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是在“予晗”附近的一家小饭馆吃的。
古城不大,里面的常住居民大多互相认识,即便康轶大小也算是个三千八百线的小明星,但邻里间看他从小长到大,也都对他失去了好奇心。
他拉着周许晗的手,慢悠悠地走在前面,满脸自在悠闲,带着他们左拐右拐,在巷子里穿来穿去,终于到了一家老店。
如果不是有人带着,金禾一定不会选择这样的一家店。她转着头好奇地观察老板种在院子里的蔬菜,觉得十分新鲜有趣。
这家店就开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店里装修得很一般,一般到甚至可以说是没有装修,但它被打整得非常干净整洁。
张雨凑过来解释:“妹妹哦,你可千万别嫌弃它又老又旧!”他伸手比了个大拇指,说:“味道真的绝了!”
康轶和周许晗显然跟这家店的老板很熟,老板话很多,笑嘻嘻地打趣了他们。
“哟,小康轶,好久没见你怎么还黑了?”又笑着冲周许晗挤挤眉,说:“许晗你也不知道替他保养保养,人家可是大明星呢,脸多值钱啊,晚上记得分小康轶几个面膜贴贴。”又说:“一会儿要是遇到我们家老杨了你可得小心着点,她说你在‘太阳高升’里演的那个小白脸好气人的,她好想揍你。”说罢又笑嘻嘻的问了众人口味上的喜好禁忌,帮着他们点好菜。
饭菜依次端上桌来,老板又送了些自己家里泡的酒,众人尝过,都赞不绝口。
酒足饭饱,互相也熟悉了些。
金禾撑着下巴看够了康轶对着周许晗才会袒露出来的那份温柔体贴,又点燃了八卦心。她凑到周许晗耳边,问她:“姐姐,你俩当初是谁追的谁啊?”
声音不大,桌上众人却都听到了。
康轶哼笑了一下,声音里带着傲娇,偏头看向一脸无辜的周许晗,没好气地上手捏了一把她的脸。他说:“周许晗,你可真是太难追了!”
周许晗笑,问他:“你什么时候追过我了?”
康轶愣了愣,半晌才说:“一直……”
“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个人那么别扭,我怎么知道你是在追我呢还是在讨厌我呢。”
对视间,两人默契地笑了起来。
张雨咽下嘴里的烤肉,开始护短,他瞪着眼睛嚷嚷:“什么叫别扭哦,说好听点那叫傲娇,现在多流行这种男主人设啊。”
金禾把脸皱成包子,扁着嘴摆出嫌弃的神色:“什么傲娇啊……有些男生总爱玩儿‘喜欢你就欺负你’那一套,我最讨厌这样的人了!
“超级讨厌的!”
话说得掷地有声,一股怒气喷泄而出。
康轶笑着举手投降,说:“我可从来没欺负过你啊!”
“嗯,不欺负,就是爱板着脸装深沉而已。”
张雨大惊:“怎么可能,他对着你就不可能装深沉。”
周许晗就斜睨康轶一眼。
康轶看着她笑,变相承认了她的说法,他说:“我也有过青春期,青春期总是会很别扭,难道你们不是这样的吗?”
周许晗摇头,“我可没有!”
张雨附和,“我也没有!”
别扭属于康轶这样的漂亮男孩儿,不属于他张雨。
“好吧……”康轶眯起眼睛笑,“大概是我的问题。”
最开始,她对他而言是高高在上的月亮,面对着她的时候总是缺了些底气。
后来,他以为明星光环可以帮自己镀上一层金,以为自己有了勇气,却又好像在她那里失去了资格……
他捏捏周许晗的手,说:“但你不能耍赖,我确实认真地追求过你,还被你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很多次。”
“这个我不否认。”周许晗唇角上翘,“我追你的时候也被你拒绝了。”
大多数时候,张雨都会端着一张讨喜的笑脸,但此刻,他忍不住摆出一副被人欠了几千万的苦闷嘴脸,指着康轶连说三次:“偶像失格!偶像失格!偶像失格!”
他懊恼地捶胸顿足,双手捧住自己的小胖脸,委屈的说:“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入行带的第一个艺人就差点让我脑梗!
“要不是你康轶恋爱脑,老子早就手握顶流横着走,天天被各个剧组、节目组、广告商追着送钱,被记者、电视台争着采访!
“上了电视会被标注上:著名经纪人张捷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给我写个‘相关从业者张某’……”
圆滚滚的胖子委屈得要命,抽了张纸擦了擦鼻子。
张雨最近接受了一个电视节目的电话采访,算是蹭了“粉圈文化”的热度,在节目上大谈“粉丝经济”。
他让助手给自己准备了半小时的发言稿,又亲自修改了好几遍,还贴心的给节目编导传去了自己的照片和从业情况介绍。乐滋滋的等到节目播放一看,电视画面里出现了一个微胖的无脸卡通小人,合着他的声音讲了不到一分钟的话。
卡通小人的下方写着一排小字:“相关从业者张某”。
七个字完成了对他的全部履历介绍。
张雨冲击主流电视台失败,心碎了一地。
他越想越气愤,用力拍着桌子,口水几乎要飞到康轶脸上:“老子本来可以做一个每天被粉丝诅咒三万遍,数钱数到手抽筋,想退休就退休的黄世仁!哪里还用像现在这样,对着公司里的那群小崽子头疼,整天忙着给他们擦屁股?!”
他又扭头冲着周许晗抱怨:“真是气死我了,上次网友盘点‘恶心经济人101’,第一轮老子就遇上李汤姆。为了赢得漂亮,老子特意拿自己私房钱包了点水军,居然还特么输给他了,真是没有天理!”
他的怨气几乎就要具象化成黑雾冲向房顶。
“我张捷瑞就不配当最恶心粉丝的经济人吗?!”
“他李汤姆到底是有多招人恨?怎么那么多人和我一样恨他啊?”
普遍情况下,张雨认为自己是个心宽体胖的好人,这体现在他的体型上,也体现在他的好心态上。
他对着每一个人都能摆出一张好脸,笑成一尊弥勒佛,毕竟和气生财嘛,没有人会不想赚钱,尤其是在这个人精遍地走的圈子里。
张雨知道自己还没有硬气到可以成为行业大哥,他还需要去小意逢迎,刻意讨好自己遇到的每一个大佬,看看能不能获得一些合作机会。
他也愿意体谅照顾自己遇到的每一位普通工作人员,他自己就是从最底层爬起来的,懂得底层的难处。他不想去扮演一个冷漠无情的霸道总裁,他的体型和性格都不允许,他的人生经验告诉他,应该做一个与人为善的人。
他觉得自己一直都做得很好,所以他也算是成功跨越了原本的阶级,虽然跨的步子并不大。
张雨出生在南方的一个三十八线小县城,这里并不怎么富裕,风很大,树很少,城市也总是灰扑扑的。
他不擅长读书,心思也不在学习上面,九年义务教育后自然而然的成为了考不上高中的众多学生中的一员。
他的父母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平庸小孩,理所当然地认定他该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大学生。他们也没研究过具体的数据,不知道在天\朝,中考后不能进入高中继续学习的孩子的比例其实并不低。
于是他被他爸用皮带狠狠揍了一顿,他觉得自己不成器,没敢躲,老实挨了这顿打。
家里花钱花关系送他进入了一所普普通通的私立高中,他在里面苦苦挣扎了三年,高考照旧是考不上大学的那一批。
成绩出来的那天,他又被他爸用皮带狠抽了一顿,哀嚎到整条街的邻居都知道了他那寥寥无几的分数。
这一次,他被父亲的皮带抽垮了自尊心。
他十八岁了,是大人了,已经无法接受父亲的打压,开始学着反抗。
家里不算大富大贵,但也不算穷。他爸还想供他继续读书,给他找了个收费高昂的民办专科。他却一直记恨着那一顿打,死活不愿意继续花家里的钱了,咬死了要出门赚钱养活自己。
张雨有个远方表哥,在大城市工作,刚刚结束了一个项目回家探亲。他说自己在剧组当场务,这几年下来混得还不错,赚了不少钱也攒了点小人脉,问他要不要跟着自己一起干。
张雨就这样收拾了几件衣服,跟着表哥去了大城市。
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只有五十多公斤的瘦麻杆。
去了才发现表哥在吹牛的功力上和他亲爹比起来也不遑多让,一个小打杂的愣是被他说成了个有人脉的小领导。但他还是留了下来,当了一个打杂小弟的打杂小弟。
张雨的脑子用在读书上不行,却很适合混社会,他很擅长看眼色,人也机灵能干。
剧组的生活很苦,他每个月只能拿到几千块钱的工资,也不是一直有工作的,剧组完成拍摄解散队伍的时候,他就跟着失业,只能再去找新的工作。
连他的表哥都熬不下去了,收拾行李回了老家,他却在片场坚持了下去,因为他的朋友需要他帮忙分摊房租。
他的朋友李小山,过得比他更苦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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