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情深

十一月下旬,停灵四十九日的郑太后终于下葬。

朝廷的禁令稍稍宽松了一些,虽还在国孝期间,不能婚嫁、宴乐,但京中已不禁止屠宰。外命妇们也不用再每日入朝随祭。

二十七日,靖安侯世子顾元琛前往公主府接长乐郡主温善。

——府里几个长辈催得紧。昨日甚至连皇帝都亲自敲打了几句。顾元琛不能当这桩御赐的婚事不存在。

来到公主府,很快就见到了长乐郡主温善。

她明显瘦了一大圈,眼眶微微发红。外祖母下葬后,温善回了娘家。虽然在母亲身边,生活无忧,可她心内不免茫然:难道以后和顾元琛就这样了吗?

如今听说顾元琛亲自登门相迎,她不由心中一喜,之前的那两次不愉快瞬间被她抛之脑后。

新婚夫妻分别多日,顾元琛脸上不见丝毫欣喜。他神色清冷,有些客套地表示:“太后之事还请节哀。我今天是来接你回家的。”

简简单单的话语,并不见有多亲密。但温善听在耳中,只觉得鼻腔微微发酸,重重点头:“好。”

“落水一事是我误会,抱歉。”顾元琛又续了一句。

——他没提刺杀,是因为刺杀一事,他现在仍怀疑是长公主母女所为,只是没有证据,不便开口。

温善心里的委屈瞬间消散大半。明明出身高傲,但在自己意中人面前,她不自觉地矮了一头,当即偏过头去,小声道:“我和娘说一声再走。”

“好。”

对于女儿要回顾家一事,成平长公主丝毫不觉得意外,只叮嘱几句:“去吧,不开心了就回来和娘说。至于那个姓苏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她已有了解决的办法,连人选都挑好了,只等国孝结束。

“嗯。”温善应下,同丈夫一起回了顾家。

长乐郡主回来一事,很快在靖安侯府传开。

文老夫人很高兴,叮嘱他们夫妻要好好过日子。

而苏枕月心里逐渐着急起来。温善归来,意味着为其百天的国孝,已经过去了一大半。

近日,她两次去找沈霁,结果都扑了个空。一次他在靖安侯处,一次他出府去了。

她送去的东西,平安都代为收下了。事后,沈霁也命人送来回礼。

可这并不是苏枕月想看到的。

再这样下去,她何时才能达成目的?

十一月二十九,是苏枕月父亲的忌日。往年这个时候,顾元琛会亲自陪她到坟前祭拜。

但今年明显不可能了。

自从那日她说与顾元琛保持距离不再往来后,两人再没见过面。而且,因为行刺之事,文老夫人也不许她出门冒险,只说会找人代为祭祀。

苏枕月令人私下准备了宝烛纸钱,准备在靖安侯府悄悄遥祭。

“姑娘,咱们在院子里拜吗?”南星压低声音,指了指外面,“用不用把他们都支开?”

姑娘毕竟是客居在此,在旁人家里祭拜,多多少少有些犯忌讳。她能保证她和豆蔻不乱说,可院子里一些粗使的下人,她就不能保证了。南星不想再惹麻烦。

苏枕月摇头:“不用,不在院子里,出去拜。”

“出去?”

“对,那边不是有一小片杏林吗?天冷,那里没人。我找个十字路口拜一拜就行。”

民间旧俗,若是遥祭,须得找个十字路口。

当然最重要的是,那是沈霁从靖安侯处回清风院的必经之地。

他被靖安侯叫走有一会儿了,也该回来了吧?

南星皱眉想了想:“也行,那我帮姑娘望风。”

“不,你在院子里守着,万一有人来找我,问起来,你还能应付一下,让豆蔻陪我去就行。”

南星略一思忖,她确实比豆蔻稳重,遇事也更能应对。于是,她点一点头:“好。”

……

靖安侯顾念章近来得闲,时常叫沈霁过去,或是同他的幕僚谈诗论文,或是简单讲一些朝堂之事。

有意无意的,增进一点彼此的感情。

靖安侯府是军功起家的,早些年也极其风光。可惜天下承平日久,武备松弛。当今陛下又重文轻武,顾氏宗族下一代子弟除了顾元琛,其他人都资质平平。

作为族长,他不免要为顾氏家族考虑。

好在如今来了个表少爷,天赋卓绝,眼看着早晚要青云直上,自然要多多亲近。

天色渐晚,有丫鬟换上热茶。

沈霁无意间一瞥,竟见到一个小丫头鬓间簪了几朵蜡梅。

他心念微转,脑海里不期然浮现出苏枕月的面容。

明明没有亲眼看见,但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抱着蜡梅的情景。

说起来,是有几日不曾见过她了。

……

在家中祭拜,不比外头,一切从简。

杏子林周围冷冷清清,来往一个人影也没有。

苏枕月在路旁,用土块划了一个圈。

她让豆蔻在不远处守着,帮忙望风。她则点了香,摆好贡品,又烧了纸钱。

纸钱轰的一下燃烧,摇曳火光映出她的脸颊,红通通的。

苏枕月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瓷瓶。

这是她让人从外面打的酒。

父亲去世十一年,其实她对他的印象已经模糊了很多。只依稀记得,他会抱起她,将她高高抛起再接住,会悄悄从外面带麦芽酥给她吃。

祖母不许父亲喝酒,但父亲会偷偷喝,尤爱米酒。

可惜后来父亲和祖母相继去世,她的人生也就此改写。

苏枕月将米酒倒在地上,闲话家常一般:“爹,我给你带了酒,不知道你能不能喝得到。今年不同于往年,我不能到你坟前祭拜,只能在这里将就一下了……”

一开始,她是想祭拜父亲的同时,制造与沈霁偶遇的契机。可这会儿真烧香之后,她心中酸涩,喉头也有些哽咽。

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她几经骤变,原本心气颇高,筹谋未来,现下一心只想保住自己的性命。

这时候她也忍不住想,要是父母俱在,那该有多好。

有他们庇护着,她只需要做一个乖巧的女儿。遇到了烦心的事情,可以向他们倾诉。终身大事,也自有他们帮忙张罗。

可惜,她没能记住母亲的样子,连父亲的外貌也快记不清了……

夜风寒冷,豆蔻搓着手,在原地来回踱步。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她行至苏枕月身边:“姑娘,好了吗?”

苏枕月定一定神,稍稍整理了一下心情。她指了指还未燃尽的香,低声道:“香还没燃尽呢。天干物燥,万一走水,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而且,沈霁还没回来,今天还没能“偶遇”。

再等一会儿,万一遇见了呢?

“也是。”豆蔻觉得有道理,“那咱再等等,等香燃尽了再走。”

她干脆也蹲在苏枕月旁边,絮絮低语:“苏将军,你在天有灵,可一定要保佑咱们姑娘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上次那些幕后黑手一定要抓到。嗯,最好还保佑咱们姑娘找一个如意郎君……”

苏枕月闻言,不由轻笑出声,偶一抬眸,竟远远见一人正向这边走来。

虽然夜色沉沉,可只看身形,她就一眼认出,这是沈霁。

原本只是计划今夜制造一个偶遇,但此时她心念微转,临时改了主意。普通的偶遇哪有无意间的深情更让人触动心弦?

她想赌一把。

于是,苏枕月只作不曾瞧见,双手合十,虔诚极了:“希望爹爹在天之灵保佑女儿平安,也保佑……”

说到这里,她稍稍停顿了一下,语气带了几分若有若无的羞涩:“也保佑沈家表哥金榜题名,一生顺遂。”

这话清楚地传进了沈霁的耳中。

他自靖安侯处离开,一路返回,路过杏子林时,远远地瞧见一点火光。

借着火光的映照,沈霁看得分明,那是苏枕月。

她正在专注自己的事情,浑然没意识到他的靠近。

沈霁近前了几步。

夜风送来淡淡的檀香味,还混合着烧纸钱的气味。

沈霁一怔,随即意识到她大约是在祭拜什么人。

这个时候反倒不好贸然近前了。

他略一定神,闪身站在一棵树后,打算等她离开之后再走。

此时四下安静,沈霁耳力极佳,少女羞涩而又虔诚的声音就那样飘入他的耳中:“……也保佑沈家表哥金榜题名,一生顺遂。”

他心里微微一动。

唔,这还不忘帮他祈祷呢。

下一瞬,竟又听见少女道:“最好还能看见我的一往情深。”

这几个字轻飘飘的,却仿佛有千钧之力,重重地敲在了沈霁心上。

沈霁猝然双目圆睁,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此前他有过猜测,有过怀疑,但均被他有意无意地压下。可现在,她亲口说出的那句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道出了一个事实。

她对他有意,且一往情深。

原来她真的心悦于他,不是他的错觉。

么么么么,明晚九点更新[蓝心][青心][红心][比心][橙心][熊猫头][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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