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莺莺燕尔

目送杨戬前去领旨,敖寸心乱猜一通,摸不准是否与自己有关,索性悠哉悠哉滚在床上歇午觉去了,想等杨戬回来直接问问他玉帝又叫他做什么,但这些日子波澜不断,过得实在太累,她沾上枕头就呼呼大睡起来,一觉醒来已经夕阳将落。

桌上留了一张字条,刚劲的行草写着“吾往西海,夜归”。

“哼,我到现在都不敢回西海,你去得倒勤呢。”敖寸心摸了摸好看的字体,将纸条放到鼻端嗅了嗅,心情莫名愉悦。

字条下有一册金灿灿明晃晃的请柬,官腔十足地文绉绉铺陈了好几行,翻译成人话就是邀请杨戬夫妇于午时三刻入瑶池赴宴,理由主要是战功和慰劳。

“呸呸呸!午时三刻,什么破时辰啊,不吉利!换算成下界的时间就是……七月廿二?今日是七月十八,还有三天半。”

敖寸心的目光在“伉俪”二字上盯了良久,联想到在华山上听他们谈及新天条正式颁布云云,隐隐不安,后知后觉地想到杨戬此时去西海八成不是好事。

后院角落里,三首蛟正鬼鬼祟祟对着一个荷包自说自话,不知为何今日竟未随主人出门。

半新不旧的赤红荷包散发出丝丝缕缕的甜香,中间贯穿了一个小洞,染着一点血迹,是三首蛟的血。

“你叫什么来着,这里面装的花瓣是从你身上落下来的吧?所以才会那么结实,挡得住凤云瑶的金簪,帮我捞回一命。还得多谢你告诉我舍利子的藏处,透露给我黑莲圣使的行踪,要是没有你,这些事我全干不成。”

三首蛟深深吸了一口甜香,脚跟在地上用力一戳,剜出一个坑来,将荷包掷在坑里,用脚尖踢着土埋了。

“可是干成了又有什么用呢?屁用都没有……嗨,不说我了。你啊,下辈子还是聪明着些吧,别那么容易被老子骗到,最后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夜间暑气不散,阴无星月,但比之白日已经凉爽舒适得多,夜市格外繁华,从新修的主街一直热闹到杨府门口。

杨戬和哮天犬一进门,就被三首蛟堵了个正着。

“主人……”三首蛟欲言又止地瞥了瞥碍眼的哮天犬,又不敢当着杨戬的面驱逐他,只得当着狗儿的面低头道:“请主人将属下重新封印。”

哮天犬当场炸了:“你没病吧!”

杨戬摆摆手让哮天犬自去休息,自己大步往里走,“你不是生怕我封印你吗?”

“背负的罪孽太深,属下撑不下去了,今日向您自首,只求主人别记恨属下。”

“都过去了。”

“主人!”三首蛟两步冲到杨戬跟前扑通一声跪下,“属下心里真过不去!我不听主人命令,强行留在灵鹫山,结果被人利用害了三圣母!这次又罔顾计划擅闯天池,害了斗战胜佛……”

“好了!”杨戬压着声音喝道。

三首蛟畏缩了一下,忽然明白原来那些事主人竟都心知肚明。当时三圣母出了事,主人病得那么重,显见是伤心欲绝的,居然没杀了自己给妹妹报仇,甚至待自己一如往常,半点都没露出来。这么一想,他背后已透了一层冷汗,忙抱住主人的腿,“属下**熏心,想靠立功来重获自由,眼高手低,是属下昏了头了,求您罚我吧!”

杨戬大约也是真恨三首蛟的,被他箍住双腿更添恼火,冷着脸抬脚将人踹翻在地,没骂没打,就这样径自回房了。

烛影曳曳,敖寸心叽叽喳喳和杨戬讨论了半晌上天赴宴之事,讨论得哈欠连连。

杨戬拍拍身边,“早些睡吧。”

敖寸心犹豫道:“我们还没拜过堂呢。”

杨戬拿眼看住敖寸心指间的晶莹戒指,“收了我的礼,就是我的人了。”

“我不,我才不要和你同床共枕。”

杨戬二话没说,起身施法将床从中间劈开,“睡吧。”

“……”

敖寸心白天睡多了,晚上虽觉得困,躺下却又睡不着,偏头瞅了瞅已经睡熟的杨戬,一骨碌爬起来趴到他身边。

“你今晚为什么不开心呢,是不希望说出来后害我也不开心吗……”

浓重的漆黑里,他均匀的呼吸声静悄悄的,不凝神根本听不出来,极好地隐匿着自己。他颈上的天眼银饰与她右手的晶莹戒指泛着灵动的光泽,借着夜视的本事,她凑近他的脸细细端详——实在是很好看的,不是市井小白脸那种精致秀气的好看,而是由内而外风骨卓然的端正清俊。他睡着的时候如此,醒着时却又显得正邪莫辨。

重逢以后,他看上去比之半百年前的确不一样了。灭门家变,原本就使他少年老成,如今在司法天神大位上坐得久了,心绪更令人琢磨不透,敌方的妖众以天神视之,不熟的神仙又畏而远之,一路走来过于孤独了。

敖寸心胡思乱想着,一会儿回忆往事,一会儿思虑当下,不知不觉入了梦。

她是被透进窗纱的日光照醒的,能在这时节瞧见太阳,也算稀有。川地潮湿多云,四山环绕,水汽不易散去,难见晴天,早有“蜀犬吠日”的俗语。

连院里的哮天犬都对太阳见怪不怪,敖寸心当然也不想吠日,但她还是惊叫出口,滚到一旁诧异地盯着杨戬。

“我……我怎会在你怀里啊?说好的不同床共枕,你不是连床都劈了嘛?”但见杨戬一脸有冤没处诉的神情,她不由得心虚起来,“你今日不练功?”

杨戬拿眼瞅了瞅自己被压了大半宿的胳膊,“错过时辰了。”

“我……我不小心睡着了,没睡在自己枕头上,不就借你胳膊枕枕么,干嘛这么小气……”

杨戬傲慢惯了,半点不懂什么叫给人台阶下,眸色中还隐约有点委屈,实话实说道:“就差连我衣裳也借了。”

“我为何借你衣裳?”敖寸心不明所以。她后来睡得熟,哪里知道自己睡梦里做了什么。

“昨晚有只冰手从衣领伸进来,贴在我胸口上。要是衣服再松点,可能腰背也失守了。”杨戬只顾自己回忆得写实,一边穿衣一边施法使被褥整齐归位,浑没留意敖寸心的脸已经红了……紫了……青了……

敖寸心从杨戬身上学到的最大一课就是忍,眼珠一转,挤出一个勉强称得上和善的笑,“哎,上次我和婵妹一起酿的梅花酒还剩两坛吧?昨天兄弟们在时忘了起出来喝,难得今日闲着,你我劫后余生也该稍微放松一下,不如享一日人间静好?”

杨戬奇怪地瞧了她一眼,“好啊。”

她从杨戬身上学到的第二课就是周全,铁了心要把杨戬灌醉了下手“报仇”,担心三首蛟和哮天犬在家护主坏事,于是给他俩塞了零花钱,打发三首蛟去乐坊寻欢,让哮天犬下馆子吃肉。一蛟一犬原也不情愿日日在主人眼皮子底下夹着尾巴做人,乐得什么似的,各自疯玩去了。

两人在前院石台上安置好几案,把两大坛酒往上豪迈一摆,知道的以为是喝酒,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干嘛呢。杨戬对酒没有什么特别的热爱,对茶倒是更偏爱些,不过自从上天为官,连茶也不怎么品了。

“夫君,我怎么觉着那边的梅树多了一棵?”

杨戬春风一哂,“去年我折枯枝为剑,与你在此舞剑过招,你化腐朽为神奇,让枯枝重生。后来我心急,复以真气灌之,让它长得快些,也好早日与你赏玩。”

“看来我们开坛开早了,该等到腊月赏梅才是。”

她低眉斟酒,一抬头,见杨戬广袖飘飞,顺着看去,梅枝乱颤,花苞点点,不一会儿便开了一树的红梅,罡风扫过,落英纷纷。

“哇,从来只见桃花雨、梨花雨,原来梅花落雨也煞是美丽,比之桃花的绚烂、梨花的凄清,更有一番刚柔并济的硬骨。”敖寸心惊喜上前,沐浴在阵阵清香之中,大觉畅快淋漓,“哎不对,才想起来,我在月下前辈那里也见过梅花雨,听他说你有两根情丝。”

噗——杨戬正要咽下的第一口酒一下子呛了出来——这话锋转得真是毫无征兆。他抬袖沾了沾唇边的酒水,笑得发僵,“两次都为同一个人动心,算我倒霉。”

“我也倒霉,也是两根。”

“我那两个人,一个叫敖寸心,一个叫敖凌。你那两个叫什么?”

敖寸心背着手俏生生从梅树下走来,笑道:“一个叫杨戬,另一个也叫杨戬。”

“有何不同?”

“想知道啊?”她又斟了一杯,捧到杨戬唇边,“先拿出点诚意嘛。”

杨戬就着敖寸心的玉手连干三杯,一双桃花目在酒力的催动下愈发勾魂摄魄,“愿为夫人舞剑助兴。”

敖寸心听得“舞剑”二字,第一反应竟想起了人间史书上项庄舞剑的典故,倘若三日后瑶池设的真是一桌鸿门宴,可有一个项伯以身翼蔽沛公?她笑了笑,敛襟福身以唱腔回道:“不敢劳动夫君,该由奴家献丑。”

美人站定场中一抖衣袖,红纱陡然飘长五尺,展臂虚划一个半圆,法力卷起新长出的梅花,人与落英舞在一处不分彼此。

杨戬仰头饮尽杯中酒,恍惚又看见某个边城篝火前的身影——那时候他只能远远望着,也只敢远远望着,就算她在他面前羽化为星光碎玉,他也抓不住的。

锟铻剑赤芒闪过,破空之声仿若短促细微的钟罄,和着美人的节奏与轻柔衣帛缠绵悱恻。两人在火红落梅里沐花而舞,剑袖交缠,耳鬓厮磨。

“你心里的两个杨戬,都是谁?”杨戬从背后揽住敖寸心的削肩,将人一个旋转带到自己胸前。

“一个光明里的你,一个黑暗里的你。”

“黑暗?”

敖寸心高高甩起轻纱长袖,向回一勾,转身套住杨戬的劲腰,踮脚嗅了嗅他唇畔的梅花酒香,“任何无光的时候,一定要记得,还有我把你放在心上。”

杨戬唇瓣微张,迅疾而准确地锁住了敖寸心的口,吮吸她舌尖的一点酒甜,“只要我有你,就不会没有光了。”

高二地理课,老师讲到四川盆地多雨的气候,问:蜀犬吠日,说明四川什么多?

我们班男生:狗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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