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宏峰坐在家里的沙发上，一动不动。

天快黑了，屋里暗得只能看得到他的身形轮廓，可他连灯都没有开。

本来施广陵给他打电话恢复顾问身份后，他该回支队见一见空降的新领导。

但他没回支队，回到了这里等着顾北棠。

他想和她解释窃听器，想解释自己所做的一切，可他又能解释什么呢？

他放不下自己对顾国伟的怀疑，但更放不下顾北棠。他不后悔给顾国伟书房放窃听器，但他后悔在那天去放。

顾北棠在他心里的位置，甚至比他自己感知到得还要深刻得多。

他越察觉自己爱她，就越在乎她的无辜，就越希望她能够抛弃一切站在他这边。

可把这么残忍的选择丢给她，他更加不忍心。他越不想伤害她，就越是伤害了她。

头顶的水晶灯突然亮了起来，关宏峰转了转头，就看到看到你站在门口，手还扶着玄关的开关。

关宏峰想开口，但一时间有些语塞。

你也没管关宏峰是不是要说话，自顾自地在玄关放下包，换好鞋，径直走进了卧室。

关上卧室的门，换了一身柔软的居家服，又深呼吸了好多次，你才走出去。

关宏峰一直坐在那里没有动过，只是看着你的动作，眼睛跟着转来转去。

在厨房倒了两杯水，放在自己和关宏峰面前，你窝进沙发里，眼睛盯着窗外，先开了口。

“我去看过周巡了，虽然可能有所谓的证据证明他的嫌疑，但是他缺少动机和直接的指认，应该问题不大。况且你已经恢复了顾问身份，给他脱罪也是有帮助的。”

关宏峰盯着你的脸，艰难开口：“你……没别的要问我了吗？”

你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我安窃听器的原因是……”关宏峰知道这一点是你最在乎的问题，急急开口道。

“你怀疑我继父。”你平静地开口道。关宏峰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为什么？”

“因为嘉茵她……”

“林嘉茵那枪，不止是冲着那个黑衣女人来的吧？还因为我是顾国伟的女儿？”

“……她的行为我不清楚。但她走之前，跟我说，让我小心吴征的上级总指挥。”

“所以你就查到了我继父的头上？”

“……顾国伟调任区委书记之前，是市局局长。而那天……”

“我正好邀请你回我父母家吃饭。”

关宏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你是不是早就怀疑他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调任向阳之前？还是我们分手之前？”

“……宏安码头之后。”关宏峰顿了一下，才开口。

“你去当卧底瞒着我的事情我可以当作你是担心我，可林佳茵向你传达的话你至今才告诉我，装作和我琴瑟和鸣的样子回我家见家长吃饭，偷偷给我继父的书房放窃听器。我刚进警队你就教我，要学会对一切保持怀疑。一直以来，你也都是这么做的。 ”你轻轻地开口，“抛开我们的关系不谈，你这保密工作做得相当好。”

可我呢？

关宏峰听懂了你没说出口的那句话，他沉默了很久，低声开口：“我懂，所以坏人让我当就好。”

你明白关宏峰做的没错，任谁知道可能陷害自己的人近在眼前，都不可能不去查他。更何况消息来源还是自己曾经的得力下属拼死透露的消息。

他的人生已经被毁了，你没有立场指责他。他不忍心让你左右为难，是他的私心。但他这份柔软，既保护着你又伤害着你。

你端着水杯，再次陷入了沉默。

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客厅暖黄色的水晶灯照在你们身上，仿佛想要照散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这灯和家里其他的部分格格不入，是你执意要挑的，关宏峰拧不过你，让你欢欢喜喜地把灯带回了家。

曾经那份你努力维系的、羡慕的、向往的、平淡的幸福，在他的人生被毁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不存在了。

眼前出现的一张纸巾，你才感觉到，脸上早就已经湿漉漉的。

你今晚第一次把目光投向那个你深爱的男人。

那个什么时候都认真且一丝不苟的关宏峰，此时此刻，却满脸的局促和不安。

你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死死盯着面前的关宏峰：“关宏峰，这是最后一次。”

关宏峰伸长了双臂把你抱在怀中，手缓缓地抚摸着你的头发。你的眼泪再次洇湿了他的衬衫。他很多年没有见过你哭了，重逢不过短短半年多，他已经见你哭了这么多次。

你不记得什么时候哭到睡着，只记得睡着前，关宏峰的声音一直在你耳边呢喃着：相信我，相信我。

第二天一早，闹钟响起，你摸来摸去也没找到手机在哪里，正当你想睁眼时，发现眼睛肿得差点睁不开，不仅如此，还头疼欲裂。

你索性就先闭上眼睛，懒一会儿床。

虽然昨晚说是那样说，但你也不是真的只知道跟在关宏峰背后，等着他把答案摆在你面前的草包。

这件事，了解得信息越多，就越能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叶方舟这小子必须赶紧弄回来，一旦他被灭了口，不仅周巡就此背上锅，他背后的犯罪集团的线索可能也就要这么断了。

尤其是，那帮孙子已经开始惦记上你的命了。

等你洗漱完走出卧室，却没在家里看到关宏峰，桌子上是已经凉了的早饭。

你一口气干掉了豆浆，把其他的丢进垃圾桶，合上门离开。

去支队的路上，你突然想到昨天你特意瞒下没说的信息：关宏宇和周巡通过气儿了，他们到底查到什么地步了？

你决心下了班去找关宏宇聊聊。

一进支队大楼，小乔就冲了过来：“顾老师你终于来了，有人来报案。萧队和曲队都不在，您赶紧过去看看吧。”

你一边走一边问：“报案人在哪儿？萧闯呢？”

“报案人在会议室呢。诶诶，顾老师，这边。萧队昨晚上就带人出外勤了，一直没回来。”

你调转方向，往会议室走，随口又问：“曲弦呢？她后来有找我吗？”

“昨天您走了之后，曲队就去市里开会了，她好像没再找过您。”怪不得昨天手机那么安静。

你本以为这案子做完笔录你好歹能有点空，理一理叶方舟的线索。可这个案子比你想得更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