾莫过于眼睁睁看他离开。

仿佛洪水般的记忆淹没了我，我顿时想起这句话貌似是出自自己的手。

心中像是被重物狠狠地击中了般。

那个他，自然就是田柾国。

简单的短短一句话就令我想起以前的那种复杂心情，一个词概括就是，遗憾。

“怎么了？”

也许是注意到我的视线停留在同个地方过于冗长，我听见田柾国询问，作势要朝我这边凑来。

连忙收拾心绪，我很快转头，嘴角的微笑仿若在嘲笑自己，“没事。”

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慌，我目光转向窗外的梧桐树上，树木显得空空落落的，一片嫩绿叶子也不见踪影。

也对，已经进入冬天了。

但是这棵梧桐树依旧一如我当初所见的挺拔，坚韧顽强。

冬日暖阳透过云层直射去树枝间，在地面投下长长的斑驳残影，几许阳光透过玻璃窗投射进教室，为空间添上一抹温暖的光亮。

“人不能忘旧。”

田柾国笑了一下，侧过头目光投向我，“你说对吧。”

我失神了一刻，很快点头附和。

“可是有些事，现在我竟然觉得可笑又恶心。”他看着前方继续道。

“不过那也是因为还太年轻，什么都不懂的年少无知吧。我真的喜欢童浥是没错，喜欢到在一起没错，但是那种虚荣势利又不择手段的女生，不值得。”

田柾国缓缓开口陈述道，装满笑意的眼眸不再，面无表情，语气冷淡。

“我真的不明白当时我怎么会被她的外貌蒙蔽了双眼，没发觉她在我背后偷偷摸摸做的事。”

说到这里，他露出一抹笑容，宛如讥笑。

“我不爱她，从来都不爱。她对我的好及温柔都不是爱情，就像我，我对她也许只是一种迷恋。”

青涩的年华，有一种复杂的情感，也许常有人错认为那是爱情。

就好像田柾国。

就好像我。

就连现在那份深藏心底的纯粹情感，在重新遇见田柾国以后，变得更加复杂。

我以为我们之间没了牵挂，便不会再见。

我以为田柾国只是我青春里的遗憾。

我以为田柾国也只是将我当成他生命里的过客。

青春年华，似水无痕，流淌不回，该画上休止符。

我以为，人错过都没有后来。

我对田柾国，田柾国对我。

究竟是如何，只有天知道。

“迷恋......对啊，只是一时迷恋。”

良久，我听见自己有些沙哑的声音低语道。

下一刻却无意识地盯着桌面上的那行熟悉字迹，既模糊又清晰。

-

之后不知不觉地走了很多地方，脚步在经过那棵梧桐树时，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有些愣神地停在粗壮的树干前，第一个想法就是，田柾国曾经在这里和童浥告白。

那个含笑答应的女孩。

那个喜形于色的男孩。

然而不过是一场利用与被利用的骗局。

虚荣心作祟的女孩。

如今，就如一场虚幻的梦境，消散无踪。

还是忘了便罢。

心被刺痛的瞬间，感到难以呼吸。

一边盯着它，一边伸出指尖轻摸带着粗糙质感的树皮，树身有着经历无数风雨的斑斑痕迹。

物是人非，常景不再。

不禁抬头，阳光正在透过空秃秃的树枝间折射下来，最终不偏不倚地落在我脸颊上，微许刺目。

我抬手遮掉，转头，瞥见站在不远处的田柾国。

地上洒满自树枝脱落的干枯叶片，田柾国脚步踩过的时候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

他没出声，只是异常安静地站在我身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看了看他，又望向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半响，微微扬起嘴角说道，“今天天气挺好的。”

只是话音刚落，自己也觉得这话题起得真生硬。

田柾国并没有随着我笑，只是沉默地附和看着我点头。

“冬天里难得一见的太阳呢，我都忘记进入冬天以来多久没看见了，哈哈。”我径自说道，不自觉微笑起来。

他的沉默不语令我忍不住想填满陌生的寂静，目光停留在面前的梧桐树，“不过还没下雪呢，你回归那天下雪就好了，雪很漂亮。”

闻言，田柾国浅笑说，“我倒希望像今天这样的天气，温暖的阳光。”

我有些好奇，“为什么？”

他的目光默默看了一眼天空。

“我记得你怕冷。”

我愣住，随后田柾国很快笑出声来，打趣道，“每次看悦恂你穿得那么厚觉得挺好笑的。”

他看我的眼神里充满挪揄，我顿时哑口无言，只能与田柾国干瞪眼，有苦说不出。

田柾国见我这副模样，笑得更大声，宁静平和的树下，仿佛仍久久回荡着那人爽朗的余笑声。

“嗯，你不会生气了吧。”隐约能看到田柾国淡淡一笑，微微眯起双眼，好看的眼角泛着微笑时的细纹。

见我不看他，他又开口，“好啦好啦开玩笑的，其实我们悦恂不管怎么样都是好看的。”停了一下，笑吟吟补上一句，“当然，只是在我眼里。”

我没回应，仿佛没听见他说的话，四周忽然都寂静了下来，陷入沉默，仿佛只剩下我自己和田柾国绵长的呼吸声。

“柾国啊。”

“嗯？”

“你，后悔过吗？”

我凝视着面前的梧桐树，静待回答。

“后悔？”

“嗯。”

过了一会儿，我才听见回答。

“以前没有，现在......”

这次，他停顿了很久。

“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