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用罢早膳。

豆蔻抱着个木匣匆匆进来：“姑娘，沈家表少爷打发平安过来，送了这个。”

“什么？”苏枕月心头一跳，不由地紧张起来。

“呶。”

苏枕月接过豆蔻递来的木匣，缓缓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十来支短箭，整整齐齐摆放在一块蓝色软布上。

南星轻“咦”了一声。

苏枕月有点懵，沈霁这是什么意思？

若这匣子里退回的是她先时送的东西，那她可以理解为婉拒。若是同心扣、荷包、玉佩之类能充作信物的东西，那大约是示好。

可偏偏是短箭。

他应该不是单纯来送箭的吧？

苏枕月一时摸不着头脑，将脑海里所熟知的关于“弓箭”的诗句想了一遍，也想不出他究竟是何寓意。

略一思忖，苏枕月问：“豆蔻，平安送东西时说什么没有？”

“没有。”豆蔻摇头，想了想，又道，“哦，有说，有说的。说让姑娘拿的时候小心一点。”

苏枕月默然，凝神思索一会儿：算了，既然猜不出来，那就不猜。还不如直接去找沈霁，从他的态度，肯定能看出一二的。

她前期准备了那么久，究竟效果如何，也是该看一看了。

不过苏枕月并未立刻行动。她先前打听过，知道这个时候，沈霁多半在书房。

距离春闱只有两个月，最好不要贸然打扰别人的正事。

等午后再去看看吧。

苏枕月耐着性子，暂时压下此事。

……

清风院里，沈霁再一次问：“真送过去了？”

“嗯。”平安重重点头，有些无奈，“真送了，我亲手交到豆蔻手里的。就在西跨院。”

他心下不解，难道他做事公子还不放心么？竟然问他两次。又不是什么极难办的事情。

“唔。”沈霁状似漫不经心，然而眉心却几不可察地一皱。

按照她素日的行事，他赠她涂有麻药的短箭，她不是应该以此为借口，找他道谢的么？

——沈霁手上没有现成的麻药，那箭头还是他昨夜专门从弩用箭上卸下来的。

怎么到现在还不见她的踪影？

难道豆蔻没把东西交到她手上？或是她觉得送去的东西没用？亦或是嫌太少？

沈霁也想过主动去找她，但他突然一反常态，那不显得太刻意了么？

“公子？”

“嗯？”沈霁回过神，随手取了一本书，“你先下去吧。”

见公子要看书，平安不便打扰，忙退了下去。

书里的内容，沈霁早烂熟于心。这会儿再打开，不过是消磨时间罢了。

勉强翻了几页，他就放下，缓步走至窗边，打开了窗。

风吹进来，带着丝丝凉意。

沈霁站在窗口向西北方向看，只看到西跨院的那棵梧桐树光秃秃的枝干。

直到晌午，都没见有人过来。

谁知，刚用罢午膳，就听到平安兴奋的声音：“公子，有客人来了！”

“快请。”沈霁眉梢一动，是了，她每次找他都是午后。

沈霁信步来到院中。

还未走下台阶，就看见了平安口中的“客人”——顾家四公子顾元璟。

顾四公子今年十七岁，身形修长而单薄。他唇色很淡，肤色也白，几乎能看见他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沈霁同他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这是顾家二房次子。和孪生兄长不同，他在娘胎里就带了几分弱症。这样冷的天气，他穿了一身厚厚的貂裘，手里还抱着个手炉。

“原来是四公子。”沈霁神色微顿，压下心头突然翻涌的淡淡失望，脚步也缓了下来。

罢了，待会儿再说吧。

“沈家表哥。”顾四公子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我没打扰到你吧？”

和顾家其他几个公子不一样，他性格温和，还有些害羞。生平没别的爱好，只爱绘画。

“没有，不打扰。”沈霁颇为客气。

“那就好。”顾元璟明显松一口气，他指了指小厮怀里的画轴，“上次看了表哥的画，我小有感悟。前日作画一幅，特来请表哥雅正。”

“哦？新做的画？”沈霁打起精神。

“对。”顾元璟不受寒，才说得一个字，就轻咳了一声。

沈霁叹一口气：“外面冷，进书房说吧。”

“是。”

刚进入书房，顾四公子就注意到了桌上装蜡梅的白瓷瓶，笑道：“这梅花不错。”

“是不错。”沈霁唇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又若无其事地补充，“别人送的。”

只可惜现在看起来，略微有凋零之势。

唔，或许将来可以陪她一道剪梅。

顾元璟笑笑，也不问别人是谁，只打开了画轴。

沈霁暂时收起杂念，细看他的画。

顾元璟在绘画方面很有天赋，人又谦虚好学。而沈霁虽不专攻书画，但所学极杂，涉猎很广，在青州时的授业恩师更是个书画大家。因此眼光也自有其独到之处。

两人来往不多，但在这方面意外的投契。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元璟隐约感觉沈霁今天似乎有一点点兴致缺缺。

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因为他很快有了一点新的想法，当场借了笔墨要在画上再添几笔。

……

午后，苏枕月略微整理了心情，抱着木匣前往清风院。

刚进院子，就看见了平安。

今天天气不错，平安掀开了芙蓉枝条上的遮挡，让它们晒太阳。

一抬眼，惊讶出声：“咦，苏姑娘？”

苏枕月定一定神，含笑问：“平安，你家公子呢？”

“书房呢。四公子来了，我家公子在和他说话。苏姑娘别急，我现在就去禀报。”平安说着就要往书房去。

“不用。”苏枕月连忙阻拦，“让他们先忙，我的事不急，在这儿等会儿就行。”

男女私事，须得避着些人，总不好当着旁人的面讲。

平安挠了挠头，盯着她手上的木匣看了好几眼。

此时沈霁正在书房看顾元璟改画，隐约听到外面的动静，抬眸望去，果不其然看见了院子里那道熟悉的身影。

心脏忽的一跳，沈霁说道：“你先画，我有点事要处理，去去就来。”

“表哥请自便。”顾元璟犹自忙碌，头也不抬。

他话音还未落地，沈霁就已离开了书房。

毫不意外的，他看到了少女欣喜又有些不安的眼睛。

“表哥……”可能是顾忌到书房有人，她红唇轻启，用口型无声地唤他。

苏枕月是个无一处不美的美人，嘴唇也生的极为漂亮，形状优美，色泽红润。像是刚刚盥洗过的樱桃，亟待人品尝。

沈霁喉结滚动了一下，只觉一股酥麻之意从脊背蔓延开来。脑海中骤然闪过的念头太过冒犯，他干脆偏头移开了视线，不去看她。

苏枕月愣怔了一瞬，心中不安。

怎么连看都不看她？不会是要躲避她吧？

苏枕月不死心，抱着木匣向他走近了两步，声音轻软：“表哥。”

“天冷，让平安先带你去暖阁。”沈霁迅速回过神，随即又改口，“罢了，我带你去。”

“好。”苏枕月略微松一口气。他的态度不错，还让她去此前从未去过的暖阁，是不是说明情况没她想的那么坏？

这种时候不能慌。

暖阁不大，但极为亮堂。

苏枕月刚一进来，就感觉到有暖意扑面而来。她脸颊腾地泛红，如同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更显娇艳。

“你先坐会儿。”沈霁亲自斟了一盏茶，放在她面前。

“多谢表哥。”

沈霁原本的打算是，让她稍等片刻，待他处理了顾元璟那边的事情，再同她慢慢细谈。

但是一瞥眼，只见她乖巧地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一双妙目潋滟动人，似乎蕴含着某种情愫。

沈霁心头一跳，心里莫名一阵柔软。

他想，其实顾元璟的事也没有那么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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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潋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